碎月
碎月
作者:曲朝
右繁霜的電話突然響起來,她接起:「你到了啊,我們在餐廳二層。」
右繁霜看向窗外,旋轉餐廳的地軸依舊在緩慢旋轉,每個時刻落地窗外對著的都是不同的風景:「現在我們旋轉到正對著震旦這邊的窗口了,嗯,就在窗邊,好,我們等你。」
句芒不解:「誰要來?」
右繁霜隨口道:「哥哥,他律所離這里近,剛剛他剛好問起,我說在這里吃飯,他說想和我們一起。」
句芒拿著叉子的手微微停滯,抬頭看向門口,田云絳已經朝這個方向走來。
她一時間有些慌亂:「我去上個洗手間。」
右繁霜不解:「你剛剛不是上過了嗎,哪里不舒服嗎?」
話音剛落,田云絳已經走到了她們面前,依舊是一派儒雅清潤,像是斂盡了波紋的湖,寬松的淺米色襯衫解開兩顆扣子,黑色西褲裹著修長的雙腿,手里還挽著質感上乘的風衣,旁邊桌的女孩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右繁霜拉開旁邊的座位:「坐這里吧。」
句芒只覺得不自在,侍者來送餐點的時候,她刻意借著侍者的遮擋移開了點位置。
右繁霜渾然未覺他們的尷尬,她坐在一邊拿手機看實習生群,大家在玩一個游戲,還聊得熱火朝天。
她笑著看張禮宣和周衫燁嘲笑肖騏的屬相加姓氏。
律政精英(4)
張禮宣:「肖狗,有沒搞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狗,肖哥你別笑死我。」
周衫燁:「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比我們大這么多,到底是什么時候上學的啊。」
肖騏憋屈道:「復讀了兩年總共考了三次才考上國大的,我第一年出車禍第二年肺炎。」
張禮宣:「……我靠我真該死。」
周衫燁:「摸摸頭。」
右繁霜感嘆:「原來經歷了這么多磨難,難怪肖哥現在這么英勇。」
而一旁的句芒埋頭苦吃,田云絳也不說話。
右繁霜抬起頭來才發現,正好和他們一起玩游戲活躍一下氣氛:「我剛剛在網上看的,說姓氏加上屬相會得到一個新的好聽名字。」
句芒和田云絳齊齊抬頭看她。
右繁霜笑著,露出俏皮的小虎牙:「這么說的話,我是右豬欸。」
田云絳溫和地笑:「聽起來像幼豬。」
十足可愛的一只小豬。
句芒想想,忍不住覺得滑稽:「我是句豬,好像有點好笑。」
右繁霜哈哈笑了起來,而她和句芒同時看向了田云絳,田云絳也笑,想參與她們這個無聊但可愛的游戲,溫聲道:「那我是田狗。」
句芒和右繁霜齊齊凝滯一秒。
右繁霜尬笑一聲,努力不讓同情外露地安撫道:「沒關系,舔狗也很可愛啦。」
句芒沒有功德地笑起來。
田云絳無奈又寵溺地跟著笑了。
句芒安慰道:「你女朋…前女友和你分手也許是還不想談戀愛,你別傷心,我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這絕對是巧合。」
右繁霜聽見才知道田云絳剛失戀,她立刻抿起嘴不笑了。
糟糕,魔法失靈了。
田云絳倒是頗好脾氣地開玩笑:「人們說不想談戀愛的時候,和你兩個字通常不發音。」
右繁霜沒繃住又笑了。
句芒:「……」
好像被內涵到了。
右繁霜好奇道:「昨天晚上你怎么突然去我們律所,是有什么事情嗎?」
田云絳的聲音雅正清儒,不會讓人懷疑他在騙人:「是有個案子要和你們交接,所
以過去了。結果剛好遇上了那位來鬧事的女士。」中文網
右繁霜感概:「沒證據,只憑自己猜測就來鬧事確實有點過了,但律師要見太多這樣的人。」
田云絳開解道:「沒有辦法的,現在人心太浮躁。」
句芒忽然道:「現在的狗也太愛叫。」
田云絳立刻看向她,遲疑了一下:「嗯?」
右繁霜想笑又不敢笑。
而田云絳見句芒不回應,無奈地笑笑,和煦雅正得像是秋葉冬竹,氣質憂郁但不失堅韌:「這么開心,要不叫瓶酒吧,我存了一瓶路易十三在這里,還一直沒開過。」
他一點都不生氣,反而依舊溫和。
旁邊桌的女孩子看了他好幾次,過一會兒忍不住看一眼,過一會兒看一眼,走的時候還戀戀不舍又看了兩眼。
右繁霜欣然同意喝酒,句芒也沒說什么。
