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
亞利桑那州。
晚餐八點,華人餐館。
“喝多點,下周你就回國了,不用再在精神病院實習,受那個老頭子的氣了。”朋友對著李卿舉杯慶祝道。
“嘔!我去上個廁所。”
幾個朋友喝著酒唱著歌,面紅耳赤。
忽然,李卿的手機響起。
他放下酒杯,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一個失聯兩個月的精神病人打來:“我想交代點后事,我臨死前有個世界要交給你。”
李卿:“......”
電話對面那個人自己很熟,是自己之前治療的精神病人,以前還自稱是現代世界的第一個喪尸,現在就坐擁一個世界了?看來并且越發嚴重了。
“你怎么把私人電話給這個病人了,你不是已經辭職了嗎,你還去看他嗎?”朋友在旁邊好奇問道。
李卿有些無奈,“私底下還資助了一下,畢竟都是華人,他挺可憐的,無依無靠,明天得看看,回國后也能放心了。”
第二天清晨。
李卿做完了最后的交接,驅車前往一處鳳凰城郊區的小房子。
病人叫寧國昌,海外留學生,常常被學校的其他人霸凌勒索。
一年前國內,辛苦供他讀書的父母遇事故雙亡,各種打擊之下沉默寡言,精神不太穩定。
寧國昌接受精神治療了一段時間沒有好轉,反而越發嚴重,漸漸開始做噩夢,說自己看到另外一個時空的自己,出現了喪尸危機,自己成為喪尸。
他描述的是一個很普通的喪尸故事。
生化危機,浣熊市的翻版。
末日在這個很符合各種電影小說源頭的自由國度,率先爆發。
他為了救一個女孩子被咬成為喪尸,不斷吃人漸漸回復生前理智,變成了精神操控的二十八顆大眼珠子喪尸,在鳳凰城一帶成為了喪尸君主,瘋狂圍剿幸存者的聚集地。
自己也不斷給他輔導治療,一直當傾聽者。
某天,寧國昌忽然就跑掉了,再也找不到人了。
他發的地址并不遠。
半個小時后,進入了房門,李卿才覺得詭異。
整個臥室被寧國昌改造成了像是制藥的無菌車間。
隔著一層大玻璃,李卿像是探監一樣見到了坐在對面自我隔離的寧國昌。
這個老實憨厚的大小伙子瘦成皮包骨,戴著一副大墨鏡,露出的皮膚像白油漆般布滿細密干裂,舉手投足都在傳達出恐懼的氣場。
而他身后是一個巨大架子,礦泉水,罐頭,各種食物,密密麻麻堆滿了臥室。
“你自我隔離,把自己關在這里多久了?”
好一陣,李卿才壓著心中的古怪,忍不住道:“你認為自己是喪尸了?怕傳染人?”
“我知道你不信,看了這個你就信了。”
他伸出手背,一顆詭異的菱形寶石透過皮膚環繞,纏繞著一根根青筋血肉,蠕動出手面。
“這是我的喪尸晶核。”
他隔著對面的窗口,十分冷靜道:“我當時是因為這個才跑的,我不想被你們做實驗,據說另外一個世界的喪尸病毒,也是隔壁州實驗室爆發的。”
李卿不動聲色地凝視了幾秒。
病入膏肓,以為現實有浣熊市了嗎。
不過這皮膚上蠕動出現的晶核是什么東西。
魔術嗎?
李卿立刻露出溫和笑容說道:“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跑是對的,我那導師坑得很,我也覺得他在精神病院里,拿著病人暗地里搞各種實驗,你繼續在里面治療,可能真拿你做實驗!”
李卿順手黑了一把資本家導師。
這是心理學上的共情操作,讓病人覺得你和他是一個陣營的,放開警惕,覺得大家是自己人。
寧國昌說道:“夢里的喪尸領主,注視的一瞬間能操控大型喪尸,動物,猛獸,變異人類,并且有念動力,能舉起一噸的汽車。”
“我在這里目前的超能力水平很低,經歷了一些穿越時空的變異,必須凝視超過三秒,才能賦予控制細菌,并賦予智慧,并且念動力只能舉起一小朵棉花。”
李卿順勢說道:“這跨度也太大了吧?原先控制人類,大型動物,現在弱得只能操控一些細菌了?”
寧國昌指著桌子上的一片細碎黑泥在蠕動,“這是我目前操控的細菌軍隊,沒有到納米級,但微米級肯定達到了,有0.0023克。”
這些蠕動黑泥,是磁鐵沙吧?
李卿見過太多重度臆想的精神病人,把自己當成小說主角,分不清現實和虛幻故事。
“再看這個,我的念動力。”
他真的拿出螞蟻大小的棉花,控制隔空飛舞起來,卻顯得十分吃力的樣子。
李卿沉默了一下。
他很快回過神說:“也就是說,你現在是喪尸領主,無菌車間,是為了防止你喪尸病毒傳染到外面?”
