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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無人應答。
小廝停了馬車,提著油燈探進來半個身子,“公子?!”
燈影昏黃,車廂里分明只有魏九卿一人,仿佛剛剛的呼吸聲和笑聲都是他在雨夜里產生的幻覺。
然而盛放夜明珠的琉璃盞空空如也,清楚地證明確實有人出現過。
冗長的巷弄里,雨聲瀟瀟無邊。
車壁上涂飾著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說經的彩畫,慈眉善目的佛在黑暗的雨夜里看來竟莫名瘆人。
小廝打了個寒顫,“好端端的,夜明珠竟然不翼而飛……莫非,莫非是鬼魂干的?張姑娘和王姑娘——”
“住嘴!”魏九卿厲聲呵斥,“世上哪有鬼神,不過是個輕功極好的小賊罷了!那顆夜明珠乃是母親留給我的遺物,小賊竊我心愛之物,我絕不輕饒了他!馬上去報官,我要那賊子不得好死!”
魏九卿的馬車,消失在茫茫雨幕里。
此時,賀府后院。
賀瑤隨賀威穿過回廊,父女之間的氣氛頗為尷尬。
不知過了多久,賀威才咳嗽一聲,板著臉道:“那姓魏的瞧著是個端方君子,遇到事兒卻只會往你頭上推,可見毫無擔當并非良人。今后,莫要再與他來往。”
“阿耶說的是,我今夜才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賀瑤附和。
小女兒難得乖巧,賀威簡直要疑心其中是否有詐。
走了一段路,賀威想起什么,又道:“涼州元家的那孩子,住進來了?”
賀瑤笑道:“住進來了,女兒親自從城郊接回來的。”
賀威詫怪,“你倒是轉了性子……”
正巧元妄居住的院子相隔不遠,父女倆便一道過去了。
屋里點著燭火,人卻不見蹤影。
伺候的小廝撓了撓頭,“小侯爺剛剛還在書房看書,怎么轉眼不見了?”
賀瑤挑了挑眉,他初到府上,以他的性子應當不會亂跑才是……
“這位就是賀伯父嗎?”屋外忽然傳來聲音。
賀瑤和賀威轉身望去。
戴著竹笠的少年站在屋檐下,穿一身干凈的深青色粗布衣衫,懷抱一盆雪白杜鵑,笑起來時露出兩顆小虎牙,很是俊俏。
賀威打量他片刻,隨即滿意大笑,“你幼時我曾抱過你,如今長大倒是變了模樣!比你阿耶當年俊,好,好!”
元妄把那盆杜鵑放在墻角,摘下竹笠,朝賀威施了一禮,“家父在世時,時常提起伯父在戰場上的驍勇身姿,晚輩很是仰慕。”
簡單的寒暄過后,賀瑤問道:“小侯爺剛剛做什么去了?”
元妄微笑著指了指那盆杜鵑,“原本在房中夜讀,聽見窗外落雨,又見遠處這一盆杜鵑花被花匠落下,孤零零地淋在雨里,一時心生憐憫,因此冒雨去了園中,把它帶回檐下避雨。”
賀家父女一時無言。
半晌,賀威感慨道:“生逢亂世,人人都藏著私心。你對一盆杜鵑花尚且如此憐惜,更何況待人接物?聰慧之人比比皆是,宅心仁厚之人卻十分罕見,你生了一顆仁心,這很好。”
夸完元妄,賀威又吩咐賀瑤,“明日你帶他去街上買些布料裁制衣衫,筆墨紙硯一類所缺也都仔細備上,莫要吝惜銀兩。”
賀家雖然是名門望族,但賀威為官清正,手上多余的閑錢大都拿去補貼那些死在戰爭中的士兵們的家眷,府里的日子在官宦人家當中,算得上是相當清貧了。
得知可以去街上買東西,賀瑤不禁歡喜,趁機敲竹杠,“阿耶,我上個月看中的那支步搖……我喜歡了好久呢!”
她今日難得懂事,沒有一意孤行跟魏九卿那個混賬玩意兒夜奔,對賀威而言實屬罕見,于是他大手一揮,“買!”
元妄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賀瑤。
賀家小娘子出身高門世家,可是比起洛京的其他小娘子,她的穿戴卻相當簡樸,襦衫上刺繡極少,發飾也只是簡單的兩朵絹紗珠花。
倒是辜負了那副絕色,也辜負了風華正茂的芳齡……
賀瑤歡歡喜喜地回到閨房,春濃迫不及待地上前詢問,“姑娘,大將軍可有為難魏家郎君?!”
“你倒是關心他,”賀瑤意味深長,“你怎么不問問我有沒有被阿耶訓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愛慕九卿哥哥呢!”
春濃面頰一紅,連忙否認,“沒有的事!奴婢想著,姑娘是大將軍的親女兒,難不成大將軍還會責罰您不成?因此才沒有過問……”
賀瑤坐到妝鏡臺前,對著銅鏡拆下絹花和發帶,“明日我要和小侯爺去街上置辦行頭,今晚得早些睡。”
“為他置辦行頭?”春濃拿起木梳,為賀瑤梳順頭發,“他那種鄉野村夫,想必容貌氣度全無,就算穿金戴銀也比不上魏家郎君,何必為他花冤枉錢?”
“阿耶要為他置辦行頭,難不成我還要阻撓?”
春濃咬了咬嘴唇,忽然壓低聲音,“半個月后,鎮國公府的姑娘要舉辦桃花酒宴,會邀請許多小郎君和小娘子,到時候咱們把那鄉野村夫也帶去,他哪里見過那樣的世面,肯定會淪為大家的笑柄!咱們叫他下不來臺,叫他知曉自己配不上姑娘!”
賀瑤凝視銅鏡,眼波流轉。
她是得有多蠢,才會讓自己的未婚夫在眾人面前淪為笑柄?
未婚夫成了笑柄,那她的臉面往哪里擱?
不過俗話說得好,丑媳婦總要見公婆,她不可能一直把小侯爺藏著掖著。
那些小娘子笑話她的未婚夫是鄉野村夫,前陣子聽說小侯爺要來投奔她家,還在拐彎抹角地打聽消息,迫不及待地要看他笑話。
可是小侯爺生得俊俏又飽讀詩書,帶出去是很有臉面的事。
把他帶去桃花酒宴上,請他當場做幾首文采斐然的詩賦,再吹一首精妙絕倫的笛子曲,定然會狠狠打那些人的臉,叫她們閉嘴。
賀瑤越想越歡喜,“你這個主意不錯,那就這么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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