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從生產隊庫房裝了一麻袋稻谷，又回家扛了一袋紅薯和一些當季蔬菜。
當知青們看見那袋沒裝滿的稻谷的時候，全部愣住了。
一個人還不到二十斤稻谷？
“谷子怎么吃啊？怎么不是米？這是幾天的口糧？”阮玉婷接連發問。
宋毅拍拍肩上的灰塵碎屑，皺眉望過去，“幾天？這是你們這個月的口糧。”
工分還沒掙，能提前發口糧已經不錯了。
黃鳳玲來自北方，骨架大，長得高挑俏麗，一見那些稻谷，眉頭皺得起疙瘩。
“隊長，這哪夠吃啊。有沒有面粉，再發點面粉唄？”
“發面粉？”宋毅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我生產隊不種小麥，哪來的面粉發給你們？這怎么不夠吃了？我隊里掙6個工分的婦女一個月口糧25斤，你們連5個工分都未必能掙到。”
盧美蘭在四個知青里個子最矮，從省城來的。
不愛笑，一聽宋毅說話不留情面，立刻把臉拉得老長。
“那你這里連一百斤米都沒有，我們這有6個人呢！我們知識青年響應號召參與農村建設，背負著光榮使命！你作為生產隊長就是這么對待我們的嗎！”
宋毅黑沉沉的臉冷得鋒利，壓著的火氣終于爆發了。
“帶隊指導員沒告訴你們，生產隊發口糧都是稻谷嗎！還想一百斤米，頓頓大米飯是吧，你們是不是瘋了！不知道怎么吃就去社員家里看看他們怎么吃！”
他瞇起眼睛盯著態度最橫的盧美蘭，“我生產隊按照掙工分多少發相應口糧，家家戶戶都一樣！你要是嫌少，可以自己去公社糧站買！少給我上綱上線，愛去哪告去哪告，我不吃這套！”
罵完干脆利落轉身就走。
活還沒干就開始起幺蛾子，他能慣她們的大小姐脾氣？
他缺小祖宗嗎？
“哇嗨這個隊長那么兇的咩？”鐘晴碰碰旁邊的小毛頭，“怎么有兩個好像要哭了....”
她和小毛頭站在穿堂門那邊，沒過去湊熱鬧，所以沒被宋毅的怒火波及。
吃什么從來不在她的顧慮范圍之內，反正有人打理。
小毛頭把她拉到一邊，小聲地解釋：“她們在城里有糧油定量供應，還有各種票。但是下了鄉戶口就轉到大隊了。她們現在是農民，除非家里給她們寄錢寄票，不然只能靠生產隊。”
鐘晴指指堂屋的方向，“那他怎么沒給油？沒油怎么做菜？”
“收油菜籽的季節過了啊，早就分完了，哪里還有油。想吃油，要么自己想辦法，要么等村里殺豬分肉。一塊肥肉擦一擦鍋底，能用好幾個月呢。”
小毛頭解釋得很清楚，鐘晴聽得很迷糊，不是很能理解。
不過堂屋里已經吵起來了，四個人怒氣沖沖抱怨了一通，結伴往外走，說要去大隊討說法。
“哇，她們要去搞事喔，我也想去！”
“嘖，這事鬧到哪都沒用。人家社員都沒鬧，知青又不比社員金貴。我要去大隊買東西，外面曬得很，你要是無聊就在村里轉轉。”
“嗯....好吧，外面熱死了。大隊有沒有汽水，幫我帶兩瓶。”
“沒有，只有縣城有。”
鐘晴一聽就不高興了，小毛頭也很無奈，交代了幾句，趕著出門買日用品和調料。
人都走了，屋子空了下來。
鐘晴把自己的行李稍微整理了一下，想洗手卻發現找不到水龍頭。
在房里子轉了一圈，最后只能戴上帽子往外走。
臨近中午，培訓班下課，成群的婦女和小姑娘往外走。
“哎呀，這是誰家的姑娘，怎么穿成這樣嘞”
“哎？我看她那個好像不是卡其布，那是什么料子，沒見過呢。”
“這在外頭怎么能穿這么短，這不是讓男人白白占便宜么....”
