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朱載昌將手中的信件揉成了一團,神色陰沉。
隨即看向一旁的黃裙女子,拱手道:“師姐……”
不等朱載昌開口,黃裙女子便抬手打斷了他,問道:“你是想離開吧?”
朱載昌沉默著點了點頭。
“我朱家的江山,絕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朱載昌冷聲道。
雖然信中所言,朱常洛被冊封為太子,但林芒成為輔政大臣,究竟是何意,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攜天子以令諸侯?
林芒此舉,與那曹賊何意?
下一步,是否就該封王了?
再之后呢?
直接自己登基為帝?
即便是他,也不覺得林芒會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
但朱家的江山,絕不能就這樣落入外人手中。
“此事需要問師父的意見。”黃裙女子道。
“我沒意見。”
話音剛落,從桃林深處緩緩走來一人,一身儒雅長袍,面相儒雅,腰間掛著一把竹笛。
來人看起來五十多歲,一雙眼眸似乎飽經滄桑,渾身散發著超然出塵之意。
見到來人,黃裙女子連忙拱手行禮:“師父!”
朱載昌也拱手行禮道:“師伯。”
“嗯。”趙清文微微頷首,將目光投向朱載昌,贊賞道:“你的天賦,在我蓬來,也算是罕見了。”
朱載昌拱手道:“師伯謬贊了。”
在上島后,他便得知,這位趙清文竟然是天池怪俠的師兄。
從身份上來說,他得稱一聲師伯。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趙清文擺手道:“在不足天命之年就步入這一步,在我蓬來的歷史上也沒有幾人。”
在蓬來,天賦非凡者并不在少數,有人在而立之年便步入天人境,但蹉跎一生,也未能窺破最后一步。
朱載昌入蓬來不過數月,便能步入通天境,其天賦之強,連他都感到驚嘆。
若是其能在蓬來再修煉數年,其成就恐怕會遠超如今。
“你的事我已知曉。”
趙清文沉聲道:“不過此行艱難,你真的想好了嗎?”
“此子雖然無恥,膽敢謀逆篡位,定然是有所依仗,而且我已聽說,他在西域有所機遇,也踏入了這一步。”
朱載昌拱手道:“多謝師伯關心。”
隨即臉色一冷,鄭重道:“但載昌身上流著朱家人的血,如今眼看江山易主,若是無動于衷,如何對得起我朱家的先祖!”
“縱死無悔!”
林芒將此事的罪責全部推于他,讓天下人該如何看他?
他豈不是要背上千古罵名!
何況,若他真的躲藏不出,豈不是正如了林芒的愿。
就算他以后站出來,那時林芒早已根基雄厚,又有幾人還會記得朱家的恩情。
雖然他明知此刻前往中原,是沖動之舉,但他既已得知消息,又怎能無動于衷。
趙清文沉思片刻,道:“既然你執意如此,就讓你師姐陪你去吧。”
“文漪,你帶幾個弟子,與你師弟一同前去吧。”
董文漪滿臉錯愕,遲疑道:“師父,我蓬來不是不出世的嗎?”
蓬來遠居海外,從不踏入中原,師父此舉,令她頗感意外。
趙清文看了眼朱載昌,認真道:“載昌是我師弟的弟子,如今我那師弟逝世,我這個做師兄的,自當對他的弟子有所照拂,又怎能看他身處險地。”
“何況載昌本就是我蓬來弟子,如今他要鏟除叛逆,我們幫忙無可厚非。”
朱載昌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連忙拱手道:“師伯,豈敢勞煩師伯,這是載昌之事,萬不能將師伯牽連其中。”
“若是不幸身死,這就是我的命。”
趙清文眼眸微瞇,飽含深意道:“載昌,這是要拒絕師伯的好意了?”
朱載昌臉色微變。
這時,董文漪連忙站出,笑道:“師父,師弟也是替我們考慮。”
“是吧,師弟?”
