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郭淮的大營，距離五丈原并不遠。
由郭淮派出的使者，沒用多久時間就來到了五丈原的魏營之中。
曹真得知郭淮有信使派來之后，出于穩定軍心的目的，他第一時間召見了郭淮的信使。
郭淮的信使，乃是他的一位族子。
當郭淮的信使見到曹真之際，他連忙就對著曹真撲通一聲跪下了。
“數萬賊軍襲郭將軍大營。
郭將軍及上萬同袍危在旦夕，還望大將軍發兵救援。”
郭淮的信使在說這番話時，他的臉龐早已經被淚水布滿。
他知道當下能救郭淮的，唯有曹真了。
可郭淮信使慟哭般的求援落入曹真耳中后，曹真并未馬上做出回應。
相反他的眼神中還有著躲閃。
自那一日從武功水回來后，曹真就一直派人密切關注著漢軍的動向。
今日漢軍出動數萬大軍攻打渭北的舉動，又怎么瞞得住曹真派出的探子呢？
早在郭淮的信使到來之前，曹真就已經得知了漢軍今日大舉出兵的舉動。
可既然早已得知，為何曹真卻未及時發兵救援呢？
這是因為曹真知道，數萬漢軍攻打郭淮大營的舉動，很可能是糜旸的誘敵之舉。
不然糜旸真正的意圖，若真正在于渭北的魏軍大營，那么糜旸是會集中全部力量爭渡渭水的——這可以保證漢軍迅速拿下渭北。
要知道西圍城內外，糜旸可是有著近十萬大軍。
但糜旸為何沒有如此做呢？
唯一的解釋就是，糜旸今日最大的目的，不在于渭北的郭淮，而是這屯駐在五丈原的數萬魏軍呀！
五丈原在數萬魏軍的日夜經營下，早已經是固若金湯的堡壘。
在正常情況下漢軍想要拿下五丈原，不能說一定不可能，但就算他們最后能拿下五丈原，也會付出極大的犧牲。
很顯然這種犧牲，在當下的戰局之下，糜旸并不愿意接受。
那么對糜旸來說，最好的作戰方式就只有一種——將數萬魏軍誘出五丈原。
一旦數萬魏軍離開五丈原，那么他們的地利就會頃刻間蕩然無存。
到了那時候憑借著人數及士氣上的優勢，漢軍是有很大希望在野戰中擊潰數萬魏軍的。
而從漢軍今日的舉動可以看出，渭北的郭淮就是糜旸給自己拋出的誘餌。
攻己之必救！
曹真雖數次被糜旸折辱，但他的軍略在當世依然是翹楚的存在。
這一點對他來說，并不難分析出。
正因為隱隱猜出糜旸的真實意圖，曹真才沒有第一時間回應郭淮信使的求援。
只是既然糜旸會以郭淮的生死為誘餌，那么他當然有信心讓曹真不得不咬這個誘餌。
此刻在帳內，不止曹真一個人在，一眾魏將皆在。
一眾魏將見曹真沒有回應郭淮信使的求援，他們的臉上皆流露出不忍之色。
在郭淮信使的不斷哭訴求援下，終于與郭淮有著宿交的孫禮忍不住出來對曹真一拜請求道：
“大將軍，請從速派兵支援渭北！”
說完這句話后，知道這句話可能會觸怒曹真的孫禮，便直接在曹真的身前跪了下來。
而當孫禮跪著請求曹真之后，在孫禮的帶頭之下，陸續有魏將出身跪在孫禮的身后，一同請求著曹真發兵救援郭淮。
隨著時間的推移，整座大帳內的魏將，幾乎有一半以上都參與了請求曹真的行動中。
看著眼前跪下的眾多魏將，曹真眼中并沒有怒意。
曹真知道為何孫禮及諸將，會甘愿冒著觸怒他的風險為郭淮求援。
道理很簡單，若是他不發兵救援郭淮，那就等于是看著郭淮及上萬魏軍死在漢軍的手中。
而今日自己能放棄郭淮，來日會不會放棄他們呢？
誰也不想來日有可能成為大魏的棄子，為了杜絕這一種可能出現，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有這種例子出現。
曹真也不想放棄郭淮，郭淮是大魏難得的良將，更何況郭淮一直以來對他助力甚大。
人非草木，焉能無情，曹真又豈會一心想置郭淮于死地呢？
可為了數萬魏軍的安全，為了保留大魏的有生力量，曹真只能做出這艱難的抉擇。
就在曹真為了他的大魏，要出言斥責跪地請求的諸將之時，一聲悲切的喊聲在大帳內陡然響起：
“唇亡齒寒！
若渭北落入糜賊手中，屆時糜旸陳兵渭北，與武功水東岸賊軍相連，我軍還有活路乎！”
這聲喊聲正是郭淮的信使所喊出。
而這句話也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是他臨走之前，郭淮教他的。
