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在糜旸出發朝著宴廳走去的時候,吳懿與吳班亦分別乘坐車輦來到了州牧府外。
當吳懿到達州牧府外時,他發現州牧府的道路上已然停著許多車輦。
那些早就停靠好的車輦上,則各自綁著證明自家主人身份的旗幟。
看著那數十面迎風飄揚的旗幟,吳懿的眼神不禁瞇了起來。
南鄭作為梁州的州治,這里的官員當然是很多的。
但是官員之間亦有高低之分,能在城內乘坐車輦的州官,肯定都是身份不低的。
通過觀察那數十面旗幟,吳懿眼尖的發現有幾位聲望不比他低的官員,已然先他一步到達州牧府。
發現這一幕的吳懿,眼神中不斷流轉著異色。
盡管心中對糜旸有著不滿,但是善于做表面功夫的吳懿,為了體現他對糜旸的尊重,已經是提早來到這州牧府外。
本來吳懿覺得他可能會是最早到達州牧的那一批州官,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在他之前還有許多人比他還早到達州牧府中。
這一點足可體現,糜旸在一眾州官當中的威望。
盡管糜旸臨州未久,但他成為梁州牧是眾望所歸的。
想到這一點的吳懿,心中本就不安的心緒愈加濃厚了些。
只是現在他都已經到達州牧府之外了,也沒有了退縮的余地。
于是吳懿在車輦停靠好后,便在下人的攙扶下緩緩下了車輦。
而當吳懿一下車輦之后,不久前剛剛成為主簿的鄧艾便從府門口快速迎了上來。
主簿之所以被公認為州牧的第一近臣,乃是因為主簿除去要負責處理公務之外,有時還要承擔起州牧的一應私事。
負責迎接客人,當然算是那一應私事中極為重要的一件事。
鄧艾在來到吳懿身前后,恭敬的對著吳懿施禮歡迎他的到來。
鄧艾的這個舉動從禮節上無可挑剔,只是他結巴的歡迎語卻讓吳懿下意識的眉頭一皺。
吳懿本來就十分鄙視鄧艾的出身,現在他又聽到鄧艾結巴的歡迎他,能感到高興才怪了。
不過吳懿知道現在鄧艾代表著糜旸的顏面,因此哪怕他心中再怎么對鄧艾不屑,也不能直接表現出來。
所以吳懿便拉著到身邊的吳班,略微敷衍的對鄧艾回了一禮。
雖然吳氏兄弟亦對鄧艾回禮,但是他們那敷衍的姿態是瞞不住鄧艾的。
鄧艾從小就經歷過許多白眼,他的感官是十分敏銳的。
就連鄧艾身后的石苞,亦看出了吳氏兄弟的敷衍。
在察覺到這一點后,與鄧艾有著相同出身石苞的眼神中浮現怒色。
士族的傲慢,還真是不分天南地北,哪里都有呀!
鄧艾在察覺到吳氏兄弟的敷衍后,雖然心中也充滿著不喜,但他想著糜旸昨日對他說的話,他便漸漸將心中的不喜壓制下來。
時刻牢記他現在代表著糜旸的鄧艾,并沒有當眾與吳氏兄弟發生沖突,他反而是繼續保持禮數地將吳氏兄弟迎入州牧府中。
在吳氏兄弟進入州牧府后,見四下無旁人的石苞馬上就對著鄧艾言道:
“方才二人實在無禮,難道他們不知道士載現在代表著州牧嗎?”
聽著石苞為他的抱不平,鄧艾對著石苞答道:“他們自然是知道的,若不知道的話,他們或許已經用言語羞辱我了。”
鄧艾的回答引來了石苞的沉默。
同為庶民出身的他,當然知道鄧艾所說的是真的。
石苞的沉默并沒有影響到鄧艾的情緒,他明白糜旸今日特意讓他出來迎客的目的。
人的成見就像一座大山,是很難能移得開的。
大丈夫當能屈能伸。
別人的成見對他來說是一座大山,但是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對別人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座難以企及的高山呢?
無須妄自菲薄。
況且今日之后,征北將軍,還能算是個將軍嗎?
鄧艾的嘴角露出一絲輕笑。
吳懿與吳班在州牧府中下人的帶領下繼續朝內走去。
只是越往里走,吳懿與吳班就越發感覺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的感覺來自于各處回廊那里值守、巡邏的一眾漢軍。
相比于府門外充當門面的精甲衛士,府內他們這一路上碰上的漢軍,渾身都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煞氣。
府內的漢軍無論是裝備還是身材,都不能說比門外的甲士好,但就是他們身上的這股煞氣,讓吳懿與吳班心中流露著一種危機感。
吳懿與吳班皆是帶兵的人,他們當然知道士卒渾身帶著煞氣,這證明著他們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大戰。
近來大漢只發生過一場大戰,那便是襄樊會戰。
所以這些士卒都是襄樊會戰中得勝歸來的精銳!
