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祁玉看完了所有證據之后，心里也像是堵了一團火。
他一直都明白，像沈家、蘇家那樣的商界巨鱷，想要發展到今天這樣的規模，手里不可能完全是干凈的。
可他從沒想過，背后竟然能臟到這種地步。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警方吧。”陸祁玉說道，“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可以找個機會，不著痕跡的辭掉保安的職位，抽身出來了。”
顧少言是臥底進去的，要是無緣無故突然離開，可能會引起懷疑。
所以，只能想個合理的借口。
好在慈善尋人公司的基本情況已經被摸透了，顧少言現在離開，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我會看著辦的。”顧少言答應下來，然后開口，“不過陸少，我去慈善尋人公司大廈調查的時候，在那些房間里，看到了周笙。”
周笙是周笛的雙胞胎妹妹，兩個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簡瀟幫助周笛尋找妹妹的下落，因而顧少言也見過這姐妹倆的照片，先前在那些房間里，他就看到了。
陸祁玉頓了頓，說道：
“這是個好消息，應該是周笙的價值還沒有被榨干，所以沒來得及被送走，正好方便了警方營救。”
“這事兒我會告訴簡瀟，你先回來吧。”
顧少言和陸祁玉商量了一番，確定了后續的行動計劃之后，便掛斷了電話，準備想辦法離開慈善尋人公司了。
不多久，簡瀟就接到了陸祁玉的電話，得知了周笙的消息。
在聽說慈善尋人公司的惡行之后，她心情很復雜——
既為周笙還活著而感覺到高興，但又深深明白，周笙的人生已經邁入了截然不同地方向。
以前周笛、周笙姐妹倆，人生軌跡差不多。
所求的也不過是好好念完大學，早入社會，努力工作，減輕家庭的負擔，可這次暑假，讓姐妹倆的生活天翻地覆。
周笙雖然劫后余生，保住了性命，可終究能不能過了自己內心這一關，還是個未知數。
“慈善尋人公司什么時候能被查封？”簡瀟問道。
“會很快的。”陸祁玉說道，“顧少言那邊已經拿到了不少證據，只等警方制定一個詳實的計劃，將這個公司一網打盡。”
這個公司，是撕開蘇家面具的突破口，里面的每個人都不能放過。
正如陸祁玉所料的那樣，事情進展很順利——
顧少言做事向來妥帖。
他策劃了一場意外，讓自己當著公司大部分人的面受傷，然后以傷情為理由，請了長假。
他沒有提辭職，只說請假休息，給人一種他傷好了還會回來的感覺，免得引起公司的懷疑。
但他知道，他沒有再回來的機會了，因為公司很快就出事了。
先是公司高層領導李忠平實名檢舉了公司內部的不法勾當，并且提供了非常詳實的證據，包括不限于圖片、文件、視頻等等。
順帶說一句，李忠平就是那個被顧少言囚禁困住的公司高高管。
之前潛入大廈，也是冒用了李忠平的身份，理所當然地，實名檢舉也是顧少言做的。
顧少言對易容術的掌握，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冒充李忠平，進入李忠平的家里，用李忠平的電腦往警局發送了舉報郵件和相關證據。
這樣一來，不管蘇家怎么查，最終都只會認為，是李忠平背叛了。
畢竟，沒有人能想到，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易容術，可以讓一個人，完全偽裝成另一個人。
隨后，顧少言又換了個偽裝，把昏迷的李忠平弄回到他家里。
當然他避開了監控和行人，一切做的悄無聲息。
整件事情在顧少言的運作下，順利推進，但是他卻在整個事件中神隱，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警方收到郵件，看到證據齊全，立即展開了行動。
慈善尋人公司從上到下，不管是名義上的老板蘇明川，還是前臺接待，甚至清潔工阿姨，都沒放過，一律帶進了警局接受調查。
由于警方的行動很迅速，而且蘇明川他們沒想到自家公司會暴露，所以根本來不及轉移。
警方直接把整個公司一鍋端了。
不僅救出了囚禁在20樓之上的那些女孩子，還收繳了不少電腦和賬本，以及很多公司“客戶”的資料。
