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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來了。
氣候逐漸轉暖,戰火依舊蔓延。
“大勢爭奪,不過各人持炬,照亮不同前路,這話聽起來當真讓人熱血沸騰。”
陽光正好,李筠慶仰躺在軍艦甲板上的搖椅,一邊輟飲著存貨佳釀,覽盡自帝安傳來的訊息,忽地對著身側不遠處跪坐著的中年男人笑道:
“大名先生,你知道么?早些時日,如若本王愿意,這持矩重任興許就會落在本王身上。”
中年男人身著和服,不茍言笑:
“皇子殿下,那西恩勢大,防線已然瀕臨崩潰,很多大名都已降了他們,某無意閑聊這等空話。”
李筠慶隨口笑道:
“你這是在說那西恩比我泱泱大炎更恐怖?”
和服男人沉默一瞬,低語道:
“就某所知,貴國已陷入全面內戰難以抽身。”
溫暖的海風輕撫著面頰,愜意悠然。
李筠慶眼眸微微瞇縫,盯著對方看了數息,道:
“看起來大名先生已經被西恩嚇破膽了。”
“這是國力差距!”
和服男人抬眸對視,分毫不讓:“某手下武士悍勇無畏,但那西恩實在強盛,若貴國無法提供足夠的支持,那便只有恕某接受他們的和談提案了。”
李筠慶聞言也是不惱,運轉功法瞥了一眼海平面上那遙不可及的大陸架,低語道:
“喔,看來真的沒被嚇破膽啊,那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說罷,李筠慶隨手將一塊方盒扔在了地上。
“你是在羞辱某?!”
和服男人眼角跳了跳,有些受不了這個炎朝皇子的無禮了:“看來某想與你合作就是一樁笑話。”
李筠慶翹起二郎腿,悠閑地將一粒漿果塞入口中:
“你別急,不如先撿起來這東西往大陸那邊看看,然后再做定奪也不遲。
“還有,
“記得做好心理準備哦”
和服男人看了看身前的遠望盒,安靜數息,將其撿起,來到了甲板邊緣,用其朝著那片無垠大陸望去。
在遠望盒搖晃而狹窄的視野中,和服男人的瞳孔逐漸開始收縮,甚至就連呼吸都陷入靜止。
他看到了一副天地倒懸的末日場景。
在那沿海的大陸上,
妖獸飛禽密密麻麻的猶如蚊蠅盤旋在天際之上,連山填海的光束覆蓋著一切,大山傾覆,江河斷流,一道道自地面與天際掀起的宏光讓旭日失輝.......
“如何?”
李筠慶慢條斯理咀嚼著漿果,感受著味蕾鮮甜,低聲嘆道:
“這便是屬于我大炎精銳軍陣間的內戰,就是不知和你們瀛洲島的前線比起來孰勝孰弱了?”
說罷,
李筠慶站起了身,走過去拍了拍對方肩頭:
“下去吧,好好考慮。”
和服男人強行穩定了心神,顫聲道:
“殿下,您..讓某籌措船隊是為了將這支軍隊接去瀛洲島?”
李筠慶想了想,道:
“不是,但未來可能會。”
“未來?”和服男子眼神一震。
李筠慶唇角勾起一抹玩味:
“現在的相府之主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當今圣上又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姐姐,你說他倆能放著我這親弟弟不管么?”
“......”和服男子。
說罷,李筠慶也便不再理會對方,直接轉身朝著虛空中拱手一禮,笑嘻嘻的說道:
“元統領,久聞大名。”
話落數息,
一身甲胄已被鮮血染紅男子逐漸出現在了艦隊的視野中,最終落在那旗艦甲板。
元昊目光審視的環視一圈四周的軍艦與大小船舶,道:
“殿下您到來的日期,比公子密函上所述要晚了一些,再晚上一些,恐怕只能來給我等收尸了。”
李筠慶聳了聳肩,無奈道:
“地宮遺民都是些旱鴨子,整訓成能操縱艦船的水師總是需要時間,而且你也看到了,這些接你們船舶也總得時間籌措。”
“總之趕上就好。”
戰事緊急,元昊也沒有深究的意思,快速說道:
“我今日舉兵將宗盟圍剿擊退百里,對面需要時間反應,還請殿下抓緊靠岸,港口已經為你們清理出來了,最好今夜便能登船撤離。”
“這是自然。”
李筠慶點了點,見縫插針問道:
“不過元統領你有沒有考慮來東瀛島?”