董文漪轉頭看向朱載昌,暗暗使了一個眼色。
朱載昌內心暗嘆一聲,拱手道:“多謝師伯。”
出身皇室,什么勾心斗角之事沒見過。
他也不是那些初入江湖,涉世未深的二世祖。
再深的情分,也與他沒什么關系,他也不會相信,僅憑一個死人的名號,就能讓人傾心對待。
蓬來久不出世,又怎會因他而現身插手世俗。
說到底,他們更看重的,也不過是他的這個身份。
必然是有所圖。
但僅憑他一人,確實太過冒險。
趙清文笑看了二人一眼,澹澹道:“文漪,你們這就去準備吧,事不宜遲,即日啟程。”
“是!”董文漪拱手一禮。
待兩人離開后,桃林深處緩緩走出一道人影。
一身簡單的墨色衣衫,手中捧著一卷書冊。
“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蓬來已許久不再插手中原之事了。”
趙清文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澹澹道:“可我們還能堅持多久?”
“一場天災之下,周圍四島覆滅,便是陸地真仙,在這天地的偉力面前,也顯得蒼白無力。”
“蓬來秘境的力量在消失,秘境外的島嶼也被海水淹沒,用不了多久,我們連生存之地都會喪失。”
“中原的情況我已派人了解過了,這位朱載昌是皇室弟子,我們助他鏟除叛逆,不算違背規矩。”
“若他們奪位成功,以后借他的名義,我蓬來便可在中原正大光明的行走。”
“而且佛門少林覆滅,佛門的那些真佛想從秘境中走出,也絕非難事。”
手捧書卷的老者輕笑一聲,轉身離開。
“我看你還是沒有放下啊。”
“你又何必執著,王朝更替,本就是應有之事,誰也改變不了的。”
“大宋的氣數盡了。”
趙清文臉色陰沉,渾身衣袍震蕩而起。
“我不甘心!”
武安侯府,
廳院中,一眾錦衣衛將一箱箱金銀放下。
占地極廣的庭院幾乎被一箱箱金銀堆滿。
唐琦恭敬道:“大人,清剿護龍山莊的贓款都在此地了。”
“其中包括一些與神侯有牽連的官員,以及當日朝堂反對者的家產。”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是最近入京官員送上的禮金,折算后共計四千三百六十七萬兩。”
林芒緩緩放下茶杯,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雖然他早就有所猜測了,但這個數字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護龍山莊,以及百官的家產。
這個都已經足夠遼東六年的軍費了。
林芒擺了擺手,道:“下去吧!”
“是!”
唐琦一拱手,領著一眾錦衣衛離開。
林芒起身來到箱子前,隨即將其全部轉換為能量點。
雖然成為了輔政大臣,掌控軍政大權,但他也沒打算去動國庫的錢。
甚至是朱翊鈞內庫的錢,除了此次葬禮中的花費,剩下的都留了下來。
什么錢能動,什么錢不能動,這個他是分得清楚的。
海域中,
一艘小船乘風破浪般的行進著,海水翻涌。
船首,朱載昌望著遠方,神色沉默。
“師弟,在想什么?”
聞言,朱載昌轉身拱手道:“見過師姐。”
董文漪笑道:“師弟,不必太客氣。”
“既然此次師父命我等助你,你大可放心的。”
“就算那武安侯在西域僥幸突破,你我二人出手,也足以拿下他了。”
其實她想說,她一人就足夠了。
在她看來,這所謂的武安侯,不過是一個好運的家伙。
在蓬來,除了兩位島主,就屬她的實力最強。
她成為通天境已有二十年,一個不過剛突破的家伙,又能有多強。
朱載昌微笑道:“此行勞煩師姐了。”
雖然他并不愿意蓬來的人插手其中,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僅憑他一人,的確沒有足夠的把握。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將皇位從林芒手中奪回,拆穿那個虛偽小人的真面目。
京城,
大雪紛飛,
在城門口,不斷有馬車緩緩駛入。
萬歷駕崩的消息已經傳出,各省四品以上官員都開始陸續入京吊唁。
除此之外,還有宗室子弟也從各地趕來。
無論這件事其中有著怎樣的貓膩,他們作為臣子,都必須入京。
這幾日,整個京城的街道都顯得蕭條了許多。
城外的官路上,數十騎策馬奔騰,自風雪中而來。
在行進至城門口時,連忙拽住了韁繩。
為首者取出令牌,高聲道:“遼東,李如松!”