右繁霜本來只打算淺嘗一下,結果田云絳一杯接一杯地喝,句芒也像是跟他比賽似的,一直沒有停過。
田云絳開著玩笑,但一點都不虛,喝得耳根都微微泛紅。
句芒聽著他的玩笑一直應,一開始還附和兩句,有點上頭之后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說什么都反駁他,就像是有仇一樣。
田云絳看她頭發有點亂了,伸手想幫她理一下,句芒像是應激似的一巴掌把他的手打開。
右繁霜看了一眼時間,趕緊勸道:「十點多了,要不我送你們回家吧,別喝了。」
她叫來侍者,直接把那瓶酒拿給侍者讓他存回去。
再喝她怕是拉不了這兩個人回家了。
句芒還好,雖然有點上頭但臉色如常。
田云絳好像就不行了,一直扶著額,右繁霜趕緊把他攙扶起來:「姐姐,搭把手。」
句芒雖然不情不愿的,但是聽見右繁霜叫她姐,還是上手幫忙。
兩個人把田云絳攙扶起來,他一張俊面微微泛紅,輕柔道:「沒關系,我自己能走,可以放開我。」
他哪怕喝醉了,也是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怕打到她們。
右繁霜只能看著他:「那你自己小心點別摔了。」
句芒卻反常地在一邊拱火:「不用勸,他都屬狗的,這么老了,難道還不會走路嗎?」
右繁霜也挽著句芒的手臂,小心她摔倒:「你也看著點。」
好不容易拉扯著哥姐下樓,田云絳忽然走到馬路另一邊,對著一個賣氣球的老奶奶大幅度地彎下腰,紅著臉溫聲道:「奶奶,十點多了,商場都快關門了,您怎么還在這里吹冷風?」
他雖然穿得矜貴卻一身酒氣,老奶奶下意識護了一下自己綁在三輪車上的氣球,因為沒有牙齒而癟得像話梅的嘴吐出本地的方言:「賣不完,沒錢吃飯啊。」
田云絳搖搖晃晃的,從自己風衣里掏出錢包:「氣球我全要了,您回去休息吧。」
他拿出三張紅色鈔票遞給老奶奶,老奶奶意識到他是來買氣球的,趕緊擦擦手接過來,把那一束氣球給他:「謝謝你啊年輕人。」
田云絳眼睛半睜不閉,溫柔地笑笑:「不客氣。」
燈光照在他的面龐上干凈又潔白,像是一輪月在他身上撒下清輝般溫柔。
句芒一把搶過他手里的氣球,蠻橫道:「我還沒玩過氣球呢,給我。」
田云絳也不搶回來,只是站在路燈下,專注地看著她把氣球綁在自己的手腕上,眼神溫柔含笑。
但是他已經開始站不住了,有些搖搖晃晃。
差點一頭栽在人家老奶奶的三輪車上。
冤種老幺右繁霜趕緊扶住他:「還能撐
住嗎,要到廣場對面才打得到車。」
老奶奶忽然自告奮勇道:「姑娘,我給你把他倆送到廣場對面去吧。」
右繁霜猶豫了一下。
句芒擺擺手:「送他,我不需要,不像他那么弱雞,才喝了一半就倒了。」
右繁霜焦頭爛額,把田云絳扶到老奶奶的車上:「那就麻煩您了,您騎得動嗎?」
老奶奶天天拉貨,不在話下:「可以,我把他送到那個石墩子旁邊,你們記得過來領他嗷。」
右繁霜連忙道好。
她扶著句芒過去,到對面的時候,看見田云絳乖乖坐在三輪車后面,掉漆的三輪車和他的氣質格格不入。
他一件襯衫的錢也許都能買幾十輛三輪車,可他卻乖乖坐在后面,不吵也不鬧,畫面莫名的詼諧。
句芒不顧形象哈哈大笑起來,右繁霜去把他扶下來,田云絳差點摔跤,卻還和她說對不起。
右繁霜趕緊說沒關系,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把兩個人扶上去。
中途田云絳的鞋還被句芒踩掉了,句芒看了他的腳好一會兒,右繁霜一臉不解道:「在看什么呢?」
句芒卻盯著田云絳的腳,深深吸一口氣,感嘆道:「城里男人腳真白啊。」
右繁霜:「?」
右繁霜看她那個架勢,像是馬上就要伸手去摸了,趕緊把她弄進車里:「這里停車罰兩百,快上車,咱們別給人師傅添亂。」
句芒一聽到錢就一個激靈坐上去,奈何手上綁著一大堆氣球,只能把氣球留在窗外,自己坐進去。
開車的時候氣球一直在飛,勒著她的手腕,右繁霜給她解開,替她拿著:「好了好了,我幫你拿著,你手都勒紅了。」
句芒聽她的話,右繁霜一說她就放手了。
