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卡文迪許實驗室時,盧瑟福和歐文·理查森正在整理數據,一起幫忙的還有一些其他卡文迪許實驗室的研究員。
盧瑟福雖然現在還不是主任,不過大家都看得出湯姆遜對他的態度,并且盧瑟福現在已經有了不小的名氣,所以他一動手,很多人都會幫忙。
況且研究的又是非常熱門的射線領域,還有李諭這種超級科學新星,大家都想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什么。
一位叫做哈樂德的研究員,甚至把自己熱愛數理的女兒莉莉安都帶來了。當然他帶來也有充分原因的:莉莉安正在和歐文·理查森熱戀。
歐文·理查森一大家子都是搞數理的,后來他的妹妹也嫁給了一名物理學家。
盧瑟福是個比較開明的人,并不排斥這種現象,反而還和他開玩笑:“希望你工作時的精力不要被研究外的東西所吸引。”
歐文·理查森哈哈大笑:“你昨天沒有看到李諭和那位美麗的碧城姑娘在天上的好事。”
“什么好事?”莉莉安首先好奇道。
歐文·理查森得意道:“這件事我想都可以放在《每日郵報》上,絕對是當紅新聞。”
“哦?這么有趣?”盧瑟福也不想整理數據了,催促道,“快說給我們聽聽。”
歐文·理查森大搖大擺坐下:“我以前一直聽說東方女性有一種我們西方女子不同的韻味,好像中國話里叫做‘嬌羞’。哎呀,昨天一見,果不其然!美得讓人無法形容,我現在真是羨慕死李諭了!”
莉莉安嘟了嘟嘴:“那你找個東方姑娘去吧。”
歐文·理查森這才感覺說漏了嘴,連忙過去哄自己的女朋友:“嘿嘿,我又不是東方人,當然還是喜歡你這樣的!”
莉莉安仍舊不滿:“我生氣了,你看著辦!”
竟然說完就走了。
“太直接了!”歐文·理查森無奈地攤了攤手,“現在更羨慕李諭了。”
“羨慕我什么?”李諭這時也走進了卡文迪許實驗室。
盧瑟福笑道:“他現在巴不得多找一些東方的書籍給莉莉安看,就像那篇《紅樓夢幻》。”
“《紅樓夢》?”李諭訝道,“已經有了英譯本?”
盧瑟福說:“應當只是節選,翻譯者戴維斯先生說是來自第三回男女主人公的初次見面,并且翻譯了其中的一首詩歌。”
李諭讀過《紅樓夢》,立刻想起那是賈寶玉和林黛玉初次見面的一回。
不過翻譯者戴維斯本人也承認:“對《紅樓夢》了解的程度有限,只能盡量保存作品原貌”。
由于國力以及文化滲透的原因,其實中國人很容易看懂老外的很多文學經典,但是老外想看懂中國經典就太難了。
李諭笑道:“如果想要多多了解東方,還是親自去住上一兩年比較合適。”
歐文·理查森說:“不用,以后讓莉莉安多與碧城小姐接觸接觸就好,畢竟人家也是當紅女作家,又懂得英文,參加文化沙龍都不足為奇。”
盧瑟福知道理查森的心思,戲謔道:“恐怕你也想讓莉莉安小姐多從碧城姑娘身上學到一點你夢寐以求的東方味道吧。”
歐文·理查森被戳中心事,也不藏著:“要我實話實說,還是東方女人好。”
李諭樂了:“我知道為什么莉莉安小姐要跑出去了,看來你對付女孩兒的本事也不如對付數學物理。”
歐文·理查森笑著反擊道:“彼此彼此!不過文化沙龍我可是說真的,莉莉安認識不少圈里的名流,過幾天碧城姑娘身體好了就邀請她。”
現在的確有不少文化沙龍很希望邀請呂碧城,因為一個暢銷女作家太少見了,英國人不禁想起了當年叱咤整個歐洲文壇的勃朗特三姐妹。
