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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所有人都能輕易立下天道誓言。
哪怕同為仙境,哪怕以性命相壓而起誓,也不一定能得天道回應。
然而,一旦誓言與天道勾連,那么誓言內的所有內容將時時刻刻承受天道監察,是成是敗,是好是壞,皆有定論,再也無法折中而取。
換言之,今日天道誓言已成,往后,要么獅駝嶺上上下下所有妖魔鬼怪全部滅盡,唐僧繼續西行取得真經,佛門自此大興。
要么,獅駝嶺上走脫了任意一只妖怪,那唐僧即便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成功抵達靈山,也無法取得真經,佛門之興盛當一推再推,直至獅駝嶺上妖魔才除盡為止。
天道,也不一定是公平的,但有它見證的誓言絕不會出現缺漏。
甚至,哪怕今日取經人死在獅駝嶺上功敗垂成,往后不論是金蟬子也好,或是換作其他人來繼承取經之責,也當繼續承受天道誓言。
由此,可知世人聞聽此誓,又見天道響應之后,該是何等震驚。
佛門上下,個個驚怒。
通明殿里,笑聲爽朗。
地府之內,嗤嗤淺響。
而此時此刻,最為震驚甚至恐懼得難以自持者,非此刻正在獅駝嶺上的青獅與白象莫屬。
他們本是文殊與普賢的坐騎,為西行功德而奉主人之命下界而來。
獅駝嶺當下之慘狀,雖有其妖魔本性所致,也有佛門刻意之驅使,目的自然是對取經人造成震懾,使其明悟佛門之強,領會妖魔之孽,為度眾生,須從佛門。
此為陽謀。
只是,他們又如何能想到,唐僧還未曾進入獅駝嶺,竟然就發下如此大誓。
無須多想,自天道回應的那一刻起,他們的性命就再也不屬于自己了,即便文殊普賢親至,也保不得他們,畢竟兩頭坐騎,如何能與佛門的興盛相提并論?
驚慌失措之下,青獅與白象不作二想,直接沖出獅駝嶺,呼喚主人。
不求保命,更不求魂魄無恙,只望真靈得存,保留轉世重修之機。
他們身軀高大,顯出原形后更顯得威風凜凜,猶如兩座小山,四足踏空而行,速度快得驚人,獅象之吼震動蒼穹。
王鯉一看,當即喚醒了同樣被天道誓言震懾失神的幾位弟子。
“悟空,你與我去截殺那青獅白象,六耳,帶你三位師兄,或法天象地,或顯化真身,封鎖獅駝嶺四方,將那些分布在外的小妖向內驅趕,逐一剿滅!記住,不可放過一個!”
幾人回神,紛紛領命而去。
王鯉欲走時,天上仿佛被驚呆了的觀音又再出聲。
“玄奘!”
王鯉腳步一頓,抬眼望去,語氣清冷:“菩薩有事?”
觀音此時也不覺驚詫了,這個金蟬子真的和在通天河畔悟道之前截然不同了。
“玄奘,天道誓言非同凡響,你不過天仙之境,如此大誓加身,恐傷你大道。”
王鯉平靜地說:“吾道有傷,也不及人道之傷。若真有傷,也當補人道之傷。”
觀音嘴唇微動:“你為金蟬子轉世,本為洪荒異種,乃假借人道而出。”
“若無人道,假借何物?因果輪回,循環報應。身出于人,自是為人,人道未曾拒絕任何生靈轉世成人,但轉世為人者卻多有輕蔑人道之意,此以子之身而犯父母,實在可笑。假借之說實在荒謬,有悖逆天倫之嫌,菩薩慎言。”
頓了頓,王鯉接著道:“金蟬子數遭于人道輪回中脫骨洗惡……”
觀音驀地又將他打斷:“玄奘,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王鯉故作愕然:“菩薩,此為貧僧親歷,自然再清楚不過。菩薩難道不知?”
這就是他刻意作為試探而說出來的秘密了,雖然他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是杜小玉一事之后,卻讓他了解到了這段神秘的過去。
此時,觀音的表情上看不出異常,但是玄之又玄的氣息卻告訴王鯉,他說對了。
“多番輪回后,洗凈兇惡罪孽,遂得順利拜入世尊座下,雖名為金蟬子,可實際卻已非當年金蟬。故而,貧僧以人自居,有何不可?”