句芒在車上被冷風吹著的時候反而清醒了一點,她看著窗外劃過的風景,霓虹遍布,高樓大廈,這里有不滅的燈,不熄的夢。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有幾分真實感,她忽然扒著車窗,沖著窗外借酒氣大聲喊道:「我兜里有錢了,我留下來了,我有戶口了。」
她喊出來的瞬間眼淚滑下來。
忽然就很想大哭一場。
右繁霜趕緊把她摟進自己懷里:「我們現在都好了,以后會過得更好,有家人有錢,不用去住漏水的地下室,也不用一分錢掰成兩半花了,別哭。」
冷風吹拂著句芒的臉,眼淚滑過冷白的臉,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過得有多煎熬。
而今晚唯一一個冤種右繁霜,好不容易傴僂提攜給兩個人送到爺爺奶奶家門口。
她還在開門,兩個人就莫名地活躍起來了,句芒是因為酒醒了,田云絳是因為撒酒瘋。
田云絳忽然一把摟住句芒和右繁霜的脖子,鄭重其事地宣布:「我衣服下面二十四小時都擁有腹肌的男人,你們要不要看一下?」
右繁霜被鉗制住,趕緊道:「不用了不用了,你留著自己看。」
結果他以為右繁霜不相信,伸手就要去拉衣服,句芒和右繁霜一把給他扯下來。
句芒呵斥道:「老實點,別動!」
右繁霜一臉難以置信。
怎么平時多謙和儒雅的人喝醉之后都這樣?
阿言喝多了也非要給她看腹肌。
男人是不是對這東西有什么執念?練過就一定要秀一下?
田云絳秀腹肌未果之后,又拉著句芒:「句芒,哥哥給你錢,給你很多錢,上次給你打那五萬夠不夠,哥哥再給你打。」
句芒還沒說,他就拿起手機就給她轉了二十萬。
句芒的手機直接
響了起來:「支付寶到賬二十萬元。」
清脆的女聲響徹安靜的樓道,路過的兩個人齊齊看向他們。
句芒把手機掏出來看,一看轉賬信息,喜笑顏開,眉飛色舞,對田云絳的態度都好了起來,沒有再罵他。
右繁霜焦頭爛額:「快進去吧。」
田云絳卻沒動,過了幾秒,右繁霜的手機也響了起來,轉賬消息的聲音再度響徹樓道,剛剛看了他們的人又回過頭來看他們。
田云絳渾然未覺,還在門口傻傻地笑著說廢話:「我以前小的時候就想要一個妹妹,后面媽媽生了妹妹我特別高興,沒想到妹妹Ctrl了。」
右繁霜盯著他人奇異的目光,硬著頭皮把田云絳和句芒塞進屋里,關上門才松了一口氣。
結果田云絳一個沒站穩摔在地上,句芒還沒完全清醒,反應遲鈍,也不去扶。
右繁霜趕緊去給他扶起來,扶完才發現地上有條手鏈,上面掛了一個小福袋,只有大拇指指節一樣大,她趕緊撿起來:「是你的嗎?」
田云絳紅著臉點點頭,笑著看她:「是呀。」
右繁霜看那福袋那么小一個,好像什么也裝不了,好奇道:「福袋里面是什么?平安符嗎?」
田云絳搖搖頭,依舊冒著傻氣,溫和地笑:「是我的胎毛,一出生媽媽就剪下來了,放在這個小福袋里,說可以保佑我,和你們做DNA的檢測標本我用的也是胎毛。」
右繁霜恍然大悟,卻更好奇道:「這么久之前的毛發還能用來做檢測的嗎,我還以為是會失活的。」
田云絳一頭倒在沙發里:「可以呀。」
右繁霜本來還想問他怎么不現拔頭發去做,但仔細想來也是,現拔頭發多少會痛,用觸手可及的當然更方便。
居然有人把剛出生的胎毛留下來,真特別。
句芒把躺在沙發上的田云絳拽起來:「別裝死,起來。」
田云絳還是昏昏沉沉,站不穩當。
右繁霜猶豫道:「要不我把他給扶回房間再走吧。」
句芒擺擺手:「不用,等我酒醒一點,我給他扶進去就行。」
右繁霜看句芒確實已經清醒不少了,把氣球綁在沙發腳上,遲疑道:「那我走啦。」
句芒伸手搖了搖,果斷道:「拜拜。」
結果右繁霜一走,句芒把田云絳扶回房間里,越看他越生氣,酒氣上涌,忽然一腳踹在他身上:「媽的,遺傳性性吸引是吧,長得像性格像容易吸引對方是吧,老子,和你,哪里,長得像!」
句芒又踹了他好幾腳,憤懣道:「全家都是荔枝眼,就你一個龍眼,他媽的誰和你長得像,煩死了!自信男人。」
田云絳也不反抗:「哪里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