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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大股東


更新時間:2024年02月27日  作者:三秋空城  分類: 歷史 | 清史民國 | 三秋空城 | 游走在晚清的亂世理工男 


出紫禁城后,呂碧城似乎悶悶不樂。

李諭笑道:“不用難過,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真的連以前皇后娘娘住的地方都可以看到。”

“不全是這個原因,”呂碧城說,“我突然想到了以前在美國和歐洲時,閑暇時去看了紐約的大都會博物館、英國倫敦大英博物館還有巴黎的盧浮宮,有很多精美的中國文物,甚至比在紫禁城里都要好。”

這是個超級大傷口,李諭想起來也隱隱作痛,只能安慰道:“吃一塹長一智。”

呂碧城又說:“對了,那套異形我不僅潤色好,也翻譯成了英文,就是讀起來怪嚇人的。”

“你已經翻譯好了?”李諭詫異道。

“這么長時間,英文我早就越發熟練,寫文章雖然還不行,但翻譯文章完全可以做到。”呂碧城說。

不愧是才女。

李諭高興道:“有勞夫人了!以你的水平,想不想去歐美的大學順便讀個博士頭銜?”

“博士?”呂碧城咬咬嘴唇,“我沒有想過這么多。”

“現在女博士鳳毛麟角,出來一個絕對能讓人瞠目結舌,更讓那些叫囂女子不如男的人閉上嘴,”李諭說,“最關鍵的是,可以讓更多家庭把女娃娃送到學堂里去。”

“這么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呂碧城動了心。

李諭立刻幫她下決定:“下次去美國時,我就幫你申請大學。”

兩天后,袁世凱的表弟張鎮芳約李諭在東興樓飯莊見了面。

張鎮芳是清朝最后一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不過他剛剛到任十天,清朝就發布了退位詔書。

但張鎮芳此前靠著長期擔任長蘆鹽運使這個大肥缺,仍舊積累了萬貫家財。

“李大學士!”張鎮芳拱手道。

李諭也拱手道:“大學士這個稱呼真有這么多人喜歡用。”

“閣下多次獲得洋人最尊崇的科學獎項,這個稱呼說您沒什么問題,畢竟現在早就沒了大學士。”張鎮芳說。

李諭看到他身邊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于是問道:“貴公子?”

張鎮芳說:“犬子伯駒。”

張伯駒禮貌問好:“院士先生好。”

李諭回道:“你好。”

張伯駒并非張鎮芳的親生兒子,而是過繼給他的。但按照舊時傳統,基本相當于親生。

入座后,李諭問:“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張鎮芳說:“我準備效仿歐美等國,籌資設立一家專業銀行,以對抗外資。”

“什么專業銀行?”李諭繼續問。

“鹽業銀行,”張鎮芳說,“按照總統府的文件指示,鹽款為財政大宗,急需專設銀行,以維持鹽業,活躍金融。”

李諭說:“鹽稅與關稅似乎已經被抵押了吧?”

張鎮芳嘆道:“越是如此,越要保證鹽業的運行,否則拿什么還錢?區區2500萬已經讓我們簽訂如此苛刻的借款合同。如果將來還不上錢,各國必然又會提出更加野蠻的干涉。”

李諭說:“還不上肯定不至于,但想辦法保護鹽業的確可取。”

張鎮芳說:“我考察學習過列強的專業銀行,如果我們設立鹽業銀行,各鹽業公司就可以更方便地向銀行借貸,甚至他們也可以經營證券、債券;政府則可以通過專業銀行發行相關的公債,一舉多得。”

設立鹽業銀行的初衷是防止鹽業破產、保障鹽稅。民國時期,鹽業毫無疑問是極為重要的稅收來源,一直受到各路軍閥的覬覦。

張鎮芳本人自然也有其小算盤,如果可以通過鹽業銀行控制鹽業,就能掌握更多的政治籌碼。

李諭問道:“這么重要的事情,不應該由財政部組織嗎?他們至少也要出任大股東吧?”