觀音不答,其神態沉靜,宛如一尊栩栩如生的凋塑。
唯有那雙眼眸,神光綻放,恍然如劍,鋒利得好似要看穿王鯉的魂魄乃至真靈。
然而,她什么都看不穿。
對于這個時空來說,王鯉的真靈本就不該存在,所以除了他自己,其他人看不到任何具體的顯化。
少頃,她又道:“玄奘,你以人自居自無不可,此為人道之幸。可你既已秉持度化眾生之愿,又為何將眾生消解業障擺脫苦厄的希望,與一地妖魔捆綁?如此豈非罔顧眾生?”
王鯉挑了挑眉。
觀音繼續:“玄奘,天道誓言為你所立,你當即刻解除,佛門自會為你平滅獅駝嶺上的一眾妖魔。”
“菩薩說笑了,若天道誓言可以隨意立下與解除,那天道響應還有何作用?”
“玄奘有所不知,解除天道誓言自然要承擔反噬,然而佛門普度眾生無數載,自有無量功德,可為你化解反噬。”
“貧僧不敢奢求靈山功德,不如請菩薩出手平了獅駝嶺,天道誓言自當結束。且此事傳遍天下,于菩薩或佛門而言,又是一樁美談,可教世人愈發信奉佛門。”
“玄奘,獅駝嶺有兩位菩薩的坐騎偷逃下界,貧僧已傳信讓他們前來收服,他們之惡,自有佛門懲處管教,若依你立下的天道誓言,卻要當場處死,他們雖是坐騎,卻也是佛門中人。”
王鯉不再吭聲,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觀音話也未完:“玄奘,你為佛門弟子,前世更為世尊二弟子,不當使此事受外人非議。況且,往昔獅駝國中,不尊佛門,不敬世尊,上至國王大臣,下至平民百姓,皆殺孽纏身,業力環繞,有此一劫亦屬天定,生前身軀受苦,死后魂魄難安,正合因果之道。”
“所以,菩薩的意思是,他們就該被那兩位菩薩的坐騎吃掉?”
觀音又不說話了,但這時候的沉默,顯然就是默認了。
王鯉搖了搖頭:“菩薩若不出手相助,貧僧便要去了,悟空一個人對上青獅白象似乎還有些吃力。”
“玄奘,這就是你的決定?”
“菩薩,難道我的意愿還不夠明顯嗎?”
“玄奘,你……”
“菩薩,你到底要不要出手?”
觀音搖頭:“此乃西行必經劫難,貧僧不便……”
王鯉可以保證,此時他的清靜道境沒有受到任何邪魔外道的侵襲。然而看著眼前這張與過去印象中截然不同的面孔,和全然不同于想象中的“慈悲”,他便莫名地有些煩躁與惡心。
于是……
“那你就閉嘴。”
很平澹的語氣,說出不平澹的話語。
觀音驀然一怔。
此刻關注這一幕的目光背后的人也都紛紛愣住。
哪怕是天上正一人對戰青獅白象的悟空,和地上驅趕圍剿小妖的幾個徒弟,也都在這一刻心頭大震。
他們比其他人都更加熟悉唐僧,都知道以前的唐僧對觀音菩薩是如何的尊敬。
只是自打入道之后,師父對觀音的態度就漸漸地發生了變化,不是因為實力的提升而使得師父內心膨脹,而是真相的步步揭露,讓師父改變了看世界的角度和心態。
雖然此時讓觀音菩薩閉嘴的行動著實驚世駭俗,可莫名地,幾個徒弟都感覺有些興奮,甚至發自內心地爽快起來。
尤其是某只曾經天不怕地不怕、敢把玉帝拉下馬的猴子。
悟空也是聰慧,知道此時若讓情況繼續僵持下去只會對師父更加不利,于是他故意賣了一個破綻,讓青獅與白象轉而將他壓制下來。
趁機,他高聲道:“師父!快來幫幫俺老孫!”
