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暗得晚，林玉蘭后車座上綁了一筐甜點，兩邊車把手上掛著兩個布袋。
大一點的裝著方淑慧新做的幾件童裝，里頭也有宋家幾個女人合伙做的幾套。
宋二嫂是幾個妯娌里做衣服手藝最好的，但她要做甜點，抽不出那么多閑工夫。
宋大嫂剛開始學縫紉機，車得慢，做衣服的手藝尚可。
一臺縫紉機注定只能讓一個人操作，宋四嫂和宋五嫂也沒閑著，裁布縫紐扣剪線頭，分工合作。
這么一來，效率提高不少。
女人們下工回到家忙得熱情高漲，很晚了還聚在堂屋里做事，煤油的使用量飛速增長。
好不容易乘上東風，童裝款式是設計好的，也不用愁賣給誰，只管埋頭苦干就行。
誰也舍不得早早回房睡覺，憋著一股勁就想掙票子。
男人和小孩們默默包攬了家里的活計，也不敢去打擾她們做事。
宋家幾個男人暗地里叫苦連天。
以前家里幾個女人常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起摩擦。
現在倒好，她們抱成團，很晚才回房，困得倒頭就睡。
男人們成了多余的…
自己寵的媳婦，現在還占著搞副業的兇猛勢頭，敢怒不敢言…
一過六點，山區氣溫就會慢慢降下來，山風吹在人身上特別清新舒爽。
林玉蘭騎車蹬得飛快，連看見那片墳地都覺得親切極了。
一見到道路兩旁那些零零散散的墳頭，代表已經快要進鎮了。
天色已經從大亮轉為灰白，路過青塘大隊的稻田，她的心情越發欣喜。
南星塆的人在這個時間段已經吃過晚飯了，大多數搬了椅子凳子出來乘涼，一邊聊天一邊做點手上的活計。
“三叔公！五叔公！梅花嬸！忙著吶？”
林玉蘭脆甜的聲音大老遠就開始打呼了，把認識的都叫了一遍。
五叔公性格開朗，放下手里的活，高興得連連招手。
“喲，這不是玉蘭丫頭么！下來下來，過來喝杯茶來！”
連三叔公這種整天拉著一張臉的見了她，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回來啦，吃飯了沒？”
林玉蘭笑得燦爛，甜甜地彎起眉眼，“沒呢，我肚子都快餓扁啦～”
梅花嬸搬開針線笸籮，起身和藹地招招手，“來，到嬸子家來，給你煮面吃噢～”
“不啦～我先過去啦，明天再來找你們聊天～”
林玉蘭笑嘻嘻地回絕了好意，重新蹬起自行車往前趕。
停在肖家門口時，瞟見屋檐下停著一輛很新的飛鴿自行車，疑惑地看了兩眼。
洪四哥的自行車不是永久？
永久怎么不見了？
沒太糾結那些，她的心里全是想見某個男人。
把自己做的布藝手提包拎下來，直奔堂屋。
肖春明收拾好雜物間新收來的糧食，一出來就看見林玉蘭躡手躡腳進來。
臉上一喜。
“咦？玉蘭姐！你怎么來啦！”
“嗬！好家伙，嚇我一跳！”
林玉蘭拍著胸口回頭瞪他。
本來打算來個突然襲擊，現在氣氛全碎了，干脆昂首挺胸往肖東明房間走。
“我哥不在家，你吃過飯了么？”
“什么玩意？不在？”
她頓住腳步，心里有些失望，撅起嘴回頭看他，“去哪啦，別跟我說不在鎮上啊…”
“呃…”肖春明窘迫地摸摸鼻子，有點不忍心掃她的興。
“你們那邊不是要蓋小廠子么，我哥最近幾天忙著到處跑生產隊。想把他們交完任務余下的生麻絲給訂下來，順便談一下來年要苧麻的事。”
“那，晚上回來么？”
“一天跑兩三個大隊，今天也不在見潭…說不準。”
他看著林玉蘭垮下小臉，到底沒把話說死。
其實哥哥這幾天都不怎么在家，出門的時候包里帶了一套換洗衣物，跟家里交代了不用特地做他的飯。
趕得回來就另做，趕不回來就住在別人生產隊。
堂屋里有說話聲，肖大嫂停了縫紉機，拄著拐出來一看，滿臉驚喜。
“丫頭回來啦！吃過飯沒？”
“沒…”
歡歡喜喜跑過來，撲了個空。
林玉蘭低頭嘟著小嘴，委屈極了。
肖大嫂看她那副失落的樣子，有些束手無策，只能輕輕拍著她的手臂安慰她。
“我去給你熱一熱飯菜，讓春明給你提一桶水先沖個涼。東明今天是不在，明天說不定就回來了呢。”
“行吧，我自己去提水…”她嘆了一口氣，指指門外，“小春子去把外面的東西搬進來吧，要賣的。”
肖春明應聲出去，把東西都卸了下來。
林玉蘭沒帶換洗衣服，直接推門進房，打量了一圈肖東明的房間。
一如既往的干凈整潔，就是少了那個想見的男人。
走進里間，拉開衣柜拿了一套換洗的衣服。
洗頭洗澡出來，堂屋里已經擺好了飯菜，剩菜三個。
特地加了一個新炒的韭菜雞蛋，還有一小盆絲瓜湯。
林玉蘭不是個愛鉆牛角尖的人，壞心情隨著洗了個澡就散得差不多了。
來都來了，看看其他人也好。
一邊吃飯，一邊和肖大嫂閑聊。
問了才知道，洪叔父子去縣里了，明天才回。
吃過飯閑著沒事，索性去裁剪房幫忙干活。
到了九點半才回房。
她不想睡小房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抱著肖東明的枕頭迷迷糊糊睡著了。
大門被拍響的時候，她也沒被吵醒。
肖春明打著哈欠開了門，見著站在月光下的哥哥，驟然精神了不少。
“哥！你回來啦！”
“嗯？你怎么好像有點激動？”
肖東明把自行車搬進堂屋里，一眼就看見多出來的一輛很眼熟的自行車，眼里驟發驚喜。
“是毅哥來了，還是你玉蘭姐來了？”
肖春明拴好門，揚唇一笑，“你猜？”
肖東明直接不猜，眼帶笑意大步往自己房里走。
試著推了一下房間門，上鎖了。
掏出鑰匙把門打開，往床上看了一眼，整顆心劇烈跳動起來。
驚喜幾乎把他淹沒。
剎那間，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
月光從窗口照進來，側躺在他床上的人影輪廓纖瘦苗條，正是他魂牽夢縈的傻丫頭！
他輕輕放下手提包，沒有點燈，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了一會熟睡的她。
碰了碰她的臉，嘴角彎起愉悅的弧度。
拿了一套換洗衣物出去，從頭到腳仔細洗了一遍，頭發擦得半干。
進房之后把門反鎖，窗簾拉嚴實。
輕手輕腳爬上床，抽走她手上抱著的枕頭。
“傻丫頭，我好想你…”
他俯低身子，捧著她的臉親了親額頭。
親吻接連落在眼睛、鼻梁、心心念念的溫軟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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