雖然嚴格意義上講,星戰系列只不過是科幻,但架不住大家喜歡啊。
讓呂碧城多與文化界人士溝通溝通好處多多,而且論國學修養,呂碧城作為民國四大才女之首,比李諭高了何止一大截。
李諭充其量就會背誦一些在學校時學過的古詩文,連最基本的毛筆字都寫不好,只能靠當年應試教育積攢下的硬筆書法糊弄糊弄,畢竟現在文人沒幾個會用鋼筆,算打了個時間差。
幾人聊了會兒,開始整理實驗數據。
單單高空的數據就已經很說明問題,基本可以斷定射線來自宇宙;而水下測試同樣是重要佐證,并且說明了射線強度極高。
二者對應之下,是個非常出色的理論結果。
他們很快就完成了論文。
盧瑟福和歐文·理查森肯定是堅持讓李諭做了第一作者。
其實以目前科學界狀況,論文基本只有一個作者,所以導致不少做了大量輔助工作的人被忽視。
李諭不是小氣人,而且他們兩個做的幫助不小。李諭也很清楚自己強在理論能力,實驗方面肯定是這些卡文迪許實驗室的大佬更在行。
還有一個關鍵點是現在的試驗設備太過簡陋,哪像自己當年讀大學時一樣,啥實驗設備都得動手造出來。
這項宇宙射線的成果雖然尚且比較初步,僅僅是驗證了宇宙射線的存在,并沒有得出它的能量、來源、分類等參數。但發表出來仍然是不得了的東西,瞬間讓人類的視野更加開闊,因為它表明了宇宙之外的神秘多到無法想象。
盧瑟福私下里與李諭討論過:“我對天文學并不是非常了解,但看過你的天文學論文,知道了河外星系的存在,它們會不會是來自這些遙遠的星系?”
李諭說:“有可能,甚至可能更遙遠。而一些能量沒那么高的射線,大部分可能來自銀河系之內。我們的這項研究僅僅剛開始,等日食以及太陽耀斑的時候,還要做不少后續測試。”
后世發現宇宙射線中能量最高的粒子,已經達到了令人無法想象的程度:一個粒子的能量竟然高達3×10的20次方eV。
eV就是電子伏特,是很小的單位,因為湯姆遜發現電子后,發現它能量很小,所以用了這種單位。
但達到10的20次方eV這種級別,已經完全可以用焦耳(J)了,畢竟都是能量單位。
差不多是50焦耳。這是什么概念:相當于1kg的重物從5米落地的動能!
我滴媽,這可僅僅是一個微觀粒子的能量哦!
這顆粒子的名字也很響亮:ohmygodparticle。我的老天粒子。
物理學家有時候起名還是很有趣的。
李諭和盧瑟福、歐文·理查森的小團隊完成了非常有意義的成就,發表出來后果然引起了整個科學界的重視。
不過首先李諭要做的是完成劍橋的博士答辯。
答辯的審核者都是老熟人:湯姆遜、瑞利爵士、威爾遜等。
過程簡直又像一個演講過程,因為他們心中早就默許給李諭一個博士頭銜,哪怕他隨便拿點東西出來都可以,更何況還是這種實打實的成果。
至于提問階段,幾人僅僅提了一些常規問題。
比如湯姆遜問道:“你為什么選擇這個課題?”
這是很隨意的問題,李諭說:“因為它對現代物理會有巨大的啟發意義,尤其是在粒子領域。”
湯姆遜自己就是搞粒子物理的,又問道:“你是說粒子物理有很大的發現空間?”
李諭回答:“是的,除了已知的幾種粒子,微觀態還會有很多不同粒子,就像組成人類的器官有很多種一樣。既然世界如此豐富多彩,組成世界的基本粒子必然也是豐富多彩。”
湯姆遜對李諭的回答很滿意:“你的回答已經體現出了深刻的物理哲學思想。我沒有其他問題了。”
瑞利爵爺則不像提問,簡直是在閑聊:“你認為自己到底是一名物理學家,還是數學家,或者天文學家,甚至工程師?對了,還有作家?”