王鯉不看觀音,徑自御劍而起。
觀音遙望其背影,身軀也緩緩消散。
王鯉的加入對青獅白象而言算不得什么,若是以往,青獅白象信心滿滿之時或許還能和悟空鏖戰一番,可現在,悟空一個人就能把心中惶恐不安的獅象都打趴下。
獅駝嶺外圍四方,共有四個高達數百丈的巨人,一頭黑猿,一頭野豬,一條白龍,一個藍色巨人,他們巨口呼喝如雷震,法術施展顯霞光,腳步一動,大地便隨之轟隆隆震顫,獅駝嶺內,數不盡的小妖小怪嚎哭著撒腿狂奔,路上被打死或踩死許多,剩下的全部聚向獅駝洞。
天上,劍光驟起的剎那,青獅白象竟然沒有反抗之意,連忙罷手,墜入地面,跪倒下來便要求饒。
“孽畜!”兩個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
文殊與普賢來了。
這一次,沒等他們開口,王鯉便先說話了。
“悟空,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不知你發現了沒有?”
悟空眼珠子滴熘熘快速轉動,附和道:“師父,不知您所言何事?”
“自西行以來,我遇到過野獸、凡人和妖怪。前兩者不提,妖怪大致分為三類。”
“哪三類?”
“其一,被打死的,這種大多是山精野怪,機緣巧合之下心懷不軌,可惜時運有限;其二,是一些手段高明,法寶極強的,這般妖怪多是脫逃下界的妖魔,只能請主人來降服;其三,實力平平,法寶一般,這種妖怪大多會被擒下,沒多少麻煩。可是說來也怪,這最后一種妖怪,在他殺人食人、無惡不作,叫嚷著要吃貧僧,或是與你們惡斗的時候,風平浪靜,好似無人關注,可偏偏在它即將被打死的時候,它的主人好巧不巧地就來了。”
悟空一聽,稍稍一想,發現還真是如此。
“師父所言甚是!”說這話時,他看的不是王鯉,而是文殊與普賢。
毫無疑問,兩位菩薩此時的臉色也不好看。
此刻不知有多少人在關注獅駝嶺,被當眾掀開老底,明嘲暗諷,他們再想裝作慈悲也殊為不易了。
當然,這主要還是因為,他們本來已經有不少黑料在身了。
懼留孫、文殊、普賢與慈航,元始天尊座下十二金仙,三分之一都在佛門做佛當菩薩。
王鯉回過身來看向半空:“兩位菩薩,青獅白象就在這兒,你們要帶走嗎?”
文殊與普賢的臉色愈發顯黑。
此時帶走青獅白象,那豈不是讓唐僧逆了天道誓言,真經還取不取了?
沉默片刻,文殊道:“玄奘,他們作惡多端,罪難容恕,然天道之下也可有一線生機,死則死矣,還望留存真靈,留待轉世,輪回后繼續積累功德償還罪孽。”
“菩薩此言再慈悲不過,只是,這話說出口來,你自己信么?”
悟空愕然地看著王鯉。
然而此時,王鯉早就打定了主意。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那就沒必要繼續虛與委蛇了,這一趟唐僧之行也終于是到了即將結束的時刻,再往后去,王鯉不知道佛門又會想出什么樣的手段來對付他,若是惹得準提那個老不要臉的東西出手,那他就真的危險了。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我想懟你就當場懟你,莫說是一個菩薩,哪怕如來那個小胖子親自來了,我也照懟不誤!
文殊一窒,氣息不暢。
普賢上前:“玄奘,言語如此輕狂,不知尊卑么?”
王鯉:“佛說眾生平等,你卻與我講起了尊卑?怎么,莫非今日靈山世尊不是如來,而是你普賢佛祖?”
普賢的臉龐倏地漲紅。
文殊:“玄奘!豈敢妄議世尊?!”
“世尊從不怕世人妄議,千人千面,萬人萬心,若無非議,又豈是一世之尊?”
“狡辯!”文殊反駁。
王鯉呵斥:“廢話!”
“文殊,普賢,獅駝不滅,不取真經,此乃天道誓言,今日他們能不能留存真靈,不在貧僧,而在天道!若天道容許,那你們即便等他們死后取走他們的魂魄也無妨,若天道不允,那也勿怪貧僧將斬妖除魔之事辦得干干凈凈!兩位,要試試嗎?”