李如松靜靜策馬而立,鎧甲的右臂上綁著一塊白布。
恍忽間,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奉天殿受封之時。
未曾想,僅僅過去了數月,竟然就發生了這種事。
天子駕崩!
雖然此事在民間議論紛紛,但這皇位終歸是在朱家人手中。
皇長子朱常洛受封太子,在禮法上占據正統,誰也無法說什么。
待查驗令牌后,城墻上的守將擺了擺手,示意放行。
在李如松入城不久后,又有數十騎從遠處策馬而來。
“大同總兵,麻貴!”
麻貴遙望著宮墻,輕輕嘆了口氣。
曾經寧夏平亂的三人,他與李如松封伯,而那位林芒受封武安侯,如今更是成為了輔政大臣。
“放行!”
麻貴收回心神,率眾入京。
不久后,一輛破舊的馬車緩緩駛來。
馬車停在了城門前,
戚繼光自馬車上走下,認真整了整衣衫,待守將查驗后,一步步走進了城內。
他沒有乘坐馬車,而是步行入城。
此次入京,是吊唁,更是敘職。
時間悄然流逝,
距離朱翊鈞駕崩,已過去了整整十八日。
全國各地的官員,以及宗室弟子能入京的,也已全部入京。
這日,也是朱翊鈞出殯的日子。
整個京城的街道已被京營士兵牢牢把控,更有錦衣衛隱藏在各處。
“冬!”
“冬!冬!”
皇宮內的喪鐘之聲響起,傳遍京城。
霎時間,整個京城都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悠揚的鐘聲在風雪中擴散。
“冬!”
離鐘九響,天子駕崩,龍馭歸天……
皇帝的葬禮開始了。
這也正式宣告著一代帝王的落幕!
頃刻間,京城,皇宮內外,哭聲一片。
或許對于普通百姓而言,皇帝距離他們很遠很遠,甚至遙不可及。
他們許多人這輩子都沒機會見上皇帝一面。
但對于百姓而言,千百年來根深蒂固的思想,宗法禮教,君王便是他們頭頂的天。
“君父”二字,君更在前。
朱翊鈞或許有許多的毛病,也有許多的缺陷,但他也并非全然是一個昏庸的君王。
在這天下,也會有百姓會感念其恩德。
與其說百姓在哭皇帝,倒不如說在哭自己。
誰也不敢確定,新的皇帝是怎樣的,是否昏庸無能。
百姓的心中是迷茫的,更是無助的。
他們怕,怕遇見一個昏庸的君王,怕自己的生活從此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皇宮,
宮道御階之上,一位身著白衣的老者腳步踉蹌了一下,掩面哭啼。
這是一位三朝元老,本來卸任歸田,但此次天子駕崩,千里迢迢的趕來了。
“陛下……”
有官員跪地向著前方叩首,聲音哽咽。
宮道兩側,百官,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天空落雪,
整個皇宮內,哭聲一片。
不管他們是虛情還是假意,這一幕總歸是令人動容的。
文武百官接連前來,身著黑紗素衣,面露悲意。
無論他們內心是如何想的,但今日他們都表現的是一臉悲傷。
但這其中也不乏有老臣是真的痛心,痛哭流涕。
年輕的太子朱常洛一臉懵懂,被太后牽在手中。
看著四周一張張哭泣的面龐,眼中帶著一絲好奇。
或許是被這股氛圍感染,朱常洛眼眶微紅,眼眶中似有淚水打轉。
“別哭!”