“誰知道哪來的騷娘們，可別帶壞咱們隊里的好姑娘！哎！那個女的，說你呢！你哪來的！”
鐘晴忽然被人團團圍住，個個臉色不好看，說話也聽不懂。
有一種被人當成動物園里的動物圍觀的感覺，全是指指點點。
簡直煩不甚煩，火氣一下就竄上來了。
但是一張嘴哪能吵得過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更何況她的普通話說得亂七八糟，一急就飆粵語。
很快就落了下風，幾乎要開始跟人打起來了。
“姐，你看那邊在干什么呢，好像鬧起來了？”
林玉蘭最愛湊熱鬧，邊說邊往那邊跑。
“讓讓，讓讓，你們在搞什么，罵得這么厲害。好了好了，別罵了，都歇一會。哎喲？里面誰啊，講白話的？”
她奮力排開前面的人，興沖沖擠進包圍圈中心。
看見跟人罵得臉紅脖子粗的鐘晴，突然眼前一亮。
這身打扮，直接進入八十年代時尚圈了啊！
恍惚種有一種時空交錯的錯覺。
“好了好了”林玉蘭笑嘻嘻地走到鐘晴旁邊，舉高雙手揮了揮，“別吵了別吵了，都回去做飯吧。”
“玉蘭師傅，你看這不知道哪來的丫頭，嘰嘰哇哇說話橫得很！穿的一身什么東西，這不是明擺著勾漢子么！”
人群里的大嫂子氣得恨不得上手去撕。
但是看這姑娘養得細皮嫩肉，那手表漂亮得很，衣服料子看起來挺好的，一看就是有錢有勢的。
對罵還行，真要上手，心里還是有一點顧慮的。
人家沒動手，這邊先動手，不占理。
婦女們紛紛幫腔，眼看又要吵起來，林玉蘭連忙擺手，“聽我說，聽我說。”
等大家漸漸止住了話頭，她無奈地笑笑，“我剛才聽了幾句，這個姑娘好像說她是香港人，我先問問好吧？”
鐘晴氣得叉腰直喘粗氣，根本罵不過，現在來了個長得漂亮的姑娘，好像是來幫她說話的。
“你好，請問你是香港來的嗎？”
“是啊！我都解釋過好幾遍了！這些人拼命罵我！”
鐘晴沒好氣地回話，狠狠地瞪了一圈剛才罵得最兇的幾個大嬸。
林玉蘭不厚道的想笑，清了清喉嚨，“好了，你們都回去做飯吧。楊美霞給我姐寄過照片，香港那邊都是這樣穿衣服的，這個不歸咱們管。”
婦女們面面相覷，還是有點不服氣。
“那她也不能這樣在村里晃蕩啊，漢子們看了哪能沒心思。”
“就是嘞，她來干什么的，下午就走嗎？”
林玉珠慢悠悠擠進最里面，不著痕跡打量鐘晴。
當看見她手腕上戴著百達翡麗手表的時候挑了挑眉。
一時間也沒弄明白這個款姐怎么會來這個窮村子。
“你們都回去吧，別擠在這了。也不知道這個姑娘具體什么情況，我們先帶進去問清楚，好吧？”
她一發話，大伙很給面子地四散離開，邊走邊小聲議論。
“你好，我是第三生產隊長的愛人。那邊比較涼快，我們過去聊聊天，了解一下情況，好不好？”
鐘晴來回打量林家姐妹，長得漂亮的見過，但是長得一模一樣的漂亮雙胞胎還是很少見的。
看她們一個笑容溫婉大方，一個活潑開朗，看她的時候也沒有那種看猴的討厭眼神。
頓時覺得心情舒服了很多。
好感噌噌噌往上漲。
“你們好，我想洗手，我找不到水龍頭。”她委屈地扁扁嘴。
“行啊，我帶你去。”林玉蘭笑嘻嘻地在前面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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