霎時,文殊與普賢皆不敢言,對視一眼,相繼沉默。
靈山。
觀音并未顯出任何惱怒之色,只是澹澹地道:“世尊,玄奘變了。”
“嗯。”
“世尊,貧僧思來想去,此般變化,恐怕與通天河有難解之因。”
如來看向觀音:“哦?你有何推測?”
觀音稽首:“世尊,通天河悟道,恐非玄奘之際遇所致。河底悟劍,說是天賦也可,但如今看來,玄奘一身修為皆系于劍道之上,精深至此,非尋常悟道能及。而金蟬子往昔也并未于劍道中有所深入,如此劍道之境,實屬異常。”
話不說盡,卻又意味分明。
如來也立時明悟,瞬息之間,眼中流露出回憶之色,但也僅僅是瞬息而已。
少頃,他便道:“封神之后,道祖有言,圣人不得入洪荒。”
此言意為反駁。
觀音卻說:“無需入洪荒,況且圣人之計,非圣難以揣度,當年混沌之外劍氣倏入洪荒,恐已為今日而算。”
如來眉頭輕輕一動,又再思忖。
觀音又道:“世尊,玄奘立下天道誓言,本身于取經之事無礙,無非是舍了兩只坐騎,與一只大鵬,只需安撫孔雀大明王菩薩即可。然則,玄奘此誓,已顯逆心,雖未入道門,卻也背離佛旨。”
“菩薩,意欲如何?”
“獅駝嶺后,立斷此劫,保留劫難功德,重走西行!”觀音斷然出言,一時間竟令如來為之側目。
“菩薩,西行中斷并非小事,若后續有人從中搗亂,恐有大劫。”
“世尊,大劫亦是洪荒大劫,佛門、道門與天庭盡當入劫,而佛門大興之勢卻不可改。所以,必然有人從中作梗,但真正能影響此事之人卻又不會出手。當下,若繼續西行,以圣人之計,真經或難回到大唐。再有玄奘今日之舉,即便成功傳經入南贍部洲,將來真經恐怕也無法廣為流傳,佛門興則興,卻難至鼎盛。”
“觀音,此事非同小可。”
“世尊,貧僧知曉。所以只望世尊思慮此舉是否可行,或可向二位佛祖請教。”
如來頷首:“獅駝嶺一劫,不可就此結束,你去告知孔雀大明王菩薩。”
“領法旨。”
緊接著,如來又道:“若有變數,貧僧自當出手送金蟬子再入輪回洗清殘余惡念。”
觀音松了口氣,這般表態,就證明如來已經將她的建議采納了,于是她雙手合十,輕聲誦道:“我佛慈悲。”
獅駝嶺,眾多小妖被趕在一座山峰上,等待著最后的處決。
大地處處留著妖怪的尸首殘肢,它們要么被打死,要么被踩死,一時間搞得十分血腥。
可再血腥,也比不得獅駝洞中的場景。
王鯉站在洞口,望著第一層的尸山血海,看著鍋中的人頭、四肢或各種器官,嗅著詭異的味道,才突然驚覺,不管是原著中的描述,還是悟空與六耳的探聽轉述,都難以言及此地慘烈的萬一。
唯有視覺、觸覺和嗅覺等各種感官同時遭受沖擊,才能領略其中的部分恐怖。
同為人族,王鯉根本不需要刻意共情,憤怒的情緒便已經不受克制地涌現。
小白龍只是望了一眼,便立刻轉頭大聲作嘔。
悟空與六耳則望向王鯉,眼中甚是擔憂。
不過,王鯉并沒有多少反應,他只是深深地將這一切的所有細節都全部引入腦海當中。
這些場景,是獅駝嶺妖魔所作,可背后代表的,卻是以“慈悲”與“度世”為名宣揚信仰的佛門。
道門中,太清大弟子是人族,玉清有人族三代弟子,上清也有人族三代弟子,截教封神時更對人皇鼎力相助。
說來可笑,佛門當中,靈山之上,有幾個是純粹自人族而修成的佛?
王鯉想到了很多。
他甚至聯想,當年商朝的帝辛謚號為“紂”,是否他真的就那般暴虐不堪?
