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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娘,也就是得了乳核的婦人見到李三娘那驚詫的表情,臉色微變,囁嚅了半晌兒,在李三娘真誠的目光下,還是講了自己為何這般問來。
原來,丹娘害怕這得了乳核后,將來給孩子喂不了奶的原因,一是若是將來生了娃兒,再去找奶娘,是要花銀錢的,丹娘家不太能負擔得起這筆開銷;
二是,丹娘怕自己有病,將來影響自己生孩子,因為她還沒生出兒郎來。
“不怕女醫師笑話,我十六上生了大丫,轉過年就生了二丫,緊接著懷了三丫,可三丫是個沒福氣的,生下來就夭折了的。
停了兩年,這才生了四丫來。
去年剛生了五丫,現下得一年多了,沒成想竟是得了這么個病,我是擔心的很,遂來醫堂瞧瞧。”
李三娘看著婦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是已經生育過五次了,而且還是接連多次生產,這太損耗生命力了。
“娘子,現下你身上這乳核不算大事,倒是我是有診出娘子身上氣血虧虛、脾腎失和,情志不舒,著實是該好好調理一番的。
若是想要再次有孕,還是好好補養好自身,到時水到渠成的好。”
丹娘的眉頭又皺起來了,本就病態盡顯的臉上,此時更是瞧著不大好了。
李三娘沒再勸了,提筆寫下方子,等待墨跡干的功夫里,李三娘想了想還是多嘴了兩句:“娘子,這子嗣之事,全靠男女調和才可以。
生男生女,非是人力可選的。
就算是想要個兒郎來,也得顧著自身來,要不然,小兒難養,若是沒有阿娘照看,前頭的孩子如何長大呢?”
李三娘自然是不能同丹娘掰扯,這生男生女是概率問題,這是男性的Y染色體沒給到下一代的問題,得賴男人來,跟女娘不相關的。
這是基因上的事兒,除非你實驗室里人工試管,挑選受精胚胎,選擇男女。
要不然,這就是概率的事兒,哪里能做選擇來?
而丹娘聽了李三娘寬慰的話,卻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落下淚來了。
“你若是再生不出兒郎來,我就找王寡婦生去,她能生出兩個兒子,自是還能生第三個!”
“你個不下蛋的老母雞,我孫家娶了你來,真是祖上倒了八輩子霉了!”
“哈哈,大嫂,這雞子和肉你也配吃?我可是給孫家生了兩個孫子的,你生了什么?一窩兒丫頭,天生就是勞碌命!”
這些都還能忍,丹娘是想到了自己剛出生就被婆母溺死在水盆里的三丫了。
本來生了兩個丫頭了,婆母和郎胥已經是不高興了,結果拼著命生的第三個娃兒還是個丫頭!
心灰意冷之下,不知怎么的竟是沒有阻攔婆母把剛出生的小娃娃兒,哭的像個小貓崽子的娃兒,直接一把頭面朝下按在了水盆里頭,當場不過幾息的功夫,就直接給溺死了的。
對外,只說是小娃兒命不好,下生就直接沒氣了的。
等第四回生下了四丫來后,婆母還想直接溺死,丹娘顧不得剛生產完,身體虛弱不堪,拼著一口氣赤腳下地從婆母手里搶回了小小的女娃兒。
下身兒還有血,丹娘狀若癲狂的對著婆母嘶吼:“這是我的崽子,誰要弄死她,我就也不活了!我帶著崽子和你們一起死!”
婆母被嚇到了,哆嗦著說:“好,有本事你就自己養,咱家不養閑人,這奶娃娃你們大房自己養去吧。”
丹娘白日下地,夜里縫補,沒日沒夜的干活,總算給三丫養活了。
兒郎,丹娘還是想生的,但不是因著婆母和郎胥想要,而是若是大丫她們兄弟,將來出嫁了,沒有娘家幫襯撐腰,如何是好?
一年前生下了五丫,孫家婆母和郎胥都心灰意冷了。
要不是丹娘能干,拼著命的干活,掙得錢大半都進了婆母的口袋里,怕不是早就要被孫家掃地出門了。
李三娘看著丹娘哭的隱忍又委屈,實在不知自己能說點兒說么,就遞過去了自己的手帕來。
“若是有什么難處,你可去長壽坊的女娘幫扶會去看看,那里應是能給你一些法子來。”
臉上猶自帶著淚痕的丹娘感激的接過利三年遞來的手帕,李三娘把藥方遞過去后,就看著丹娘和婆子在藥柜上拿了藥出了門。
提著藥包的丹娘走在路上,剛才一直跟在身邊的婆子這時候才開口問:“丹娘,你真的要和離?
你和離了,大丫她們姊妹四個怎么辦?”
婆子,也是往常一塊兒跟著丹娘來長安城擺攤賣菜蔬的,是一個村子里住著的李阿婆。
“阿婆,大丫她們我自是要帶走的。
這個女醫師,我賣菜的時候,都聽那些城里的女娘們說了,是個有能耐的心善的人兒。
女醫師叫李三娘,家在長壽坊,是開醫堂的。
他們李家還開了叫女娘幫扶會的盟會來,這盟會專門幫我這般的苦水湯子里泡著的女娘的。
我都想好了,”丹娘不認字,但看著手里的條子,還是折好放到了貼身的內袋里頭。
“等下回我找機會,就拿著這條子去那盟會看看,是不是能得個法子,幫我和離成功。
我現下身子不好,但我過去不靠孫家不也養大了大丫她們幾個了。”
李婆子知道丹娘心里有成算,就不說什么了,倒是丹娘談興大起,“阿婆,我不能再留在孫家了,我和孫大郎是生不出兒郎來了。
我倒是也想要生兒郎的,可這肚子不爭氣能如何?
我上旬偷聽到婆母說要把大丫賣了,說要給二房的小孫子讀書用,為了多賣銀錢,她竟要把大丫賣去那種腌臜地兒去!
我不能再在孫家呆了,我得帶著孩子們走,離開孫家,才是我們的活路。”
到了車馬鋪,花幾個銅板上了車,驢車走的不快,小半個時辰后,才出了長安城。
等在官道上下了車,背上背簍,丹娘和李婆子就往村子里走,到了岔路口,兩人才分開。
剛進院子,虛歲八歲,其實也就七歲多點兒的大丫看到丹娘回來了,高興的從冷水盆子里把手收回,要去舀水給丹娘洗手來。
“那豆子放著,回頭阿娘洗。
你人兒小,凍壞了手怎么辦?”
丹娘本就打定主意想要和離了,這回看到婆母竟是讓大丫干這種活計,心里頭想要和離的念頭更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