在意識到這一點后,吳懿與吳班心中齊齊一緊。
對于帶兵的將領來說,什么樣的士卒最可怕呢?
并非是甲胄精良與身材高大的士卒,而正是經歷過血與火考驗的士卒。
或許他們眼前的這些士卒人數并不算很多,人數肯定無法與他們城外的數萬大軍相比。
但若是論戰斗力的話,多年未曾交戰的數萬漢中軍,未必能在有限的空間中擊敗這不足數千的浴血精卒。
兵貴精不在多,這是每個知兵法的大將都知道的道理,吳懿與吳班當然也不例外。
而吳氏兄弟在之前在送糜旸入州牧府的時候,府中并未有這些浴血精卒的存在。
這就說明這些浴血精卒,是糜旸剛剛從別處調來的。
現在梁州并無戰事發生,糜旸又身處在州牧府中,他突然調來這么多的精銳是何意?
又是在防備誰?
一層又一層的疑慮不斷縈繞在吳氏兄弟的心頭,而由于心中有著一些猜測,那些疑慮讓吳氏兄弟的心頭都浮上了陰霾。
他們可是記得,糜旸對他們參加宴會是志在必得的。
若無特殊目的,又何須如此志在必得?
糜旸的這種想法,讓吳氏兄弟的內心浮現忐忑的情緒。
就在吳氏兄弟心中不安的情緒漸漸到達頂峰時,他們被下人帶到了宴廳外。
看著身前近在咫尺的臺階,吳懿與吳班兩兄弟不禁面面相覷,誰都不敢貿然先踏上這代表著未知的臺階。
可是已經到了這里,他們兩兄弟還能有什么退路呢?
所以良久之后,身為兄長的吳懿率先踏上了臺階之上。
隨著吳懿抬步,吳班也只能無奈的跟在吳懿的身后朝著宴會廳走去。
層層階梯在吳氏兄弟沉重的腳步之下被越過,幾個呼吸之后,吳氏兄弟已然來到臺階之上。
這時他們的身影,出現在了宴會廳中的一眾人眼中。
幾乎就在吳氏兄弟身影出現的剎那,一直在關注廳外局勢的糜旸,就發現了這兩人的到來。
當糜旸的目光朝著吳懿與吳班望去時,宴會廳中數十人的目光,亦追隨著糜旸的目光傾注在吳氏兄弟的身上。
數十人關注的眼神,不足以讓吳氏兄弟慌亂。
但若是那數十道目光中的主人有一人是威震天下的糜旸的話,那自然又另當別論了。
特別是在吳氏兄弟隱隱猜測糜旸不懷好意的情況下。
不過吳懿與吳班亦算一時俊杰,他們并沒有因此手腳大亂。
他們在脫下腳下的鞋履后,便快速來到宴會廳當中對著糜旸一拜,而后吳氏兩兄弟口中齊齊說道:“臣等來遲,還望方伯莫怪。”
聽到吳懿與吳班齊齊稱呼自己為方伯,糜旸感到有些意外。
在當世對高官的尊稱有許多,相比于使君這一通用的尊稱,方伯是特指地方刺史、州牧的尊稱。
只是由于方伯有時亦被當做對當世大儒的尊稱,而現在的糜旸很明顯夠不上這個層次。
所以自他成為梁州牧以來,還尚未有人以此稱呼他。
沒想到他第一次得到這尊稱,竟是會是由吳懿與吳班口中發出。
見吳懿與吳班將姿態放的如此低,再加上糜旸也不在意他們是否晚到,所以糜旸便笑著回應吳懿與吳班道:
“宴席尚未開席,二卿不算晚到,快些入座吧。”
糜旸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一點都不像懷有惡意的樣子。
吳懿與吳班見到糜旸這樣子,心中的不安有所減少。
或許是他們太敏感了吧。
心中稍安的吳懿與吳班在對著糜旸一拜后,就在廳中下人的引領下,來到靠近糜旸的兩個坐席上坐下。
待吳懿與吳班坐下后,因為他們離的與糜旸很近,所以他們很容易就注意到糜旸身后站立的兩位將領。
其中一位將領乃是糜旸的門下督丁封,吳懿與吳班是認識的。
而至于另一位虎背熊腰,臉上帶有傷疤的大將吳懿與吳班則是覺得有些陌生。
只是隨著不斷的觀察,看著那位虎將臉上橫貫眼角的傷疤,再看著他與丁封有幾分相似的樣貌,吳懿與吳班的心中頃刻間想起一個人:
他是被贊譽為糜旸“功狗”的木人校尉丁奉!