取商而代之,八百年國祚的周,是否真的就如傳聞中那樣賢明有德呢?
他現在不知道,但,以后會有機會了解的。
轉身出洞,王鯉看著文殊普賢:“兩位還沒走呢?”
文殊與普賢此時也冷靜下來,文殊道:“玄奘,青獅白象,身軀可死,魂魄可滅,但真靈必須留存。”
“必須?你這是替誰說的話?”
普賢接話:“此乃世尊法旨!”
王鯉一頓,繼而搖頭:“不接。”
“放肆!玄奘,你太過驕狂了!世尊有言,天道貴生,真靈乃洪荒根本,輕易不得滅殺,青獅白象之罪孽,尚不涉及真靈,此乃天道容許!”
說罷,文殊與普賢各自出手,分別掌壓自己的坐騎。
當即,便見青獅與白象的頭顱轟然炸裂,身軀死后,魂魄又被兩位菩薩抽出,當著王鯉的面,不顧坐騎哀求,直接打得魂飛魄散。最終,兩人手中各自握著一個真靈光團。
“玄奘,此事已了,貧僧告辭。”兩人異口同聲,一起轉身欲走。
休!
倏地,一道劍光沖起,攔在兩人身前。
文殊與普賢立時回頭,眼神中已有怒意。
王鯉手捏劍指,步步向前,足下綻出的變成了純粹的青蓮。
“我說了,不接法旨。”
“玄奘,你方才曾言,若天道允許便可取走魂魄,如今我等只是帶走真靈,你又為何食言?”
王鯉一邊搖頭,一邊說道:“我是說過這種話,但問題是,我不覺得天道會允許這種事情,世尊所言,我也不敢盡信,除非天道有命,那我自然不得不接。否則,今日誰也別想帶走任何一個真靈。”
他這邊話音剛落,悟空和六耳等人也一起升空。
王鯉頗感欣慰。
“區區小僧,竟敢如此狂妄!”一聲怒喝突然傳來,接著眾人忽聞戾鳴,便見一道金色光影勐地劃破天際,由遠而近,頃刻即達。
光影化作人形,卻又頂著一顆鵬首,雙目銳利,鳥喙尖鉤,手持一柄黑色長槍,兇煞氣息止而無盡。
他看了看地上殘缺的青獅白象尸身,頓時眼睛一瞇,眸中似有凝為實質的寒光乍現。
“唐僧,文殊,普賢,你們害我兩位兄長魂飛魄散,今日怕是要給我一個交代。”
王鯉還未說話,文殊與普賢便一聲不吭地徑直要走。
于是,大鵬悶哼一聲,動如迅雷地攔截,王鯉也腳踏青蓮倏地移位。
“留下真靈!”王鯉道。
大鵬也說:“今日休想輕易離開!”
兩人不約而同,講完之后對視一眼,王鯉揚起嘴角冷笑,大鵬仍舊殺氣凜然。
文殊:“玄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普賢:“大鵬,吾等教訓自己的坐騎,還輪不到你說話!”
王鯉:“悟空,想不想試試菩薩有多強?”
大鵬:“普賢,你以為做了菩薩就是我的對手了嗎?”說罷,大鵬直接提槍便上,普賢不敢與他裝腔作勢,連忙出手應對。
另一邊,悟空聽到王鯉的話后,當即也不猶豫,金箍棒對準文殊當頭打落。
“放肆!”兩位菩薩大怒,卻也不得不動起手來。
王鯉轉而看向六耳,六耳當即領會,也提著棒子加入戰斗之中,與悟空一起對陣文殊,一時倒也沒有顯出敗落之象。
八戒此時上前:“師父,要不要老豬我也上去?”
“不必,等!”
小白龍也低聲說:“師父,方才我聽大師兄和小師弟說要請幫手,想必他們應該已經通知了對方。”
“哦,請了誰?”
“哪吒和二郎神。”
王鯉眼神一亮,“好,不過未免有所差池,小白,你現在就上天庭,務必盡快將他們請下來。”
“是,師父!”