這些“客戶”，全都是F市有頭有臉的人物，共分為兩個部分：
一部分是肉體交易的客戶。
他們有錢有勢，但都有些不為人知的癖好，不敢明目張膽、肆意妄為，正好慈善尋人公司提供了一個平臺，他們便一腳踏了進來。
另一部分是器官交易的客戶。
他們同樣有錢有勢，但因為自己或者家人身患重病，需要器官移植，用正常渠道找不到合適的器官，便選擇了這種走私渠道。
眾所周知，不論是肉體交易，還是器官交易，都是違法的。
這些人選擇了和慈善尋人公司做交易，也就意味著，他們將把柄送到了公司手里，也就是送到了蘇家手里。
蘇家利用這種方式，或威逼、或利誘，從這些人身上，拿到了不少錢財之外的好處。
如此，就在F市及其周圍，形成了一條隱藏的利益鏈。
這條利益鏈，為蘇家的集團版圖，提供了重要的一環，更是蘇家在東南市場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因此，沿著客戶這條線，警方查到了慈善尋人公司其他不法生意。
這些生意，或多或少都能跟蘇氏集團扯上關系。
至此，龐大的蘇家，正式被警方和國家有關部門盯上，成了擺在臺面上的獵物。
而這一切，不過才短短十天而已。
從慈善尋人公司被檢舉暴露，到蘇家的東南市場版圖瓦解，一切來的猝不及防，給蘇家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砰——”
一盞茶杯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地四分五裂。
蘇遠盛目光凜冽的盯著下方的人，身上的怒氣幾乎快要遏制不住：
“那個李忠平到底怎么回事？你們不是口口聲聲說，慈善尋人公司的所有內部人員，都完全可靠嗎？”
“不是說，所有人的把柄都在你們手里，任由你們操控嗎？”
“為什么他會背叛？為什么他會帶著那么多證據去舉報？在這之前，你們難道沒有收到任何風聲嗎？”
蘇遠盛作為蘇家的掌權人，執掌整個集團二十多年，身上堆滿了上位者的氣勢，很是駭人。
當他將怒氣完全釋放，底下的人便戰戰兢兢，冷汗涔涔。
站在他面前的，是蘇明川的父親，也是蘇遠盛的堂弟蘇昌盛，以及蘇遠盛的一雙兒女，蘇瑤和蘇南傾。
F市的產業，向來是蘇昌盛一家負責的。
蘇昌盛是個沒什么能力的人，但蘇明川卻是旁系里出了名的佼佼者，否則也不會被蘇遠盛委以重任，掌管慈善尋人公司。
這些年，蘇明川一直把慈善尋人公司打理的很好，從來沒出過什么問題，可沒想到，突逢變故，竟是滅頂之災。
直到蘇明川被抓了，都還沒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蘇瑤看著生氣的父親，開口說道：
“李忠平這個人很有問題，雖然目前的證據表明，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搗鬼，但我總覺得事情不太對。”
“既然他一開始選擇了上這條船，手中也沾染了不少鮮血，說明他不是什么忠良之輩。”
“若是他對公司有所不滿，那他應該做的是找公司談判，要錢也好，要其他東西也罷，總得雙方有來有往，拉扯一番。”
“可他卻一聲不吭，直接舉報，這不像是他會做的事。”
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利益為先，李忠平是能用利益收買的人，就絕不可能自斷財路。
“可已經證實了，郵件的確是他發的，他的身邊也沒有出現過什么陌生人。”蘇昌盛說道，“大哥，這事兒不怪明川，他也是被李忠平害了，現在被抓了，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蘇南傾眉頭緊蹙，欲言又止。
“你有話說？”蘇遠盛察覺了他神色不對，開口問道。
蘇南傾點了點頭，說道：
“李忠平舉報公司，排除他突然良心發現，排除他跟公司利益沒談攏，排除他對公司有仇……”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本就是為了找證據而來。”
“你的意思是？”蘇瑤似乎是猜出了什么。
