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侯萬想不到自己活了這個歲數,會在一個小又簡陋的棚屋看大夫,且還施針,更很重要的是,他還是被當現成教學的病例。
真是生平萬萬沒想到啊。
他心里本有些怪異,怕著秦流西下針不穩,扎錯了穴位,畢竟她是一邊扎針,一邊回答身邊圍著的幾個老大夫的問話。
燒山火的針法復雜,由徐疾、提插、九六、捻轉、呼吸、開闔等法組合而成,穴位下刺和留針的手法亦十分講究。
一如她如今所說,刺法深淺,又要如何淺提揉捻,需要提插幾次再留針,又要注意什么,聽得他是一頭霧水,倒是那些大夫,如饑似渴,如同被醍醐灌頂,打通了任督二脈,茅塞頓開。
更有甚者,手里拿了一根銀針,一邊盯著秦流西的手法,一邊學著提插。
東陽侯看著這些人那慎重又好學的表情,想到秦流西的話,學會了能救治更多的人,便一個字都不多說。
也罷,做病例而已,他有此榮,也是功德一件。
而且秦流西雖說一直在回話,可取穴下針,卻是手不抖也不帶猶疑的,早已熟稔于心。
東陽侯坐在椅子上,看著秦流西在自己的腿部下針,嘴里不停說著醫經針灸的行類術話,不禁喟嘆。
年紀這么小,本領卻這么大,她那個師父,也不知何等人也!
“……燒山火多半用在冷痹頑麻,虛寒等病癥等,針刺過程中,若需呼吸補泄法,還得提前告知病患,讓之配合。而我們施針,必得針不離手,心針合一,全神貫注,才能事半功倍。”秦流西并沒看幾個老大夫,只是在下針的時候,當背書一般告知。
眾人只覺得被秀了一臉,你是心針合一,可卻是一心二用,哪個施針時像你這樣教學,沒扎錯之余還不帶喘的呢。
他們做不到啊!
而秦流西在說話的時候,感到東陽侯在呼氣時將針拔出,使得后者有一種寒意被針帶出的感覺。
秦流西把所有穴位都留了針,指尖一彈,針尾仿佛在嗡鳴,微微顫動,便看著東陽侯道:“雖有些刺痛,但我相信這點痛您不會放在眼內,酸脹和針熱都是正常的。”
“針熱了,才謂燒山火針法?”東陽侯好奇地問。
秦流西點頭,笑道:“您本就是氣虛,針刺穴位,使虛則實之,氣實了針下便熱。這針法驅運氣血,上下接通,能拔除寒濕,經絡通氣血運行暢通無阻,自然癥消病愈。您如今雙腿發熱,也總比刺骨寒涼來得安寧舒坦吧?”
東陽侯已是感受到了,有些激動地道:“確是如此,這腿倒不像針刺前冰冷刺骨了。”
毛大夫他們聽了,都眼巴巴地盯著那些留針,恨不能取而代之去試一下。
趁著留針,秦流西對毛大夫他們是有問必答,還手把手地教針法,畢竟學這針法,手腕的協調性也很決定針法的成敗,把那個敢于請求的黃大夫激動得口呼師父。
秦流西:“我已經有徒兒了,可當不得你們師父,不過是同行交流,沒什么的,大家精益求精,濟世為懷,修萬千功德。”
黃大夫卻道:“也不是人人都像您這般。這樣,您既然教了我這針法,我有祖傳的一方,專治婦人崩漏之癥,愿抄與少觀主,一同濟世。”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說自己也有一方或有一技獻出,這也算是投桃報李了。
甭管秦流西需不需要,她都笑吟吟地說接下,還念了一聲福生無量天尊,讓他們都上清平觀拿個護身符回去保平安。
東陽侯一行人看著,只覺得心情復雜,他們本是來求醫的,現在看著,好像誤闖了一個什么行醫界的交流大會似的。
東陽侯更是心情澎湃,越感受到雙腿恢復不少知覺,就越心生慶幸,慶幸自己沒有一意孤行,而是聽了老仆的勸。
慧能大師果然是透露了天機。
秦流西瞅著留針時間到,給東陽侯起了針,又快速揉閉針口,使得熱感補在其中。
“再行兩次針,就行了,隔一天來吧。”
老仆連忙道:“也是來這棚屋么?”
“漓城壽喜坊的紅白街有個叫非常道的鋪子,那是我的,老將軍可去那邊行針。”秦流西笑道。
東陽侯驚愕不已:“你不是清平觀的少觀主?出家人還開鋪子了?”
“我這出家人并未完全脫離凡塵世俗,酒照喝,肉照吃,婚娶自由,鋪子生意的收息,也有一部分撥到清平觀為行善香油。”秦流西嘆道:“沒辦法呀,咱們清平觀,雖玄門五術都是精通的,可也是重新啟觀十年,香火還稱不上大旺,要想發展更多的信眾,行更大的善,也只能多多的攢香油錢了。”
眾人:現在的出家人,這么不容易的么?
東陽侯呵呵地道:“少觀主小小年紀,為了道觀也是殫精竭慮啊。”
“任重而道遠吶。”秦流西道:“老將軍不忙走,也可以上道觀拜一拜祖師爺,會保佑您的。”
“我本來也是要去的。”東陽侯看了老仆一眼。
老仆連忙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遞了過去,道:“少觀主,這是診金,不知那什么還少丹?”
“今日是義診,就不收診金了,幾位好心,可上我觀添香油點燈,經方你們可往長生殿配,還少丹我這兩日會給老將軍煉制,后天您過來施針的時候,再取就好,左右這都是過后調理的。”秦流西沒接銀票。
老仆一愣,看向老侯爺。
東陽侯便道:“那我們上道觀拜神去。”
秦流西含笑點頭,和他約定后日的施針時間,便不再多言。
東陽侯站了起來,小廝下意識地去扶,手卻是僵在半空:“老侯爺,您可以自己站立了?”
老仆也是驚訝不已,這幾天天太冷了,老侯爺的雙腿無力又麻木,站起來都是綿軟無力,需得人攙扶。
可現在,他自己站起來的。
東陽侯也是愣了一下,腳一動,卻是趔趄了下。
秦流西扶著他,道:“不必急,再施兩回針,吃了湯藥,麻癥消了,力氣也慢慢回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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