一道溫和的聲音在耳邊忽然響起。
朱常洛揚起頭,不解的看向李太后。
李太后并未去看朱常洛,而是依舊神色平靜道:“別哭!”
“記住,你是朱家的男人!”
“朱家的男人,能流血,但絕不能流淚!”
“你是將來的皇帝,皇帝不能有眼淚。”
李太后低聲自語著,目光望向前方,神色平靜。
前方大殿前方,靜靜停放著一尊巨大的棺槨。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陣陣腳步聲。
接接著,一隊錦衣衛從兩側快步而來,神色冰冷,臉上仿佛不含一絲感情。
在中央御道上,一道身著墨色侯服的身影緩緩走來。
無形的氣勢悄然流露,給眾人一股極其可怕的壓力。
看見來人,文武百官童孔微縮,有人眼中露出一絲恨意,也有人面露諂媚。
不是君,但威勢更勝君!
人群中,有與林芒相熟的人神色復雜。
連他們也未曾想到,這位曾經與他們共事過的人,會走到今日的地步。
權臣!
這是眾人內心共同的想法。
對于這些目光,林芒并沒有在意。
林芒向著李太后行了一禮,隨即邁步走向大殿,拱手行了一禮,上了一柱香。
“一路走好!”
林芒在內心默念道。
一旁禮部侍郎,左文賢小心翼翼道:“侯爺,時辰到了。”
林芒微微頷首。
見狀,禮部左侍郎左文賢轉過身,高聲道:“起靈!”
“拜!”
一時間,文武百官,宮女太監拜倒一地。
白色的旗幟在寒風中飄蕩著。
落雪紛紛!
萬歷帝的靈柩緩緩被抬出宮殿。
鐘聲再次響起!
而這時,
林芒伸手解下了腰間的佩刀,來到靈柩之前。
在一眾文武百官目瞪口呆的神情下,用肩膀扛起了靈柩。
這無疑是不合規制的,但誰也不敢明著說什么。
有人在心底暗罵,虛偽。
在文武百官看來,林芒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舉未免太過虛偽。
皇帝是如何死的,就算他們不知事情經過,也能猜到一二,此舉不是虛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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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后亦是微微錯愕。
林芒神色依舊,澹漠道:“起靈!”
眾人在想什么他很清楚,但他并不在意。
他一生行事,又豈會在意他人的看法。
君臣一場,人死了,這恩怨也該散了。
聞言,一旁的禮部侍郎連忙揮了揮手。
下葬的隊伍,很宏大。
出葬的隊伍一路走出大明門,然后沿著京城街道,一路前往天壽山。
隊伍最前方,三千錦衣開道。
年輕的太子朱常洛走在靈柩前方。
靈柩之后,是文武百官。
再之后,是皇城二十四親衛。
最后方,則是道士與和尚,誦念著經文。
隊伍每至一處,道路兩側的百姓全都跪了下來,哭聲震天,似乎在宣泄這么多天以來的惶恐與不安。
隨著朱翊鈞一同葬下的,也有萬歷這個時代。
天壽山,
出殯的隊伍緩緩行至,白色的魂幡在天地上方飄蕩著。
到了此地,葬禮也將結束。
看著靈柩被送入陵墓中,眾人臉上浮現一絲落寞。
李太后怔怔的站在原地,臉上罕見的露出一絲悲意。
這一路上,她都沒有哭,但此刻卻是眼眶微紅。
就在這時,
一道中氣十足的怒喝聲從人群中傳來。
“且慢!”
眾人下意識的轉頭望去。
不知何時,百官的隊伍中竟然多了數位身披斗篷的人。
在萬眾矚目之下,為首一人緩緩解下了頭頂的兜帽。
眾人瞬間倒吸一口涼氣,面露驚駭。
“神侯!”
眾人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朱載昌冷眼瞧著林芒,冷聲道:“林芒!”
“本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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