“不。”
寧國昌晃了一下腦袋:“李醫生你想多了,我不是防止喪尸病毒,我們這些高階喪尸不具備傳染能力,已經是另外一個新超凡物種了,我也自己做過試驗,沒有傳染性。”
李卿立刻做出一副放寬心的樣子,又道:“那你這個車間是……”
寧國昌忽然打了個寒噤:“我做這個無菌車間,就是防止我的眼睛,它可以控制細菌,并看得很清楚,清楚到顯微鏡一樣,隨時可以調大調小。”
他忽然精神開始不穩定,露出痛苦之色。
像是大多數精神病人,寧國昌突然就情緒激動爆發了。
“你知道這顯微異能是什么感覺嗎?”
“你們正常人的世界像在看像素電影,我的眼中全是4k超高清畫質,我能清楚看到你臉上的螨蟲來回攀爬!!”
“身后墻壁在你眼中光潔無比,在我眼中,就是一個密集恐懼癥的蟲墻,霉菌、蠕蟲、塵虱、螨蟲,組成一個令人作嘔的億萬帝國。”
李卿長大嘴巴。
莫名感覺臉上癢癢的。
有惡心的螨蟲在密密麻麻爬行。
但還好,學醫的都不怕這個,更惡心的也見得多。
不過理論上,如果他的眼睛達到電子顯微鏡級別,自己在他的眼前豈不是一個渾身覆蓋各種微生物菌毯的毛茸茸人形怪物?
不太理解這種視角精度。
或許已經是兩種生物的眼部結構了,他已經走向詭異神秘。
“你是知道的,我是有密集恐懼癥的!我有重度潔癖!”
坐在對面隔離無菌車間中的寧國昌變得激動,帶著焦躁的口吻,手足無措,十分痛苦地說道:
“我開始瘋狂洗手,每天都噴消毒液,洗澡要用純凈水,搓得身體皺巴巴地發疼!”
“甚至,我建造了這個無菌車間,我要生活在最干凈的世界里!”
“我連出門,都是戴著泡泡頭盔,特制防護服!海賊王看過嗎?我要當天龍人!”
他就像是一個陷入極度狂躁癥的病人,渾身散發瘋狂的氣息,無盡的痛苦深深扎根在他扭曲的面部表情中。
而如果到這位置,李卿也不過是覺得是一個潔癖進化新人類的故事罷了。
甚至還暢想了一下科幻未來。
角度刁鉆地去想:高清世界的修仙者看到這世俗人間,也是生出這樣的密集恐懼癥,人間遍地的細菌,惡心得想吐,立刻自己躲在洞天這個無菌室中修行,歸隱仙山,不遠入凡間……
這不說仙俠神話,說現代科技。
以后幾百年后科技爆發的新人類,到了這種目力,不也得發瘋?
別說以后了。
現在這被子上的可見螨蟲,都隨著人們的生活越來越好開始重視起來,覺得惡心。
文明的程度,和潔癖程度掛鉤。
舊時代的老百姓才管你臟不臟,不干不凈,吃了沒病,甚至這都是蛋白質和營養。
可是,潔癖的故事開始漸漸向著鬼故事轉變。
“這如果是目力不斷增強,看到高清畫質的細菌世界,也就算了。”
“可我的眼睛,能控制并賦予智慧。”
寧國昌忽然一臉苦澀的神情:“我太害怕了,這些微生物有了智慧,現在太驚悚了!它們發展文明,就像是我們古猿在遙遠的地球時代里,建造部落一樣。”
李卿試著順著他的思路思考了一下。
如果說的是真的,微生物建造文明,哪怕擁有智慧又如何?
他們的結構注定是低級生物。
一群靠著鞭毛的低級生物,有智慧又能做什么?
建造篝火?種植和放牧?建造機械?發展蒸汽時代?跨入電力時代?
并不能。
甚至根本無法生火。
因為體型原因,它們即使是有智慧,也做不到人類的文明進程。
有智慧,依舊是和沒有智慧有什么區別。
“我起初也是那么認為。”
寧國昌苦笑道:“但后來我發現了,人類不過是懂得使用工具的猴子,以自己的傲慢認知來衡量其他未知的文明,那太可笑了。”
“你知道嗎?”
他隔著車間,看著桌子上那一點點的細菌軍隊,
“它們沒有眼睛,卻有神秘精神力感知,放牧其他沒有智慧的微生物,作為我的眷屬,用比我更弱的念動力,艱難地拆分RNA結構,編譯、轉錄、建造自己的生物機器人,鞭毛、外殼,直接進入了生物放牧時代。”
“它們建造鞭毛坐騎,用巨大螨蟲建造了巨型生物屋,形成微觀城市。”
“人類用三十五億年從海洋里的微生物進化到今天,而它們卻以極快的速度在重新經歷這個過程。”
“它們這些單細胞,在自我演化!”
看著這一位病人萬分痛苦地傾訴,李卿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些什么。
這個病人,他看到了恐怖的生命進化史。
當我們肉眼看不到的微生物,有了類人智慧,它們的文明遠遠超過我們現代人類文明。
它們,天然就是微觀世界中的一群偉大造物主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