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聽到鄧艾的話后,丁奉不免覺得有些詫異。
糜旸遠在千里之外的褒斜道,又怎么會突然來到街亭呢?
若說今日一戰他們敗了,街亭岌岌可危倒有可能,但今日一戰他們取勝,士氣更加高昂。
在這種情況下,陛下更沒調大將軍來街亭的道理才是。
相比于丁奉的詫異,姜維則是臉上流露出思索之色。
姜維的思索被鄧艾注視到,現在鄧艾對姜維不再那么輕視,因此他難得主動詢問姜維道:
“伯,伯約可想到些什么了?”
鄧艾的詢問打亂了姜維的思緒,不過姜維倒也借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今日一戰,我軍之所以能取勝,不是在于敵將張郃籌劃不精。
相反一開始,張郃的誘敵之計是成功了的。
今日之事一旦傳到陛下耳中,陛下一定會有警惕。”
當姜維說到此時,丁奉微微一怔,然后恍然大悟。
從事后來看,常人都看得出張郃將投石車調轉方向,很可能為的就是誘敵。
而劉封的確受到張郃誘敵之計的影響,率軍出營迎戰。
當然不能因為這一點就說劉封在這一件事上犯錯。
以當時情急的局勢,劉封想著率軍出營搗毀投石車,也是無奈之舉。
丁奉自問,若他處在劉封的角度上,他也會這么做。
就算鄧艾一開始不同意劉封率軍出營的舉動,可一旦投石車對無濕牛皮防備的營墻發起猛攻。
那么看出可能是敵軍誘敵之計的鄧艾,最后也是會忍不住率軍出營的。
誘敵之計被看穿不難,難的是如何不咬敵軍放出的誘餌。
而以街亭的重要性,當下在街亭的一眾漢將,都不可能會坐視丟失街亭的風險于不顧。
就別說劉封、丁奉幾人,哪怕是趙云、馬超在此,都無法做到這一點。
在大漢軍中,唯有兩人有可能不中張郃以街亭為誘餌的誘敵之計。
那兩人分別是劉備與糜旸。
倒不是說這二人的智慧,真的就遠超大漢的所有軍將,讓他們可以想出計策破解張郃的誘敵之計。
只能說這二人的身份不一般。
劉備是大漢天子,糜旸是大漢的大將軍,他們二人的身份決定了,他們是大漢戰略的共同構造者。
街亭的安危為何能成為張郃用來引誘漢軍的一個無解之題?
根本原因就在于,在大漢當下的戰略中,街亭是不能丟失的。
而除去劉備與糜旸之外的其他人,他們無論地位再高,都只是大漢戰略的執行者。
除非他們選擇背叛大漢,不然他們不可能敢承擔失去街亭的風險。
他們也沒辦法下達不顧街亭安危的命令——只要這命令一旦發出,軍中一定會有忠君之人撥亂反正。
正因為以上原因,讓街亭的安危成為了張郃鉗制諸漢將的一道繩索。
這道繩索在投石車的威脅下,可以任由張郃什么時候想勒緊街亭諸位漢將的脖子就勒緊。
從這一點來說,諸位漢將在街亭是沒有戰爭主動權的——哪怕今日,漢軍剛剛取得一場勝利。
而要想斬斷這條繩索,最好的辦法是什么呢?
那自然是將糜旸從褒斜道調來。
因為糜旸是大漢戰略的構造者,故而哪怕他到達街亭后沒有辦法破解敵軍投石車的威脅,但糜旸卻有權力決定,在合適的時機放棄街亭。
連街亭都有權力決定放棄,那道以街亭安危為籌碼的繩索,自然就不可能威脅到糜旸。
這才是漢軍化被動為主動的根本辦法。
不然就算今日劉封能夠率軍毀壞那十幾輛投石車,但突襲的行為第一次能奏效,第二次呢?
可張郃造投石車的原材料,可謂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因為涉及到敏感的權力問題,所以姜維并未將話講的太明白。
不過丁奉也算不傻,在姜維幾句話的提點之下,他也漸漸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可是就在丁奉以為自己了解一切的時候,姜維又接著說道:
“并且。”
并且?
難道陛下會將大將軍從褒斜道調來,還能有另一層原因?
丁奉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轉不開了。
看到丁奉那一臉迷糊的樣子后,姜維笑著解釋道:
“今日賊軍之敗,不在于張郃指揮無方,在于賊軍戰力不精。
而街亭不僅是我軍的必守之處,更是賊軍的必攻之處。
既然街亭對敵軍來說一定要攻下,那么張郃回到大營后,定然會痛定思痛。
我料他當會向洛陽上書,請調洛陽中軍。”
姜維曾在曹魏的統治下生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家世不凡且一向關心天下大勢的他,對曹魏的軍力分布也算了解。
曹魏原本地方上的精銳,主要分布在關中與荊州一帶。
這兩個戰區的精銳,現在基本十不存一,無須顧慮。
但除去地方上的精銳之外,曹魏還有一支戰力超強的野戰軍。
那支野戰軍便是曹操生前留下拱衛曹氏宗親的洛陽中軍!