“啊?”
渾身浴血的元昊愣了一下,不可置信,感覺這皇子腦子有包。
李筠慶笑呵呵的補充:
“當然,我是指內戰平定過后。”
時間繼續流逝。
當許元再度睜開眼眸的那一刻,第一眼所見到的是無數柄插在自己經絡穴位上的細針,以及一柄涼悠悠的帝劍。
他看著她。
她也看著他。
對視數息,
李清焰鳳眸中殺意變得柔和,一邊為他拔出封鎖源炁的細針,一邊有些遺憾的嘆道:
“禍害遺千年,就知道你這白癡死不掉。”
“你動作能不能輕點。”
看著這明顯帶著怨氣的動作,許元低聲訴說著不滿:“我是不會死,不是不會疼。”
已然龍袍加身的李清焰白了這心上人一眼,動作還是變得柔緩了一些,低語道:
“知道了,別急,為了避免你失控,我們在你身上下了很多層封印。”
隨著一層層枷鎖的解除,許元緩緩坐起身,一邊活動著身體,一邊打量著這四周陌生的環境:
“我昏迷了多久?”
李清焰自龍床上站起身,運功開始收整地面的陣法:
“一個多月吧。”
許元辨認出自己蘇醒之地似乎是在未央宮中,也沒有細想,語氣略微加速,問:
“前線戰事戰況如何,皇相之間的合作進展又是幾何?”
李清焰回眸看了他一眼,頭頂旒冠嘩啦作響,略帶玩味:
“我還以為你醒來第一時間會問你那些紅顏呢。”
許元沉默一瞬,但聽著對方輕松語氣,想來應當進展順利,也便順著氣氛笑道:
“陛下此言何意?”
“朕吃味了唄。”
李清焰細長的眼尾含著笑意,伸手將許元從龍床上拽起:“邊走邊說吧,前線戰事總體進展很順利,黑鱗軍從江南撤了出來,弘農戰事也被朕平定,但皇相的合作.....”
說到這,她冷哼一聲,斜著他:
“哼,因為某人一直裝死不醒,某人的家丁差點直接把朕的帝安城給揚了,既然醒了那就趕緊回去露個面。來人,備駕相府。”
天子駕輦自未央宮外啟程,沿著帝安的中軸線向南行去,一路上李清焰簡易的為許元訴說了他昏迷的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情。
天意灌入他體內之后,相國府邸被毀,宗青生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把因破大防而陷入自閉的監天閣主控制了起來,從她口中問出了內情,并對許元遭遇之事密而不發。
那段時間是最危險的,信息的不對稱讓皇相隨時都可能面臨決裂的戰爭。
再往后便是李清焰那邊的事情了。
她以身為餌,龍纛渡河,弘農的宗盟大軍發了瘋一般的想將她置于死地,欲讓皇相在戰略層面上徹底決裂,幾經波折的生死時速之后,宗盟于弘農的兵團終是功虧一簣,被李清焰與秘境中的黑鱗軍徹底擊潰,賊首洛薇率潰軍投降。
李清焰訴說時極為輕松,但許元卻依舊聽出其中兇險,只不過他也沒說什么,僅在話落之后相視一笑。
除此之外,許元發現自己袖袍下手掌不自覺的微顫,那是愿景初成的狂喜,以及這些時日所積攢疲憊帶來的虛脫。
一路走來,盛山縣、北境、地宮、西漠.....他曾無數次布局設餌想將一切握在掌心,但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這句話卻貫穿始終,無論做再多的準備,無論前期的進展再怎樣順利,事態總會不可避免的滑向失敗,而他只能在事態崩潰的邊緣掙扎著彌補。
不過在如今這決斷天下未來的大勢中,
他終于完美了一次。
二人聊了很多,就天下局勢,就未來的方向,直至天子駕輦抵臨那座宏偉院落兩人才忽地陷入沉默。
因為許元透過窗欞,看到了那牌匾上鏖金流光的熟悉三字。
相國府。
不自覺一怔,許元愣愣回眸望向身旁的女子,眼神復雜:
“你......”