蘇南傾點了點頭：“沒錯，我的意思是，李忠平原本就是警方的臥底，他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聽說了慈善尋人公司有問題，但又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甘愿進來臥底，拿到證據，然后再提供給警方。”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為什么放棄到手的錢財和利益，也一定要把公司拉下水。
而這正是顧少言期待的結果。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臥底被察覺，那不如就推個替罪羊出去，既隱瞞了他的身份，也便于他隱藏在暗處，繼續追查DWG組織的事。
蘇遠盛聽了蘇南傾的話，深吸了一口氣：
“事已至此，再追究李忠平的來歷，已經無濟于事了，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掃干凈F市的尾巴。”
“F市的生意跟蘇氏集團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瑤瑤，你負責此事，去把那些不明擺在明面上的切斷，保留一部分正常的、合法的生意。”
“切記不要清理的太干凈，留點無關緊要的尾巴給警方，讓他們有個追查的方向，免得他們一直盯著蘇家本部，壞了大事。”
這就是所謂的棄車保帥。
慈善尋人公司已經救不回來了，證據太過硬核，完全無法洗白，蘇明川也將成為一顆棄子。
現在要做的，是不要連累到蘇家和蘇氏集團。
“我知道該怎么做，父親。”蘇瑤點點頭。
蘇遠盛又把目光投向蘇昌盛，開口道：
“明川這事兒無法挽回了，我也救不了他，只能給他找個好點的律師，看看能不能把罪名減輕一點，讓他少坐幾年牢。”
“我知道，明川素來優秀，你也一直把他當成家里的希望，指望著他以旁系的出身，進入公司核心。”
“但現在既然已經不可能了，我會給你一定的補償，明川這事兒你就爛在肚子里，趁著還沒老，好好培養明杰。”
蘇明杰是蘇昌盛的二兒子，上頭有蘇明川這個哥哥頂著，向來沒什么發展機會，因為他的能力的確比不上蘇明川。
但現在，他成了蘇家旁系退而求其次的唯一選擇。
“我明白了。”蘇昌盛點了點頭，有些頹然。
蘇遠盛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更何況，蘇昌盛也沒有能力和勇氣，跟蘇遠盛魚死網破。
蘇昌盛有很多兒子，犧牲一個蘇明川，得到蘇遠盛的補償，也不虧。
“你們倆先出去吧，我有事情跟南傾單獨說。”蘇遠盛開口。
很快，蘇瑤和蘇昌盛就走了，書房里只剩下蘇遠盛和蘇南傾父子兩個人，陷入一片靜默。
蘇南傾率先打破沉寂：
“父親留我，是為了什么？”
蘇遠盛嘆了口氣，開口解釋道：
“蘇家的事情，從來沒有瞞著你，你也應該清楚，我們蘇家能有如今盛極一時的運勢，是因為什么。”
“我知道。”蘇南傾點點頭，“是因為那個島上的陣法，因為我們每年都去島上祭祀。”
“那你知道，祭祀用的祭品是什么嗎？”蘇遠盛又問。
“是臟器。”蘇南傾開口，“不同人的器官，心肝脾肺腎對應金木水火土，埋在島上的不同方位，進行祭祀。”
“那你可曾想過，那些臟器，從什么地方來？”
蘇南傾聽了這話，明白了自家父親的意思，說道：
“是慈善尋人公司嗎？那些被抓來囚禁的女人，就是臟器的提供者？蘇明川經營這個公司，就是一只在為島上提供臟器？”
蘇遠盛點了點頭，解釋道：
“慈善尋人公司，以前其實是個中介，它從很多年前就存在，獨立于蘇氏集團之外，從一個小作坊慢慢發展成如今的大公司。”
“將近二十年了，島上的祭品，幾乎全部都來源于這個公司的輸送，現在它被警方一鍋端了，也就意味著，我們的祭品來源沒了。”
“南傾，島上祭祀是有嚴格要求的，這二十幾年，我不曾有一年間斷，每一年我都會親自帶著祭品上島祭祀。”
“那個指導我布陣的神秘人曾說過，一定要誠心誠意，祭祀足夠的時間，獻祭足夠的極品，我們蘇家的運勢，才能夠長盛不衰。”
“而現在，距離整個陣法完成，還差最后一年。”
“今年年底，就是我們祭祀的最后一個年頭，只要完成了這次祭祀，我們就再也不用繼續做這種血腥的生意，我們可以斬斷那些不利的尾巴，讓整個蘇氏集團干干凈凈。”
“可惜，祭品沒有了。”
最后一句話，才是蘇遠盛想要表達的重點，也表明了蘇家如今面臨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