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便差不多了吧。”
江賀還特地讓朝廷高手轉達孟帝——
一頭白狐而已，給我道門真人一個面子，饒她一命，以后或許可以前往帝都指點你一番。
這既是測試孟帝性情。
同時也為江賀未來返回帝都進行了鋪墊。
調查邪魔蹤跡，只調查八州之地自然不行。
起碼也得見一見孟帝，看看他是否被魔氣侵蝕了心靈。
不過，孟帝這些年來，除了癡迷長生，也沒有做出什么太過荒唐的事情，被邪魔侵染的可能性極低。
只是為了留個保險，所以才放在了最后。
江賀將昏迷白狐帶到邊荒綠洲，又留下一兩個遮掩道法，一兩瓶療傷之藥，灑然離去。
對他而言。
救下一頭白狐，轉告一聲孟帝。
不過是隨手而為的一步閑棋，并未放在心上。
目前的重點，還是探索地圖，尋找明州的破碎地脈，了解這片大地衰敗的真實原因。
結果，僅僅過去了三兩天時間，就出現了意外。
時至午夜，江賀在戈壁大漠打坐休息，借此恢復疲憊的精神，補充損耗的力量。
正打坐時，忽然察覺周圍有些許異動。
他睜眼望去，看到一頭白狐叼著獵物，正在躡手躡腳的往自己身邊靠近——
正好跟江賀對上了眼。
白狐僵在原地，口中獵物啪嗒一下，落在了沙地上。
見你醒來，白狐驚慌欲逃，卻被你以道法阻攔。
白狐見狀，伏趴在地，口吐人聲。
其言昔日清河鎮時，她本欲報公子救命之恩，卻不被接受，黯然離去……如今大漠相遇，公子已今非昔比，卻不計前嫌，施以援手，再救一命。
大恩大德，難以為報，唯有此法，聊以慰藉。
伱靜視白狐，問之：如何知曉，是吾救之？
白狐言自身未曾真正昏迷，卻被你揭破，又左言他顧，不肯說出實情。
你失望揮手，身形消失。
白狐不見你之蹤跡，黯然垂首。
江賀看到白狐二度報恩，倒也覺得有趣。
可這其中卻有一個無法避開的問題。
前兩天，自己救下白狐的時候，她是重傷昏迷的狀態，甚至已經維持不住人形，變回了本體。
江賀救下她后，也并未過多逗留，直接就走了。
這種狀態下。
她是如何知曉，是江賀救下了她？
她又是如何知曉，江賀往哪個方向走了？
總不能是去詢問了那些朝廷高手吧。
再聯想到二十年前的場景……
江賀醒來，軟玉在側，似妖似仙。
那姿態固然極美，讓人難以忘懷。
但是……
她當時自稱瀕死，必須要靠本能，去汲取陌生人的陽氣。
為什么還能維持人形，而不是跟現在一樣，退化成白狐的姿態？
而且，一個普通畫師的陽氣，真有那么多嗎？
可以供瀕死重傷的靈狐恢復過來，甚至還能狂追幾州之地，沿路尋找各種藥材，不停報恩……
這其中的漏洞實在太多了。
江賀數都數不過來。
他當場揭破了白狐的說法，向她詢問真相。
然而，白狐卻不正面回答，全程顧左右而言他，試圖蒙混過關。
江賀對她的回答，感到失望。
當場隱匿身形，消失在了白狐面前。
“或許這白狐心懷善意，但她絕非癡傻，必然潛藏了一些秘密。”
“按照這個思路，孟帝斬殺云王全家，未必就是江湖傳聞的那般，被觸怒了龍顏……”
“真實目的，多半是為了這頭玉香白狐。”
“所以才追殺了她二十年。”
“我先前為她開脫，指不定就因此得罪了孟帝……”
江賀心念電轉，已然是想通了許多關竅。
得罪孟帝倒無所謂。
昔日老魔頭尋遍天下，都尋找不到煉魔者的蹤跡。
江賀若是擔心這貪戀人間權勢、癡求長生的孟帝，因為這些事情找自己的麻煩，那才叫可笑。
他只是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黑鍋，我可以替你背。”
“你既然能因一時善念，拯救陌生人的性命。”
“我自然也可以出手保下你一命。”
“但是。”
“你起碼得讓我知道，這黑鍋是什么吧？”
你因心中困惑，并未離去。
隱匿身形，跟隨白狐左右。
或因傷勢過重，其一直未曾變幻人形。
你隨其走過大漠戈壁、隨其在邊荒狩獵、隨其舔舐傷口、隨其湖中洗滌灰塵……
