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淪波舟內,圓盤狀的上半部主體空間最大,但這部分受損極其嚴重,難以憑借缺口還原完整形態。
唯一能確定的是,以普通人類為標準,頂部乘客室的載客量不會超過四人。
下半截的長錐尾部保存較為完好。
破口橫切面能看到眾多大小不均的孔隙,就像是某種骨骼。
陸堯看向螺旋狀的底部。
里面并排有一格一格像是小隔間般的結構,每一格都是彎月狀,這些彎月空格彼此緊挨,沿著螺旋結構一直卷入最下面。
他近距離仔細觀摩,發現這些月牙格里還有一條條清晰的凹槽。這些凹槽就像是某種纖細精密的管道,將每一個月牙格連成一體。
淪波舟內空空如也,難以推斷過去里面裝著什么,又是依靠什么東西推動它航行和破界。
但陸堯隱隱有一種感覺。
這東西不論材質還是內部基礎結構,都表現出類似生物骨架的形態。
難道說,淪波舟真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巨型海螺,是被改造之后的大號生物載具?
正當他沉思時,暴君那邊有了發現。
“大人,空中還有一個。”
頭戴白骨頭盔的使徒指向斜前方的天上。
陸堯抬頭看去。
這次的淪波舟卻不是卡在縫里,而是在空中隨風飄蕩。它如大號風箏一樣在空中搖擺,跌跌撞撞,卻又保持著某種微妙的平衡。
有古怪。
陸堯召喚颶風,將其從空中抓到了地面。
螺舟跌落塵埃,開口里飛出一只紅光凝聚的小鳥,它環繞著陸堯飛了一圈,然后振翅到淪波舟前,示意進去。
然后小鳥消散在空中。
陸堯能清晰感覺到,這是信仰之火留下的奇跡。
地面的淪波舟徹底安靜了。
與縫隙里拔出來那個不同,這一艘非常完整,它沒有損壞的標志,只是生命、法力和速度依舊都是為0,仍舊不可用。
“這一個要大不少。”
暴君也打量著新的收獲,睜大的眼睛里露出一絲好奇。
即使知道這東西只是無人控制的道具,她依舊與其保持著安全距離。
“大人,請允許我先進去,確認里面的環境是否安全。”
陸堯本想說不用,但還是尊重暴君的職業。
“去吧,注意安全。”
“是。”
得到命令許可,暴君這才小心翼翼接近目標。
她一臉嚴肅,右手摁在腰間劍柄,左手先按了按淪波舟的外殼,她透過寬大的螺口朝里張望了一番,然后才靈巧地鉆了進去。這模樣讓陸堯想起小區里探索草叢的貓。
使徒在檢查載具內部,陸堯則將注意力放在外殼上。
淪波舟頂部是寬大的碟型,就像是一個超大號的螺帽。
碟帽由一塊塊扇形片組合而成,它們彼此連成一體,如同某種附著外部的特殊鱗甲。這些扇形片顏色同樣是灰褐色,介于石頭與骨殼之間。
陸堯用手摸了摸。
觸感較光滑,有質感,讓他想起了螃蟹的背。
只是淪波舟的外殼要更厚,扇形背甲彼此層疊。
陸堯試著用手壓了壓,發現頂殼是可以進一步往下收攏的。
它本身具有著很強的柔韌,整體結構也非常巧妙,就像是一把可以打開和收攏的打傘,只是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如果通過某種方式將其收攏,那么這形如飛碟的淪波舟就會變成一條細細的錐螺,可以如針或錐一樣航行或刺入海里。
要不要掰一塊下來看看?
陸堯正琢磨著,螺殼里傳來暴君的聲音。
“大人,舟內一切安全。”
“不過在頂部留有不明字跡。”
字跡?
