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輝走后，房里氣氛慢慢和緩下來，宋貴發這才發現自己的襯衫扣得亂七八糟。
他背過身默默整理好衣服，端了兩杯水走到床邊遞了一杯給楊美霞。
天熱，蒙在被子里哭了那么久，楊美霞現在的形象弱小可憐慘兮兮，一般男人看了都會忍不住想保護她安慰她。
宋毅說一不二，答應了就會做到，果真背對著她端坐在桌前繼續寫養萍計劃。
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感激讓楊美霞由衷地對他們三人不停道謝，如果不是他們，后果真的不堪設想。
宋二斗看悔過書只模糊的知道事情大概，即便心里再好奇也沒好意思問。
兩個長輩在場，也沒他一個小小子什么事，打了招呼回房睡覺。
“你啊，就是太沖動。有什么事叫上你爹娘一起解決就是了，怎么能一個人跑去找潘文輝嘞....那小子來大隊那回我就打了一個照面都覺得這人不是個善茬，跟你舅舅說了，他又說我....”
宋貴發話音頓了一下，沒接著說下去，尷尬地咳了一聲端起杯子喝水。
他這雙眼睛看人不說很準，那也能看出個七七八八。
他跟大隊長是老兄弟伙了，說話自然沒那么客氣，當時就說潘文輝這后生看著文文弱弱的，背地里怕是個陰的，美霞丫頭跟了他估計要吃虧。
大隊長當時笑著打趣，說他看哪個后生都不如宋毅，肯定是有偏見。說不成婚事就算了，還不讓美霞嫁給別人，這也太過分了。
一番話堵得他理虧，索性拋到腦后不說了，請帖送來也祝福小丫頭生活和和美美，想著到時候送什么禮。
楊美霞抱著膝蓋默默掉眼淚，抬眼凝望宋毅寬闊板正的后背，囁嚅地說：
“我之前認為潘文輝是一個溫和有禮的人。我最近想了又想，我做不到全心全意對他好。這樣對他不公平，我也覺得很累，想開誠布公和他談一談。”
“今天下午我沒課，所以來縣城找他。我是希望我們兩個可以達成和解，再跟雙方父母解釋。吃飯的時候他答應得好好的，也說理解我。”
“他請我去看電影，我不好意思拒絕。散場之后他說太晚了，我一個人在街上走，他不放心，說要送我回來。他說擔心我一個人住不安全，跟前臺說上來幫我檢查一下門鎖就走，沒想到....”
她把頭埋在膝蓋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洶涌的眼淚打濕了被面，氤氳的水漬張牙舞爪印成片。
宋毅筆尖一滯，暗暗嘆了一口氣，不由得想起林玉珠。
這事要是放她身上，哪還用得著他來踹門，自己就能打得人滿地找牙。
以前覺得她打架惹事影響不好，現在覺得其實也沒那么讓他頭疼。
撒嬌的時候又甜又軟，打起架來又狠又猛，據她說昨晚他對她那樣....
就是被她打暈的。
他看了一眼被他踹壞的鎖歪歪斜斜掛在門上，起身下樓賠錢拿了一個新鎖和工具箱上來。
一進門愣了一下，只有楊美霞一個人，宋貴發不在。
“我表叔呢？”
“我....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我有對象，我不想讓她產生什么誤會，裝完鎖就走。”
他煩躁地擰起眉頭，快速打開工具箱拿螺絲刀拆鎖。
楊美霞心尖一痛，偏頭枕著膝蓋深情地凝望宋毅嚴肅的側臉，剛止住沒多久的眼淚又滾落下。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單獨對你說一聲感謝。我最難堪的樣子你都見過了，我不會再對你說那些你不愛聽的話了。謝謝你，宋毅。”
“不用客氣，換成別人，我也會這么做。”他把舊鎖取下來丟在一邊，舔了一下嘴唇，眸色沉沉。
如果換成林玉珠，他就不是只讓人道歉寫悔過書了，他可能會當場把人打殘。
“我找潘文輝退親，也不全是為你，更多的是為我自己。從小到大，長輩們都夸我乖巧懂事，我也按照父母希望的那樣慢慢長大。喜歡你，大概是我唯一不乖的表現了吧。”
她伸手把粘在臉上的頭發順到耳后，勉強扯了個苦澀的微笑。
“我知道感情這種事，強求不來的。我一開始覺得林玉珠無論從哪方面都不如我，我去她家找過她一次之后改變了對她的偏見。”
她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仰起臉吸吸鼻子，會心一笑。
“你知道嗎，她說她并沒有嫁給你的打算，我那時候覺得好生氣。過后一想，她那時候說話的神態好灑脫好自信。我居然有些羨慕她，她怎么可以說得這么理直氣壯…”
父母從小跟她說要聽話、要乖、要懂禮貌、要認真學習，以后嫁個門當戶對的體面人才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喜歡宋毅這個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大概就是她暗暗反抗的證據吧。
她不想在不高興的時候還要保持微笑，她也不想讓父母安排她每個明天要走的每一步路。
只是今天看來，代價有點大，差點就把自己毀了。
聽她提起他的心上人，他嚴肅的面容立刻緩和了不少，眼里含著盈盈笑意，唇角翹起，“她？她就是個小壞蛋。”
壞得讓人心癢癢又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甚至希望她可以對他繼續使壞。
脫口而出的寵溺語氣讓他立馬意識到場合不對，收起笑容低咳一聲繼續擰螺絲。
這還是楊美霞第一次見宋毅露出這種溫情脈脈的笑意，那種發自內心的溫柔，令她心生向往。
只是他在面對她時，幾乎是刻板嚴肅還帶著些不耐煩的。她只好默默把心緒壓到心底，盡量表現得輕松一些。
她鼓起勇氣沖他溫柔笑笑，“我想過了，我暫時沒有辦法把你從我心里趕出去，但是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做到。我沒辦法違心祝福你和林玉珠白頭偕老，但我希望你們可以平安順遂。”
她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捂著撲通撲通亂跳的胸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在平時，這種不得體的話她是不敢說的。
她以為會很難說出口，但是真的說出來之后那種如釋重負的輕松，讓她覺得特別暢快。
宋毅挑了挑眉，擰了幾下鎖頭試了一下契合程度，回頭看了一眼雙眸含淚卻笑得真心實意的楊美霞。
“鎖修好了，我回去了，你下來把門反鎖一下。”
他說完把桌上的東西一一收拾干凈，拎上工具箱出去順手把門關上。
楊美霞下床把門反鎖，背靠著門深呼吸幾口氣，抿嘴柔柔一笑。
林玉珠真是一個神奇的女人，只要一想到她那副漫不經心灑脫不羈的樣子，心里就會生出一種想和所有意愿之外說不的勇氣。
如果，她們不是站在對立面該多好啊，真想有一個這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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