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6.
1006.
一天后，西突厥可汗率領大隊人馬從原駐地突然離開，卻并不像許多人預料的那樣，去往夏州攻破東突厥最后的防線，或者趕往洛陽，跟梁士德合力擊潰宇文曄，而是一路南下，朝綏州急速進發。
七月初，驕陽似火，暑氣炎炎。
被太陽炙烤了大半天，不少人幾乎快要中暑從馬背上跌落的時候，綏州的界碑終于出現在了前方的道路上。
這個時候正當午，頭頂著的紅火大太陽幾乎要把人身上的油都烤出來，饒是阿史那朱邪過慣了苦日子，不怎么在乎這一點勞碌的，卻還是在勒馬停下之后第一時間看向跟在自己身后不遠的雷玉：“你怎么樣？”
雷玉沒說話，只伸手擦了擦額角流淌下來的汗。
她的確是很久沒有吃過這樣行軍的苦頭了，但并不代表就承受不了，于是只輕輕的擺了擺手。
阿史那朱邪盯著她被曬得黑紅的臉：“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雷玉又看了他一眼，才轉頭看向緊跟在兩人身后的另外一騎人馬，正是王紹裘。相比起習慣了騎馬射獵的突厥人，和騎術精湛的雷玉，他就顯得狼狽了很多，雖然騎術也不差，可被紅火大太陽曬得臉色發白，剛開始是汗如雨下，到后來汗水已經出不來了，一張嘴蒼白干裂，整個人搖搖晃晃好像隨時都要從馬背上摔下來似得。
雷玉轉過頭來搖頭道：“我沒事，繼續走吧。”
阿史那朱邪倒是猶豫了一下，但他還沒開口，就在那高大的綏州界碑后的小路上，匆匆跑來了一騎人馬，看衣著正是他派出去的探子，此刻飛奔而來：“可汗！”
阿史那朱邪一揚手，示意他不用多禮，然后問道：“商如意他們現在何處？”
雷玉急忙問道：“在城里嗎？”
她是聽說商如意帶著人離開長安，似乎要往這邊來之后就一直期盼著跟她見面，之后沒想到商如意會調轉方向去了綏州，看上去似乎跟他們無關，可阿史那朱邪跟王紹裘卻決定跟過來看看他們在做什么，她自然不能放心，只怕這兩個人要對商如意下毒手，因此把年紀尚小，不能騎馬折騰的賀都留在營中，自己跟著他們過來了。
此刻一進入綏州地界，她比任何人都更緊張。
如果商如意進了綏州城，那么阿史那朱邪只帶的這一點人馬是不足以攻城的，但要進城又可能遇到危險；況且左宸安不可能把自己的墳冢修在城中，也就是說，商如意他們也許并不是真的沖著左公疑冢來的，那他們自然就沒有碰面的余地。
可那探子小心的看了她一眼，才對著阿史那朱邪道：“回可汗，商如意和她的人沒有進城，而是往天頂山去了。”
“天頂山？”
聽到這個有些陌生的地名，阿史那朱邪先是看了雷玉一眼，又回頭看向面色蒼白，卻極力振奮精神的王紹裘：“這是什么地方？”
王紹裘雖然都快要蔫兒在馬背上，但聽到天頂山三個字，整個人卻又精神了一下，道：“那是在綏州城南邊的一座山。”
“商如意去那個地方干什么？”
“天頂山有九泉，孕八百里龍潭，千百年來水流不斷，是一個——風水寶地。”
說到“風水寶地”四個字時，兩個人的眼中都閃爍了一抹精光。
阿史那朱邪立刻道：“那個什么天頂山離此地有多遠？”“不到二十里，天黑之前就能到。”
“好，帶路！”
他剛說話，卻又立刻停下來回頭看了雷玉一眼，似乎在看她需不需要休息，而雷玉已經擦干了額頭上的汗珠，淡淡道：“要走就走吧，天黑了這條路就不好走了。”
于是阿史那朱邪一揚手：“走！”
一隊人馬繼續沿著這條路往前疾行，原本想著天黑之前就能趕到天頂山，卻沒想到走到半路上支撐不下去的卻是王紹裘，他中暑了，若不是身后的隨從發現得快，他險些就從馬背上跌下來被后面的馬直接踩死。阿史那朱邪只能讓人原地休息給他灌水乘涼降溫，折騰了許久他才勉強恢復了些體力爬上馬背，等到終于在地平線上看到天頂山高聳的輪廓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那探子指著前方已經與夜色融為一體，只能勉強看到一點點巨大的黑暗輪廓道：“可汗，那就是天頂山。”
“哦？”
阿史那朱邪聞言，輕輕的一揚手，身后的人立刻勒馬停下。
因為是在野地里，周圍一片漆黑，風吹過草叢發出的沙沙聲，和遠處山谷中響起的高低不一的狼嚎也讓夜色顯得更加深幽不可測。
他抖著韁繩，慢慢的踱步往前，其實這幾步也不足以讓他看清黑夜中的巨大輪廓，只能隱隱感覺到山峰高聳，山勢險峻，如同一高一矮兩頭猛獸匍匐在大地上，隨時準備撲過來對著他們按下利爪。
他喃喃道：“那里就是天頂山？咱們離那里還有——”
探子立刻道：“不過一二里了。”
“哦，”
聞言，阿史那朱邪點了點頭，然后說道：“不必再前進了，今晚就在此地歇息。”
聽到這話，雷玉皺起了眉頭，緊跟在他們身邊的王紹裘也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前方漆黑的夜幕中突然出現了一點淡淡的光。
阿史那朱邪目光如炬，緊盯著那光點，一陣風卷著被露水浸透后濕潤的泥土腥味迎面吹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前方那個光點一閃一閃的，微微跳躍，仿佛螢火蟲振翅奮力飛動的樣子，但那光點卻不是往上跳躍，而是越跳躍越近，漸漸的朝著他們來了。
那是——一點火光。
他們都是在草原上生活了幾十年的人，對夜色中的這點光亮并不陌生，那正是有人舉著火把，騎著馬朝著他們靠近的樣子，一時間眾人都戒備了起來，但雷玉的雙眼卻緊緊的盯著那一點微微跳躍，而且越來越近的火光，仿佛在期盼著什么。
終于，那火光越來越近，一個人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看清來人的形貌時，雷玉清楚的聽到身邊有一個人倒抽了一口冷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