洛陽中軍的戰斗力,當年襄樊一戰時,就已經在天下間展現過。
若是沒有馬超的突然出現,襄樊一戰的結果,本該就是洛陽中軍獲勝的。
雖說一支軍隊能否成為精銳,是可以通過戰斗不斷培養的。
淮南軍也只是安逸太久,才導致戰斗力下降,但他們的基礎是不錯的。
可隴西丟失在即,張郃又哪來時間將淮南軍培養成一支精銳之師呢?
這一點張郃知道,待張郃的上書送到洛陽時,曹魏的掌權者肯定也知道。
“在張郃的請求之下,為了速勝街亭一戰,逆魏太子曹叡很可能會將洛陽中軍調來街亭。”
“洛陽中軍戰力冠絕天下,非大將軍不可勝之。”
姜維在說這句話時,語氣中透露著篤定與自豪。
這一點不單單是他的看法,也是大多數天下人的看法。
派其他大將來,不能說一定抵不過洛陽中軍,但要是讓糜旸來,無疑會將這種戰勝的可能性擴展到最大。
如何選擇,一目了然。
最重要的是,相比于一城一地的得失,有效殺傷敵軍的有生力量,才是大漢最重要的戰略。
“占地失人,人地皆失:先人后地,人地皆有。”
這個戰略由上任大將軍關羽率先構思,由現任大將軍糜旸完善后正式提出的。
由于兩任大將軍都是威震華夏的名將,故而這一戰略一直被漢軍上下奉為至理名言。
特別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戰略展現出了十足的優越性。
別的不說,今日一戰能取勝,不就是因為梁州一戰糜旸大量殺傷魏軍關中主力嗎?
姜維話語間的自豪感染到了丁奉。
連剛剛加入不久的姜維都對糜旸有著這種自信,丁奉又怎么會沒有呢?
片刻之后,丁奉笑著說道:“大將軍若至,那自是最好。”
隨后丁奉又看向了正在注視姜維的鄧艾,他心中暗暗想道:
這二人的腦袋,好像與他的有所不同。
張郃一臉陰沉地回到大營中。
由于張郃的臉色過于難看,馬鈞在見到張郃回來后,都不敢貿然上前請賞。
今日他所改造的投石車的表現,早就有人私下報給他過。
在知道這個消息后,馬鈞就一直心心念念等在大營內,想著張郃回來會履行他的諾言。
張郃可是承諾過他,若他的投石車能夠擊破漢軍大營,那他必定為自己向太子請賞封侯!
正因為這個承諾,馬鈞才連日連夜不眠不休,趕制出改良版的投石車。
但馬鈞一輩子受到的冷眼太多了,他自然懂得察言觀色。
在看到張郃的臉色后,他沒敢說出請賞的話語。
可惜馬鈞懂得自制,張郃卻在見到馬鈞后,心中的怒氣卻不由得對著他發泄了出來。
“你告訴過孤,投石車一定能擊破敵軍大營,但結果呢?
若是你的投石車移動不至于那么緩慢,孤又何來今日之敗!”
張郃知道今日之敗,原因在于淮南軍,更在于滿寵,甚至滿寵自己還失手被擒。
可因為忌憚曹休與滿寵背后的勢力,張郃不能明著數落他們二人。
心中的怒氣又急需找到一個發泄口,那么站在一旁看起來敦厚又無背景的馬鈞,自然是最好的對象了。
馬鈞實在沒預料到張郃會將今日戰敗的責任歸咎到他身上。
早在改良后的投石車完工之日,馬鈞就提醒過張郃,改良后的投石車雖威力倍增,但相對應的移動速度亦會更慢。
明明自己有提醒,又怎么能將戰敗的責任怪在自己身上呢?
馬鈞本想開口為自己辯解幾句,可話沒說出口,馬鈞便突然意識到張郃為何會將責任推在他身上了。
原本由于之前張郃對他禮敬有加,馬鈞還以為張郃與旁人不同。
可現在看來,張郃與那些用他時贊他為“天下之名巧”,不用他時便譏諷他為“天下之奇淫”的人,本質上并沒有什么不同。
想到這,馬鈞停止了為自己辯解的打算。
他對著張郃緩緩一拜后,便心灰意冷地走出了帳內。
來到帳外后,馬鈞看著廣闊的天空,心中不免悲涼:天地雖大,卻始終無他立身之地。
他的明主,到底在哪里呢?
張郃只是冷眼看著馬鈞落寞的離去。
在馬鈞離開大帳后,張郃想著今日戰敗的全過程,他就忍不住氣的狠狠拍了一下桌案!
不過在冷靜下來后,張郃還是盡快取來一封空白的文書,并提起毛筆快速的在文書上書寫起來。
賊軍戰力甚強,臣需洛陽中軍相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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