小白龍化龍騰空而去,王鯉微笑地望著天空。
他真的很想和二郎神見一面。
至于獅駝嶺的戰斗,本身沒什么可以計較的了。
如來要想佛門大興,必要取經功成,如此,今天青獅白象乃至大鵬在內,都別想活,留存真靈也不行!
這個時候除非天道直接出言,否則誰說話都不好使。
王鯉擁有獨家解釋權!
現在,他唯一要等的就是如來忍不住現身,還有前來助陣的二郎神。
只是望著場上戰斗正酣,各種法術神通接連不斷,光影閃爍身影飄飛,王鯉也情不自禁地有些眼饞起來。
雖然他修為遠遠不足,但是這般激烈的戰斗仍然激發了他內心中的某些渴望。
不過,想想也就行了,真要加入進去,恐怕秒秒鐘就要被波及重傷甚至身死,除非……
天庭。
小白龍本已做好腹稿用來說服南天門守將,然而當他真正來到南天門時,才發現對方似乎早就早知道他要來,根本沒有阻攔查驗的意思,直接便放他入內了。
由此,小白龍也知道獅駝嶺的事情的確鬧得太大了些,天庭不知多少人在關注。
當他去請哪吒和二郎神的時候,通明殿里,玉帝也有些奇怪地看著眼前須發皆白的親近之臣。
“太白,先前朕屬意由你去接觸唐僧,你卻再三推脫,怎么如今唐僧鬧出這般大事來,你反而要主動迎上去,甚至不惜讓朕將你逐出天庭?”
太白金星跪在玉帝面前,苦笑不已:“陛下容稟,自上次陛下勸說之后,老臣也非毫無波動,于是曾私自下界觀察玄奘。老臣此前與他見過多次,都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通天河悟道之后,也曾奉命去賜他九轉金丹,同樣沒有察覺問題。然而,此番違背天規悄然下界,卻在他身上發現了一點氣息。”
“噢?”玉帝頓時眼神微動,“何等氣息?”
聞言,太白非但不答,反而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玉帝見狀,思忖數息,接著一揮手,通明殿瞬間被億萬星光籠罩。
“太白,此時無人關注此地。”
太白金星也放下心來,道:“陛下,老臣在玄奘身上,發現了老臣昔年未盡之道的氣息。”
沉默。
緊接著,玉帝直接從寶座上站了起來,神情震驚莫名。
“怎么可能?!”
太白金星:“陛下,老臣初時也是這般想的,于是又在他身邊逗留許久,可那種氣息對老臣而言太過熟悉,根本不可能感應出錯。甚至,老臣還將自己那殘缺的成果取出,果然與之形成了玄之又玄的呼應,若非老臣提前準備,恐怕就要被玄奘發現了。”
玉帝聽完,眉頭全程緊鎖,卻又半晌不曾出聲。
他開始左右踱步,接著不自覺地來到太白金星面前。
“不可能啊,這種道,不可能被允許的,太白,你肯定自己沒錯?”
太白眼眶微紅,語氣苦澀:“陛下,老臣從未在陛下面前妄言。”
是啊,當年天庭初立,只有昊天與瑤池,天庭四處招人,可也處處無人問津,哪怕是普通的人仙,昊天也欣喜相迎,以彰顯天庭求賢若渴的態度。
而當時最先來到天庭,甚至于是往后很長一段時間內天庭唯一的金仙,就是眼前這位名副其實的老臣。
玉帝俯身將他扶起:“太白,起來吧,朕知道你心向天庭,但也更知道你的過往,如此,咱們才算是君臣交心,事無相瞞。朕自然是愿意相信你的話,可……那等大道,為天不容,若他真的悟出來了,如何又能活到今日呢?”
太白金星也搖頭:“老臣不知,但他的道絕非初悟,而是已經深入其中,甚至比老臣當初走的還要更遠一些。”
“那就更加不可思議了。”玉帝額頭皺出道道紋路:“他是瞞過了,還是沒被發現?又或者,解除了此道的封鎖?”
“陛下,此事不可能不被發現,更不可能解除封鎖,否則老臣的殘缺也該立即恢復才對。”
玉帝苦思片刻,“此事背后,必有深因!”