郭淮早就料到曹真有可能會采取棄車保帥的舉動，因此他特地吩咐了他的族子這么一句話。
果然當郭淮信使喊出的這句話落入帳內的諸位魏將耳中后，他們臉上的神色齊齊一變。
不一會兒，方才還在猶豫要不要跪下請求的魏將，皆紛紛一下子都跪在了曹真身前。
這一刻，整座軍帳的魏將幾乎都在請求曹真發兵救援郭淮。
看到郭淮信使的這句話，引起了帳內局勢的變化，曹真張著嘴想說些什么，可最終卻沒有說出來。
哪怕曹真還是想棄車保帥，但現在他發現，自己連找出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都沒有了。
不救郭淮，上下定然離心。
不救郭淮，己方會被包圍。
若只是其中一個危險，曹真都不會改變主意，可當這兩個危險交雜在一起時，卻讓曹真必須做出救援郭淮的決定。
直到現在曹真才明白，糜旸的誘敵之計是一個光明正大的陽謀。
看出來了又如何？
你必須乖乖按照我的想法走。
片刻后，幾聲慘笑從曹真的口中發出。
慘笑之后，曹真顫抖著手伸向身前奏案上的令牌。
曹真不知道他即將要下達的命令，是會讓數萬魏軍絕處逢生，還是就此萬劫不復。
但情勢所逼，最后一聲軍令還是從曹真的口中發出：
“全軍聽令，出兵渭北援救郭雍州！”
五萬漢軍列陣渭北，一步步朝著身前的魏軍大營逼近。
這時郭淮早已經來到大營的轅門處，而他的身后則是上萬臉帶驚恐的魏軍。
看著氣勢恢宏的漢軍方陣，宛如洪洪波濤一般襲來，郭淮的眼中有著濃烈的擔心。
他不禁朝著南方看了一眼。
可直到現在，他還是未看到有一位援軍，出現在渭水南岸。
這一幕，讓郭淮的心情愈發寒冷。
難道大將軍真下定決心，見死不救嗎？
只是還未等郭淮心中的這個猜測繼續發酵，漢軍的前軍，就已經來到了魏軍大營前的兩百步之內。
可讓郭淮意外的是，上萬漢軍前軍在踏入離魏軍大營的兩百步范圍之后，卻陡然停住了腳步。
漢軍的異常舉動，登時就引起了郭淮的注意。
郭淮可不會以為漢軍會對他手下留情，那么漢軍是在等著什么呢？
郭淮的眼神一直在前方漢軍的步軍方陣中掃視著，希望盡快看出漢軍的意圖是什么。
但很快的，郭淮的眼眶就被一步步出現的龐然大物給填滿。
只見隨著一聲鼓聲響起，上萬漢軍的方陣，就如潮水般朝著兩邊退去。
上萬漢軍朝著兩邊退去的舉動，讓郭淮的眼中出現了一條寬達數丈的大道。
而這一刻在那條大道之中，一架架高達數丈的投石車正在眾多漢軍的拉運下，緩緩朝著魏軍大營逼近。
隨著數架投石車一起出現的，還有一位身形瘦削的老者。
這位老者正是之前在上邽被糜旸收入帳下的馬鈞。
馬鈞跟隨在投石車之旁一同前進，一邊前進馬鈞一邊細心的囑咐著：
“不要急！”
“不要現在上巨石，會損壞投石車的！”
“對，對，就是拉到這個距離！”
馬鈞在遙望了一眼魏軍大營與自己的距離后，他立刻下令叫停了數架投石車。
然后馬鈞便十分激動的手把手教導起漢軍士卒，如何為投石車裝填上巨石。
自從那一日加入糜旸帳下后，馬鈞在糜旸的吩咐下，這段時日內就一直在為糜旸制造投石車。
糜旸并未食言，這段時日來，只要馬鈞有所求糜旸一定會答應。
甚至糜旸還給了馬鈞足夠的尊重。
以往在魏軍時，馬鈞想都不敢想，他有朝一日可以親自走上戰場，掌握著投石車的指揮權。
糜旸的尊重與信任，讓馬鈞充滿了干勁。
只是由于時日過短，馬鈞制造出的投石車數量并不多，只有數架而已。
但在輕蔑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魏軍大營后，馬鈞看向眼前投石車的眼中卻充滿著自信。
今日他帶來戰場的投石車，可是經過他的進一步改良的。
今日他勢必要為他的明主，敲開保護魏軍的烏龜殼！
數架投石車在馬鈞的一一指揮下，很快就裝填好數量眾多的巨石。
漢軍方陣中的劉封、丁奉等人看著蓄勢待發的數架投石車，他們不免將同情的眼神看向了魏軍大營。
這鬼東西，他們可是見識過威力的。
相比于劉封、丁奉等人的了然，郭淮看向那數架投石車的目光，卻充滿著疑惑。
糜旸以為憑借數架投石車在兩百步的距離下，就能對他親自布防的大營造成威脅嗎？