李清焰有些不自然的別開了視線:
“許府我覺得太難聽,就遣人重新給你送了一副牌匾來,相國大人應當不會拒絕朕吧?”
“呵...哈哈...”
許元舔了舔嘴唇,淺聲低笑:
“...當然不會。”
說著,
他抬手攬住了女子白皙后頸,一點點俯身壓在了她的身上,但就在兩唇即將合攏之時,女皇陛下卻抬起一根手指擋在了他唇齒間。
許元疑惑。
李清焰別開視線,抬眸瞥向府院內的方向,紅唇勾起一抹輕佻:
“我這天子駕輦可沒屏蔽探知的陣紋,雖然朕不在乎,但你要不還是運功看看?”
許元。
久違運功,周遭一切變得通透。
然后,
許元感受到了三道熟悉的視線。
天夜不會在乎。
但大冰坨子和小冰坨子應該會。
面容瞬間變得嚴肅,一點一點的將壓著女皇陛下的身體坐直,收回了按在她龍袍上輕輕揉捏的手掌,并將對方也扶穩坐直,輕咳道:
“太高興了,有些情難自已。”
李清焰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帶著思索道:
“朕以為你不會在意這些呢,喔....是還沒有處理好么?好吧,朕來幫你。”
說著,
裹胸女皇流露了一抹恍然,玩味起身走下了車輦,與許元并肩跨過了那高掛“相國府”三字的府門,向著內院走去。
相國府內的重建工作已經開始了,歷經一月,內里那些被毀的園林水榭已然被修整的有模有樣。
一路向內,相府的很多高層都已離京,但二人遇到了很多熟悉的人。
春日已至,
鳳九軒和許長歌兩個逼王一如既往,默不作聲的站在劍閣頂端吹著涼風。
不過這一次,
劍閣門口多了一個時不時抬眸張望的老者。
華鴻與宗青生在遠處沖著二人頷首致意,沒有上前。
姜荷瞥了許元一眼便離開了。
唯一不同的大概便是婁姬了。
在見到許元一瞬,這老姐直接不顧禮儀的上前給了他一個久違的胸抱,直到一旁皇女陛下眼神逐漸變得銳利,她才松開手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步履間,人影不斷閃過,終是走到了那內院門前。
看著那敞開院門,
雖然父親已然不再,但許元還是莫名的多了一絲安心感,而就在他準備踏門而入時,李清焰忽地沒由來的開口道:
“現在人都在帝安了,對么?”
“什么?”許元愣了一瞬回眸。
一身九龍皇袍的李清焰盯著院門內,一雙鳳眸微微瞇起,淺聲低語:
“來觀禮的人啊。”
“現在還有什么典禮?”許元奇怪。
李清焰冷哼一聲,颯颯的聲線清冷孤傲:
“你應過朕的,你我大婚之日,劍宗首徒、監天閣圣女當位列首席...唔,現在好像還得多一個監天閣主。”
聽到這莫名改口自稱,許元沉默了數息后,肅然回道:
“陛下,長夜未盡,勿頌黎明,我們要走的路還有很遠。”
“這朕當然知曉。”
李清焰緩步掠過他先一步走入了相府內院:
“但皇相聯合需要一個證明,我們也需要給下面人一個交代,不是么?這大婚朕就定在下月了,興許會很熱鬧。”
清風拂過幾人長發。
許元盯著空氣看了許久,還是逐漸僵硬的回轉過眼眸,看向站在內院門口的幾名女子。
天夜雙手環胸靠著院墻,饒有興致的瞥著走近的李清焰。
李清焰紅唇含笑,半瞇著鳳眸回視,眼神輕蔑。
冉青墨眼巴巴望著許元。
天衍一雙金瞳已然幾欲噴火。
對視數息,許元嘆息著向著她們走去,內院院門隨著自動閉合,只有他的聲音緩緩傳出:
“誒,不是,不是,別走啊,你們聽我解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