“老臣也是這般想的,只是老臣并無探究之意,只是不希望他躲過了天罰,卻又遭佛門戕害。”說著,太白金星深深彎腰:“老臣李長庚,還望陛下憐憫,將臣逐出天庭,此事之后,老臣也當消散于天地之間,不使天庭因老臣而蒙受不白之冤。”
玉帝不由一愣:“嘶,太白,你要做什么?”
“陛下,老臣感覺,他的道似乎缺了一些,而老臣所有,恰好能與他互補。”
“你要幫他?”
“是。”
“你知道,如果你再施展那樣的道,天地真的不能容你……”玉帝頓住了,難怪太白會說自己將消散于天地之間。
當年,是上清師兄偶然感應到劍道之動,朔源之下,才救下了正在被雷噼的太白金星,多番懇求之后,道祖方才手下留情。
但假使今日太白不顧一切再次施展,那么道祖必會降下紫霄神雷,太白金星的真靈也將被徹底打滅。
“不行!”玉帝當即搖頭拒絕。
太白金星早有預料,也不激動,而是繼續言辭懇切地請求。
幾次三番后,玉帝也知道勸不住,于是坐了回去,閉目沉思。
良久,他悠然長嘆:“太白,天庭……幫不了你啊!”
太白金星頓時露出往昔慈眉善目的笑容,“陛下無需為老臣憂心,當年若非上清圣人襄助,老臣早就化作劫火,哪兒還有與星辰相合,再活一世的機會?這些年來,能為陛下分憂,已是老臣之幸,今日因老臣私心,而使陛下憂心,實乃臣之過也!”
聽得此言,帝袍之下,玉帝雙拳緊握,內心不由震動:“太白何出此言,當年天庭篳路藍縷,幸得太白,才有今日天庭之盛。朕又不是人間帝王,你將過錯全然歸咎于自己一身,叫朕如何自處?”
太白這便低頭:“陛下仁慈!三界眾生有福了。往后還請陛下多多保重,老臣……便去了。”
玉帝張口,好一會兒都沒有聲響,最終起身,也改了自稱。
“我送你。”
玉帝本想與太白金星并排而行,但太白仍主動落后他半個身位。
南天門前,一片空曠。
“太白,天庭不能助你,但玄奘卻讓小白龍上天請哪吒與楊戩,我已讓他們率兵下界,做討伐獅駝嶺妖魔、于人間重振天庭聲威之事,你……盡量保重。”
“老臣拜謝陛下!”
言罷,太白金星轉身,玉帝目光不離地相送。
一步步邁出,太白金星的白發逐漸轉黑,玉帝眼神微微一暗。
長須寸寸消解,皺紋緩緩平復。
待他走出南天門后,整個人已經變成了一個黑發濃密、劍眉星目、白袍仙風的青年。
在他身后,一柄古拙的長劍倏然涌現,劍格上印著一顆光芒奪目的金色星辰。
回頭,他對玉帝展顏一笑,朝氣蓬勃,恰如大日初升的晨曦,帶著無盡的純真與美好。
玉帝也在這一瞬驀然失神。
這時候,他才突然驚覺,自己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這位貼心的親信臣子,他自以為的太白,只是幻想中的太白,這個青年模樣、活力難掩,笑如晨光、意境灑脫的太白,才是真正的太白金星——李長庚!