“按道理是這樣,”張鎮芳說,“總統本來決定撥出200萬元入股,不過被財政部勸阻。”

李諭能猜到原因:“他們肯定是覺得關稅、鹽稅本來就被各國銀行團截留,如果再有個鹽業銀行,自身職權會更少,更收不上來錢。”

張鎮芳贊道:“不愧是先生,看得門兒清。”

“所以說,官家資本基本不用抱希望了。”李諭說。

張鎮芳坦誠道:“沒錯。現在只能寄希望于民間資本,但沒有多少公司愿意注資;僅僅長江巡閱使張勛出資50萬元,可遠遠不夠。”

李諭說:“萬事開頭難,如果能運營好,將來自然會有許多民間資本注入,但他們之所以裹足不前,是因為還沒有足夠的信心。”

張鎮芳說:“先生說的正是當下困境。”

“好吧,”李諭說,“我可以出80萬元,不過有一個條件。”

如果李諭出資80萬,就成了大股東,張鎮芳當然要聽他的意見:“先生請講。”

李諭說:“天津塘沽的久大精鹽與永利堿廠,需要獲得低息貸款。”

“這點小事無足掛齒,”張鎮芳哈哈一笑,“如果無法獲得官家的資本,鹽業銀行只是有個專業銀行的名字,實際上還是普通的商業銀行。”

李諭說:“其實商業銀行的前景更加廣闊。”

將來張伯駒成為民國四公子之一,獲得巨量的珍貴收藏品,靠的就是鹽業銀行這棵大樹。

鹽業銀行在經營方面可圈可點,沒有依靠一點政府撥款,就能迅速崛起。特別是后來失去北洋政府的保護傘后,仍能和浙江的興業銀行在私營銀行領域一爭短長,足見其實力之強。

到了1921年,鹽業銀行與金城、中南、大陸這3家同樣創辦于北方的知名民營銀行成立聯營事務所,有“北四行”之稱。——上海著名的四行倉庫,也源自于此。

李諭隨即給張鎮芳出主意:“要是想以最快速度站穩腳跟,可以大批量購入聯合歐美銀行團發行的各種公債。”

張鎮芳會意:“本人明白。”

一戰各大戰勝國發行的公債都是暴利,日本的安田財閥就是靠著買日本政府發行的公債大賺特賺成為四大財閥。

鹽業銀行也可以巨額資金購入國內公債和外幣債券,比如善后借款公債、中法五厘美金公債、中比六厘美金公債、滬寧鐵路英鎊公債、克利甫斯以鹽稅擔保的英鎊公債等,完全可以獲得巨額利潤。

李諭現在也明白了,沒有一家銀行周轉資金確實麻煩,總不能一直依靠花旗或者匯豐。

鹽業銀行作為私營銀行翹楚,自己完全可以扶植一下。

等過上兩年,張鎮芳就會因為支持表哥袁世凱復辟而倒臺;另一個大股東張勛同樣因為復辟遺臭萬年,灰溜溜跑去當了寓公。

李諭又說:“此外,銀行還可以發行普通市民也能夠購買的公債債券。”

“小面額?”張鎮芳問道。

李諭點點頭:“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有錢讓老百姓都賺,豈不更好。”

張鎮芳作為舊時代官僚出身的人絕不可能有這種覺悟,錯愕道:“李……李大學士果然像大學士。”

李諭笑道:“百姓有錢了,自然會增加購買力,而且傳出去好口碑,會有更多人購買我們發行的債券,同時在鹽業銀行存錢,對我們也有利不是?”

張鎮芳佩服道:“難怪總統以及唐紹儀先生、張謇先生等人都說您有不世之才,本人心服口服,您說什么我照做就是。”

李諭指著滿桌子菜:“事情聊得差不多,可以吃飯了嗎?孩子都看餓了。”

張伯駒一直在旁邊端端正正地坐著。

張鎮芳笑道:“來來來,先生快請!”

李諭隨口問張伯駒:“來北京上學?”

張伯駒回話時就把筷子放下,一字一句說:“回先生,我現在正準備考軍校。”

“軍校?”李諭看著他略顯瘦弱的體格,有點不可思議。

“是的,先生,”張伯駒說,“我想做個騎兵將軍!”

李諭說:“祝你成功。”

張伯駒道:“多謝先生!”