距離襄樊大戰結束已有數月,很多那場大戰中的事跡都已經流傳出來。
而在那眾多的事跡當中,丁奉猶如木人一般,生啖精血死戰不退的事跡更是令人佩服不已。
劉備為激勵軍心,更是將丁奉的這個事跡當做典型大肆宣傳。
在有意的宣傳之下,丁奉在那一場大戰中的表現更是被夸大了不少。
所以在一眾漢將的眼中,丁奉現在儼然是當世猛將的代表人物之一。
對于這樣的人物,常人心中都會有著敬畏的。
有著光輝事跡的加持,丁奉那眼角處的傷疤這時就猶如一把利器一般,鋒利的光芒讓吳懿與吳班的目光有些躲閃。
丁奉不是在西城養傷嗎?
他又怎么會突然出現在今日的宴席上?
不好的猜測又浮現在吳懿與吳班的心中。
吳懿與吳班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觀察丁奉的時候,坐在他們對面的法邈與呂乂亦在觀察著他們。
吳懿或許隱藏的較好,但是性格更為粗直的吳班,可就沒有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領了。
在意識到吳氏兄弟心中已然產生不安后,法邈率先對著糜旸使了一個眼色。
糜旸在看到法邈發出的信號后,他見這時在外迎客的鄧艾也已歸來,便示意讓府中的下人開始上酒菜。
在州牧府中的下人開始上酒菜之時,宴廳外早已等候的一眾歌姬舞姬,亦在領班的帶領下進入宴廳中。
隨著一聲古箏突然在宴廳中響起,整個宴廳中瞬間被動聽的歌聲及美妙的舞蹈所包圍。
在歌姬舞姬在宴廳當中表演才藝的時候,酒菜的誘人香氣亦彌漫在整座宴廳中。
美人在側,美酒佳肴在手,這樣的氣氛一瞬間就將宴廳中的氣氛拉到高潮。
男人么,千年后好的也是這一口。
這樣的氣氛就連來自后世的糜旸亦感覺到陶醉,更何況本就娛樂活動匱乏的當世呢?
在曼妙舞姬手中條條絲幔的飛舞之下,酒香似乎化作一道道云紋飄入席間眾人的鼻間。
看著宴廳中不斷舞動著誘人身體的美貌舞姬,在細細品嘗上口中的一口美酒,許多人的思緒都已經被迷亂。
吳懿與吳班雖然一開始心中懷抱著警惕之心,但是隨著宴廳中的氣氛越來越旖旎,特別是看到糜旸亦陶醉在場中的氣氛中時,他們心中的戒心亦漸漸放低。
想要掌握權力,除去完成心中的志向外,還為的不就是個人的享受嗎?
在放低警惕之下,吳懿與吳班也不由自主地投入到場中眾人觥籌交錯的舉動中。
歡笑聲、敘舊聲、祝賀聲,種種代表著人類放松的言語逐漸將整個宴廳覆蓋住。
宴會發展到這一步,看起來就像一場正常的宴會一般。
只是待一舞終了之后,坐于主座上的糜旸卻不顧眾人想著再來一舞的目光,他先揮手讓一眾歌姬舞姬退到一旁。
糜旸的這個舉動,毫無意外的將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的身上。
在這種情況下,糜旸舉起手中的酒杯臉上適時流露出沉重的擔憂之色。
歡樂的宴會中糜旸突然浮現這種神色自然會引得人不解。
在眾人的不解之下,身為梁州治中的呂乂率先出身對著糜旸問道:“今日歡樂之時,君侯因何煩憂?”
呂乂的這句話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想法。
見呂乂出身問他,糜旸對著在場的所有人講出了他這段時日來的煩憂:“自來到南鄭城以來,我數日不曾安睡過。”
糜旸的回答更引起眾人的好奇,身為梁州牧的糜旸,有什么事能讓他如此煩惱呢?
在眾人心中的疑惑情緒被糜旸的言語拉到最高時,糜旸將他心中的擔憂給說了出來:
“章武以來,梁州軍制屢變,更相用兵,班序混雜,時至今日以梁州的國力已經供養不起數萬大軍。
我受陛下厚恩治政一州,時刻擔憂辜負陛下的恩德。
現在梁州面臨這種困局,怎能讓我不感到憂慮而無法入睡呢?”
當糜旸的回答說出來后,吳班還未反應過來,吳懿的臉上卻浮現驚色。
震驚之下,他握住酒杯的手都有些抖動。
原來這才是糜旸真正的目的!
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