哪怕是霹靂車來了，也不可能！
郭淮還以為糜旸過于自信了，他覺得他可以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
“二三子們，不要害怕，賊軍忌憚我軍營壘堅固，遂只能拉出投石車。
但區區數架投石車，并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
只要我們一直守在營壘內，賊軍人數雖眾，卻是拿我們沒辦法的！”
郭淮不愧是一位優秀的指揮官，直到這時，他還能想著借助糜旸的“失誤”，來安撫身后魏軍動蕩的軍心。
而當郭淮的話漸漸傳開之后，上萬魏軍的軍心的確穩定了不少。
只是還未等郭淮喜于魏軍軍心的變化，那數架投石車便立即朝著魏軍大營投出了巨石。
與之前在街亭不同的是，今日投石車上裝填的巨石表面上包裹著一層易燃之物。
在投射之前，漢軍就點燃了巨石上的易燃物。
所以當數顆巨大的石球沖天而起時，映入兩軍眼中的場景則好像是，有數顆耀眼的太陽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快速升空。
而隨著那數顆太陽的愈發逼近，郭淮的臉上早已經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因為那數顆帶著熾熱光芒的太陽，很輕松地就越過了兩百步這看似不可能逾越的距離。
郭淮只能一臉呆滯地看著，那數顆太陽從他的頭頂越過，然后以優美的弧線，從天際猛然墜落進他身后的魏軍方陣中。
數顆巨石來勢之猛，非常人可以想象。
兇猛的來勢，加上巨石的體積，讓落入魏營內的巨石發揮出極大的殺傷力。
數顆巨石落地之際，不僅輕松砸倒了數名魏軍，巨石落地之后產生的石塊碎片，更是激射著刺入周圍一片魏軍的身體之內。
而由于巨石為火焰所包裹，因此亦有一些魏軍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巨石攜帶的火焰所侵襲。
頃刻間，一陣陣魏軍痛苦的哀嚎聲傳到郭淮的耳中。
但更讓郭淮及上萬魏軍害怕的是，還未等他們從這輪攻擊中反應過來，下一輪火石的攻勢又接踵而至。
馬鈞改良的投石車，是可以連發的。
在幾刻鐘的時間內，至少有數十發火石砸入魏軍的大營內。
數十發火石在殺傷許多魏軍的同時，更是將魏軍那視為生命屏障的營門及鹿角，給毀壞的不成樣子。
許多魏軍驚恐的尖叫聲，痛苦的哀嚎聲正交雜在一起，快速的朝著整座魏軍大營蔓延，亦讓魏軍的陣型變得雜亂不堪。
本來就算受到數十發火石的攻擊，以郭淮的指揮能力，加上上萬魏軍的精銳程度，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讓陣型崩裂。
但早在今日這仗開打之前，上萬魏軍因為糧道被斷絕的事，心中的斗志本就所剩無幾。
數十顆火石猛烈的攻擊，恰恰成為了壓倒上萬魏軍心中斗志的那最后一棵稻草。
而當魏軍大營內的雜亂被劉封與丁奉看到后，知道時機成熟的他們，當先駕馬朝著前方的魏軍大營沖去。
劉封與丁奉一動，他們身后的上萬漢軍，也以突進的速度越過兩百步的距離，跟隨著劉封與丁奉殺入了魏軍大營內。
整裝待發的漢軍與陣型不整的魏軍初一接觸，戰場的局勢幾乎就呈現出一邊倒的態勢。
而在漢軍不斷收割著魏軍生命的時候，魏軍大營背后的渭水北岸，由曹真親自統率的四萬魏軍終于出現了。
四萬魏軍的出現，一下子就引起了趙云的注意。
趙云伸手拍了拍胯下正在渴飲渭水的龍駒，在主人的拍示下，龍駒頗有靈性地抬頭朝著前方望去。
片刻后，一聲充滿戰意的龍鳴聲破空而起。
當龍鳴聲順著風聲傳至曹真的耳中之后，他亦將朝著趙云的所在望來。
四目相對之際，沒有絲毫的猶豫，兩位主將都下達了全軍進攻的命令。
兩軍雄渾的鼓聲，在蒼黃的關中大地上響起。
雄渾的鼓聲夾雜著渭水洶涌的波濤聲，讓天地間瞬間陷入了一片肅殺的氛圍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