陸堯立即低頭鉆入了里面。
碟型區被內骨分隔成了四塊,就像是底部的月牙格一樣。不難推斷,這里的隔斷是乘坐者使用的私人空間。
隔斷分區里有幾片可卷曲收攏的殼片,似乎是用以固定或用作防護的結構,與頂部可變形的扇形外殼倒是異曲同工。
暴君所說的不明字跡,正在其中一個隔斷區域里的墻面上。
頂部寫著。
“游宛渠國記”
繁體中文,端秀從容的書法風格,徐霞客筆跡辨識度很高。
陸堯目光一路往下。
長文末尾落款果然是“江陰徐宏祖霞客撰”。
他頓時確認,小紅鳥就是徐霞客留下的指引,并依靠奇跡保持著這一艘淪波舟的飛翔和相對完整。
陸堯當即從頭開始
“初七行九萬里抵宛渠國……”
游記中寫道,徐霞客設法找到并抵達了傳聞甚廣的宛渠國,然而這里卻并非如他設想那般,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變成了空無一人之地。
整個世界在持續崩壞,但又有一股力量拉扯著這里,讓宛渠國不至于四分五裂。對于這樣神奇的現象,徐霞客四處查探,找到了原因。
宛渠國處于一個奇異的入口通道上。
通道另一面在持續施加吸力,導致宛渠國碎裂和縮小,而外部這邊的力量又在拉扯牽引周圍世界,讓大量碎屑融入宛渠國。
兩股內外力量彼此作用,造成了宛渠國崩了又聚的奇妙狀態。
宛渠國特有的危險自然環境讓旅者徐霞客念念不忘。他來過第一次后又故地重游,第二次特意在這里滯留多日,進一步觀摩這一世界。
然后徐霞客就有了新的發現。
“……此非宛渠前未一探茲游快且愧矣”
陸堯借助搜索引擎逐字翻譯,勉強看懂。
徐霞客認為,這里其實不是宛渠國。他再次重游不能看到宛渠國真面目,既有一種得到真相的痛快,又感覺到遺憾。
長篇后文中,他給出了詳細論證和勘驗。
宛渠國相傳為宛渠之民所在的國家,以螺舟飛行萬里,上天入水,無處不去。但在這一世界并不存在水,而螺舟還殘留數艘,且都處于失控狀態。
這些螺舟被徐霞客認為是“精怪所馴”,也就說,他判斷淪波舟是一種被宛渠之民馴化的生物。
和陸堯的猜測一致。
不同之處在于,徐霞客文中說,螺舟不僅僅是載具,還是一種“屋棟之殼”。
宛渠之民無法長期離開螺舟而出現在人世間,這種載具對他們就如同昆蟲背上的殼一樣重要。
如果不能返回其中,就會化為“玄龍黑鳳,翻翔悲鳴”。
宛渠之民變成玄龍和黑鳳,在空中飛來飛去的慘叫——這是一種變異和獸化。
陸堯繼續往下看。
徐霞客記述說,螺舟紛飛于這個宛渠國的通道,是因為操控者的宛渠之民已經離去或死亡了。剩下的螺舟就恢復了精怪本性,彼此廝殺捕獵。
勝者吃掉了敗者,而螺殼卻仍能漂浮,甚至往外借投射出虛幻的影子,變成了當地的一種奇景。
但這并不是單純的自然現象,而是狩獵的螺舟故意放出的誘餌,引誘外來者進入其中,它們再一擁而上將其捕殺。
徐霞客自己第一次來就殺了幾頭螺舟,甚至烹飪了螺肉,認為味道很不好,泥沙味很重,而且肉質綿老如抹布。
然而除徐霞客外,幾乎沒有神明來到這里,光是外圍渦世界的破壞級引力就是一種天然勸退。
眾神沒有能力開發渦世界,稱號神明則不會浪費時間和信仰之火,在一個毀滅的碎片世界上。
看到這里,陸堯心里的假想得到證實。
果然,如果不夠強,誰敢在危險遍地的虛宙里長期旅行?
徐霞客可不是文弱書生,而是能生撕螺舟的怪物級稱號神明,有著豐富地野外生存與戰斗經驗。
游記最后,徒步旅行的祖師爺話鋒又變。
“此乃宛渠之地非宛渠國”
講的就是這里的確屬于宛渠,不過并非宛渠國本土。
陸堯倒是能懂。
羽人所在的世界在虛宙另一面,這里算是過去的一個通道。看如今這實地情況,應該是荒廢了很久,早不能用了。
為了方便區分,暫且叫這里外宛渠吧。
倒是徐霞客文末提及的一點,讓陸堯渾身精神起來。
“……地心之寶不可見幾步欲臥”
他說這里有某種寶物,但是沒法真正看到,讓他懊惱難受得睡不著覺。
那寶物在地心深處,有不可知的怪物鎮守。
可一旦要鉆入地心,很可能會導致兩股力量平衡打破,造成整片區域的毀滅,并觸發怪物的攻擊,連徐霞客自己也很難生還。
所以他最終選擇離開,留下了這一行字給后來者。
連見多識廣的徐霞客都輾轉反側的東西……
陸堯看向腳下。
哥們當然得挖一挖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