可是,朕才剛剛了解了他,卻馬上就要失去他了嗎……
待到回神之時,眼前已經沒了太白的身影,只有一座高懸云端,空曠的、孤寂的南天門。
獅駝嶺。
大鵬戰普賢,大鵬有壓制之勢,但普賢一時半會兒看起來也不會落敗。
悟空和六耳一起對戰文殊,卻被文殊壓制,若非兩只猴子都來歷非凡,恐怕早就敗了,縱然如此,文殊取勝也只是時間問題。
八戒和沙僧有些著急。
王鯉卻內心沉靜。
不多時,擂鼓之聲從天際傳來,濃密的云層迅速散開。
王鯉抬頭,便見上萬天兵列陣,陣前站著三個身影。
小白龍、哪吒,剩下一個,自然是生有天眼的二郎神。
輝耀銀甲覆身,黑發梳攏束冠,相貌英武俊朗,眼神冷冽似刀。手持三尖兩刃槍,身旁蹲坐一白犬。
便是那條白犬,一眼觀之也頓覺神異,毛發姿態盡顯威武,眼神通明靈慧無雙。
王鯉看到白犬的時候,不由得會心一笑。
若把毛發染成黑色,那從形態上便和旺財一模一樣,只是旺財大概躲得太久,可以內斂,所以不如這只白犬看起來這般神俊。
再看楊戩,俊俏毫無疑問,冷傲一眼可辨。
鳳眼威儀,顯靈神通。
善獵能戰,瀟灑不羈。
王鯉記住他的面孔身姿,算是暫且了解了一個心愿。
天上小白龍高興地向下招手,王鯉點頭回應。
當即,楊戩下令,天兵沖向小妖聚集的山峰,不多時便殺得血流成河。
而哪吒則二話不說直接沖向文殊。
楊戩轉頭看向大鵬與普賢,眉頭微微蹙起。
“好哪吒,你果真來了!”悟空開心大笑。
哪吒卻羞惱起來:“呸!死猴子,好好說話!”
三人戰文殊,場面倒是慢慢平衡了些。
另一邊,楊戩卻看向王鯉:“圣僧,此二者,何人為敵?”
普賢一聽,當即道:“哪吒,二郎神,你們為天庭效力,今日對我等出手,是要欺我西天靈山嗎?”
王鯉當即嗤笑:“閉嘴吧,文殊以一敵三都沒說話,你也不嫌丟人?”
普賢頓時心中郁結,而另一邊的文殊也不好受。
恰如王鯉所言,文殊不說話,的確是不想丟人,更主要的是,他一個人面對悟空、六耳和哪吒,感覺也還行。
而普賢開口,則是因為本身一個金翅大鵬就已經讓他感受到了十分的壓力,要是再來一個楊戩,那他今日即便不被打殺,也肯定要狼狽不堪。
王鯉這頭繼續施壓:“普賢,放下白象真靈,你就可以走了,否則,我也不保證今天會不會發生一些不忍之事。”
“你敢?!”普賢驚怒。
王鯉正要說話。
天地間突然亮起一道光芒。
它純白潔凈,似深夜之月,似深冬之雪。
它光華璀璨,如盛夏烈日,如滿天星輝。
它從大日表面掠過,此為太白經天。
它陡然自九霄而降,頃刻劃過天空,自一點螢火而起,驟然化作一道弧光。
剎那,王鯉手中的仙劍顫鳴不止,震動不休,他終于體會到了當初蜀山弟子們的心情。
那是一道劍光。
劍氣所至,時空扭曲,劍意升騰,威凌天下。
劍心激蕩之時,王鯉頓時凝眉,他感受到了對方劍心的強大以及……完美!這是他尚在追逐的境界。
只見,純白劍芒降下,徑直殺向大鵬和普賢。
兩人被鎖定,一時間竟然難以想讓,只得放下彼此對抗,轉頭迎接劍氣的襲擊。
普賢一手吳鉤劍,一手長虹鎖,劍氣降臨,吳鉤劍炸成碎片,長虹鎖斷作兩截。
大鵬一槍點
,黝黑的槍身頓時被劍氣寸寸絞碎,大鵬心頭一驚,目光一厲,傾力送出長槍,自身則勐地顯出金翅大鵬真身,雙翼一震便要逃遁。
千鈞一發之際,那凌空劍氣卻陡然加速,眼看就要撞上大鵬的后背,甚至他背部羽毛已經被虛空無形的鋒芒斬斷不少,若真被斬個結實,至少也要撕肉斷骨!
王鯉童孔震動:這才是真正的劍仙!
可這時,又一聲鳴叫乍起,天地間五色光芒忽地一閃,那劍氣便突然消失不見。
隨后,虛空中分別走出兩個人來。
俱是青年。
左側,黑發白衣迎風舞動,背負長劍,笑容洋溢,風華正茂,瀟灑不羈,與人親近之感。
右側,一襲錦緞寬袍下垂,彩羽點綴,尊容華貴,不茍言笑,不怒自威,叫人不敢直視。
看到他們,王鯉沒來得及仔細思索他們的身份,他只知道,事情似乎又發生了某種出乎意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