張伯駒至少得在軍界混上接近十年才抽身出來,按說軍旅生涯對人很有好處,只不過民國的軍旅生涯一言難盡……

張鎮芳憑借與袁世凱的親戚身份,以及多年鹽運使經歷,再加百萬資金,銀行很快就開辦起來,根本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他把鹽業銀行的總部設在了京城。

除了公債方面的金融業務,李諭又去天津找了范旭東。

永利堿廠已經進入生產,而且天賜良機,現在不用剛生產就立刻陷入英國制堿公司的價格競爭中。

李諭讓鹽業銀行提前批了20萬元低息貸款,讓他們抓緊生產。

其實以一戰時期歐洲市場的緊俏,就算高息,永利堿廠也能大賺。

范旭東則壓根沒想到李諭如此給力,當初說能解決資金問題,還真解決了。

他的想法一直是踏踏實實兢兢業業一點點靠著經營慢慢做大,結果永利堿廠剛剛創辦一年多,就拿到巨額資金支持。

范旭東說:“先生,這錢我拿得有點燙手,要是還不上怎么辦?一年還有三個點的利息。”

李諭說:“放心吧,你只管瘋狂生產,自有渠道銷售。”

“您指的是歐洲?”范旭東問。

“當然!”李諭給他吃上定心丸,“英法德俄全都紅了眼,根本無力顧及后方生產,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也不夠軍費,還要在國外發行公債湊錢。他們怎么可能還有資金支持企業?況且大批青年被征召去了前線,工廠想生產都難。”

“這么慘?”范旭東道,“他們可是列強啊!”

“那又怎樣?”李諭說,“先別管他們列不列強了,有錢不賺是傻瓜,這種機會絕不能錯過!”

范旭東握了握拳頭:“好!不管怎么說,我們的貨不愁賣,就算賺不了錢,也賠不了多少。”

純堿當然不可能愁賣。

告別范旭東后,李諭繼續乘坐津浦鐵路南下上海。

李諭先讓史量才在《申報》上發了美國經濟學家克拉克關于上海萬國儲蓄會的揭露文章,而且親自砸錢連發兩天的頭版,讓人們認識到騙子的丑惡嘴臉。

組織萬國儲蓄會的法國癮君子巴登非常氣憤,還想掙扎兩下,在《申報》上發文反擊。

但在李諭看來,簡直是自找沒趣。

李諭隨即聯絡張元濟、虞洽卿、面粉大王榮氏兄弟等一眾上海商會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同聯名發文痛斥其罪行。

萬國儲蓄會剛剛起步,沒有多大的規模,法租界根本沒想護它,見輿情如此大,只能將其取締。

萬國儲蓄會倒臺后,李諭通過上海總商會、上海實業協會及鹽業銀行、交通銀行,發行了面額較小的公債債券。

這種做法此后美國也用過,帶來了非常可觀的戰時繁榮。

中國目前的民間資本當然還沒有美國那么多,但可以把面額拆得更小,讓更多人能買得起。

只是百姓一般要觀望觀望,得靠各家有實力的企業先出手。好在這些企業比較舍得出錢,畢竟有些就是拿了李諭從德國搞來的錢。

現在李諭有了鹽業銀行做后盾,通過銀行發放第二波德國搞來的資金,更加正規,順手還能帶起來鹽業銀行。

租界里,李諭見到了拜耳派來的代表霍夫曼。

拜耳藥廠投入了運營,并已經生產出了第一批阿司匹林。

但霍夫曼有些尷尬:“實在沒想到,我剛剛在上海港下船,還想著去哪里嘗一下中國美食時,報紙上就說皇帝宣戰了。”

李諭問道:“先生莫非又準備回國?”

“很可能,因為日本在青島戰勝了我們的軍隊,”霍夫曼無奈說,“而且我這次甚至無法搭乘西伯利亞鐵路,只能走遙遠的海路。”

這時候他還能勉強回去,再過幾個月,整個德國的海上貿易將被英國皇家海軍徹底封鎖,民眾連溫飽都遇到了困難。

李諭假裝可憐道:“希望這趟遙遠的旅程一切順利。”

霍夫曼說:“上海的藥廠只能托先生代為照管,如果還由德國人出任董事長,日本人會插手。”

李諭要的就是這句話:“先生放心,我不會讓藥廠落到日本人手里。”

霍夫曼說:“那樣就好。”

為了讓他早點順利離開,李諭還給他提了建議:“地中海風平浪靜,先生可以搭乘三天后前往意大利的客輪。”

霍夫曼感激道:“多謝先生提醒!”

好吧,你走之后,數百萬投資搞起來的拜耳藥廠,在下只能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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