直至七日過去。
孟歷一三六一年，杏月廿四。
你終知實情。
邊荒之地，戈壁綠洲。
罕見暴雨過后，一處粼粼水潭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白狐走過沙漠，已然風塵仆仆，見到綠洲水潭，自是無比高興。
化作一道白影，直接躍入湖泊，驚起層層漣漪。
它在水中嬉戲，塵埃隨清水洗滌而去，月光揮灑在其雪白毛皮之上，似仙似幻。
白狐戲水過后，似是從先前的黯然當中走出，情緒不再低沉。
它躍出水潭，抖落身上水珠，又左右四顧了一番，確認沒有什么異常狀況后，邁步走到了月光之下。
伴隨其雪白毛皮愈發明亮，竟有一女子虛影，從其身上脫離。
女子雙十年華，氣質泊然，閉月羞花，月光透體而過，卻不顯得幽然孤立，更若仙子，只是眉宇間帶著抹不去的憂愁。
只是無論樣貌如何，都改變不了她的本質。
這是已逝亡者的鬼魂。
“雪云，趁今天月色不錯，我多渡給你一些力量。”
白狐口吐人言，聲音悅耳。
面前的女子鬼魂卻席地而坐，輕輕地攬住了白狐，眼中帶著些許憂郁。
“不必了，香玉，不要再消耗力量維持我的魂魄了。”
“你都已經無法維持人形。”
“我曾經還想過，要為父王、為母妃復仇……如今已經過去二十四年，依舊在逃亡，反而拖累了你。”
白狐側首，似要接觸女子之手，卻只觸碰到了空氣。
它眼神黯然，微微搖頭。
“沒關系的。”
“我們性命相連，哪怕不用力量維持你的存在，任你消散，我也活不了多久……”
“但你起碼再能多活一段時日，而不是被我拖著，迅速死去。”
女子打斷了白狐的話，開口說道。
“而且，若你再遇到那位公子，也可以說出實情，不必繼續隱瞞我的存在。”
“那位公子僅用了二十余年，便從一介凡人，達到如今這般地步，非同尋常。”
“你去陪侍那位公子左右，既可以償還恩德，他或許也會找到救你的辦法……”
白狐與女鬼耳鬢斯磨，夜半閑聊。
卻完全沒有感知到，那位“公子”正站在她們身邊。
實話說。
比起這口吐人言的華麗白狐，以及月光下的貌美女鬼。
倒是這唯一的活人，站在那里沉默不言，沒有引起半點注意。
多少有些嚇鬼了。
直到這個時候，江賀才總算明白。
為何狐妖的說辭，一直都有漏洞。
為何她的故事與她的行為，有些對不上號。
原來昔日那位雪云郡主被官兵斬殺后，并未真正的魂飛魄散。
其殘留的一縷魂魄，化作了陰鬼，被狐妖庇護在了體內，隨她一起逃匿。
“而且，根據她們的交流。”
“雪云郡主之所以能化作女鬼，是因為狐妖與其心魂共生，所以才死而不亡……”
“這種特性，我榮景兩朝里，聞所未聞！”
“是因為孟朝比榮景兩朝更加古老，并未完全走入末法，一些靈獸擁有殘留神妙嗎？”
江賀忍不住驚嘆。
他忍不住想起了榮朝末年時期的汲靈功。
它就殘留了部分汲魔煉器的神妙，堪稱絕世，力壓世間一切功法。
直到這時候，江賀才更直觀的感受到——
伴隨他隨著時光逆流向上，那些昔日平平無奇的功法，那些昔日平凡的靈獸，將會開始蘇醒一些新的神妙力量。
神話復蘇？
不……
更準確的說，這是它們本就擁有的力量。
只是現在還未失去罷了。
“不過，她們著實有些高看我了。”
“我之所以強大，純粹依靠昔日多年的積累，全靠自己一次次的努力。”
“對于這些神妙，我是非常陌生的……”
“根本不知道什么解開心魂共生，解救白狐的方法。”
江賀感到釋然。
他已經明白白狐為何隱瞞實情——
正因為她身上蘊含神妙，所以才被孟帝盯上，致使雪云郡主家破人亡。
她抱有警惕，隱瞞了雪云郡主殘留魂魄的事情，此乃人之常情。
這是可以理解的。
此時此刻，江賀沉吟一番，選擇從陰影中現身。
“可以預見，伴隨朝代向前，不止是汲靈功與玉香白狐，世間神妙將會越來越多……”
“我倒是可以利用這番機會，提前了解一下神妙靈獸，有備無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