李諭笑道:“這個問題我怎么回答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別人如何看待我。”
瑞利也笑道:“我們是在考慮到底授予你什么樣的博士學位頭銜。似乎哪一項都合適,現在看來,只能將就著先按照論文的主題,定為數學物理博士。”
如果是后世,肯定不會把數學物理放在一起,不過二十世紀初的確有很多這樣的稱呼。
因為不少當下物理學家本來就是學數學的,眼前就有一位:湯姆遜。
李諭和他們繼續聊了會兒天,答辯會便在非常輕松愉悅的氛圍中結束。
李諭獲得了一個劍橋大學的博士學位,雖然順序上有那么一點奇怪,自己早就有了多個院士頭銜,但證多不壓身,來者不拒唄。
不僅如此,英國皇家學會還為李諭授予了一個皇家獎章。
這是皇家學會最高的榮譽,曾經也稱為“女王獎章”,一年僅頒發兩枚,十分稀有。哪怕到了李諭上輩子時,一共也只發了400來枚,并且獲獎者有五分之一拿到了諾獎。
皇家學會會長哈金斯將一枚鍍銀獎章拿給李諭,說道:“恭喜你,這是榮譽的見證,也是榮譽的起點。”
開爾文勛爵說:“的確僅僅是榮譽的起點,我想過幾年,李諭你很有可能被授予爵位。”
英國王室對外國人也是可以授爵的,但非常非常少。
晚上,開爾文勛爵邀請李諭共進晚餐,菜肴非常給力,基本達到了英國國宴級別,但李諭此前吃過了,也就那樣……
無非就是做法上看起來比較精致,然后多了一些禮儀。
各位如果見過電視上的米其林餐廳的一些菜就知道了。其實炫的就是形勢以及做菜的難度,至于口味嘛,只能委婉的說見仁見智。
開爾文勛爵吃了一口草莓酥皮餡餅,贊道:“能請這位白金漢宮的主廚做菜,可是非常難得的。”
李諭吃了一口溫莎羊肉香草餡餅后說:“確實可圈可點。”
開爾文勛爵繼續問道:“我仔細聽了你關于宇宙射線的論文答辯,看起來這是一個很有開發潛力的課題。”
主廚此時端上來了一份女王沙拉。
“謝謝!”李諭對主廚說,然后繼續對開爾文勛爵說,“勛爵洞察力果然好,其實我們現在只能算做了一部分實驗,此后還需在世界各地進行實驗測試。”
開爾文勛爵活了這么大歲數,迅速聽出來李諭話中意思:“就是說,這項研究后續還需要很多試驗經費?”
李諭說:“的確如此。”
開爾文勛爵說:“好辦!我會讓哈金斯會長盡快批準,但科考船可能需要等待。”
李諭說:“船只我自己就有。”
開爾文樂道:“給皇家學會省了好大一筆錢,不過你可以把人員費用、設備費用報得高一些,最少能把油料錢省出來。”
李諭心領神會:“自當如此。”
開爾文從口袋中拿出10個先令:“我想我還欠你10個先令,這錢你拿去吧。”
這是兩人此前的賭約。
李諭樂道:“勛爵是要投降輸一半?”
一個英鎊是20先令。
開爾文也笑了:“還能投降輸一半?你應該早告訴我。”
李諭說:“勛爵看來已經接受盧瑟福先生鐳原子內部存在能量的觀點了。”
開爾文勛爵說:“我仔細思考后,的確是更加合理的解釋。我對地球年齡的估算方法雖然沒有錯,但想了想,當時假設地球最初是巖漿球體似乎沒有足夠事實依據。科學是講證據的,我也是講道理的,錯了就是錯了。”
李諭贊道:“勛爵好心胸大度量。”
開爾文勛爵說:“只不過我還是無法想象地球的年齡竟然會長達數億年。”
李諭笑道:“說不定是幾十億年。”
開爾文勛爵說:“那就更無法想象,上帝才存在多少年,這讓教廷怎么看?”
李諭說:“盧瑟福先生根據鈾的半衰期估計地球幾億年的年齡,可鈾其實還有一種同位素,半衰期高達四十多億年。”
開爾文大驚失色:“四十多億年?!”
李諭說:“是不是很令人期待。”
“等等!”開爾文勛爵說,“你剛才還提到了‘同位素’一詞,這又是什么?”
李諭馬上意識到,同位素這個概念還沒有誕生。
于是說:“就是一種元素會有好幾種形態。”
“天哪!”開爾文勛爵說,“到底是我喝多了,還是你喝多了?”
李諭舉起酒杯:“酒不醉人人自醉,勛爵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以后令人震驚的事情多了去。”
開爾文勛爵與他碰杯道:“我越來越喜歡你了,說話這么有文化!如果真像你說的,僅僅是中國知識分子里國學修養最低的,那我今后可太想知道完整的中國文化是什么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