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數日不見，等父子三人用過晚膳后，一家人湊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后，也就散了。
卜君荔讓蘇瑾送蘇萱回去。
夜幕里又飄起雪花。
蘇萱站在廊檐下時，朝著天空望了望，轉身笑著同蘇瑾道：“大哥背我回去吧。”
蘇瑾沒拒絕，在她跟前彎下腰。
蘇萱爬到他背上，蘇瑾站起身，背著她穩穩地走在雪地里。
寒冬臘月的夜很是寂靜，偶爾有狗吠聲搖搖傳來，但很快又歸于安靜。
白色的雪花旋轉落下，蘇萱瞇著眼笑。
“很開心？”
乍然聽見蘇瑾這話，蘇萱一怔，“大哥怎么知道？”
蘇瑾的聲音里似乎含了一絲笑意。
“你的腳，一直在晃。”
聞言，蘇萱忙低頭去瞧，見自己的小腳丫在空氣里蕩秋千似的來回晃蕩，不由紅了臉。
“可能是大哥回來了，我很開心。”
“嗯。”蘇瑾點頭。
蘇萱笑出聲，小腳丫晃蕩的更厲害了。
蘇瑾眉眼彎了彎。
雪花飄飄渺渺，等兩人進了芳華苑也沒停下來。
蘇瑾一路將蘇萱背進屋子時，金玲適時地端著茶盞進來。
蘇萱本想給數日不見的大哥獻個殷勤，可手伸出的瞬間，看到上面包裹的紗布，便僵了一瞬，旋即，訕訕地收了手。
金玲有些心疼，卻也幫不上忙，只得出了門。
“再有幾日，便是新年了，大哥近日忙了這么久，是不是也該歇息歇息了？”
“嗯。”
蘇瑾啜了口茶，放下茶盞道：“明日是年前最后一個廟會，你要不要去看看？”
“定是要的。”
蘇萱笑盈盈的點頭。
蘇瑾眉眼彎了彎，輕輕應了一聲，而后，眼角余光便瞥見從床邊探出腦袋的小彩。
他臉上的笑意微僵，旋即，便移開了視線。
“今年，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哎呀，這個可太多了。”
蘇瑾無奈又寵溺的看了她一眼，問：“有什么特別想要的嗎？”
“那也很多。”蘇萱歪著頭笑，一本正經地道：“不如，回頭我列個單子出來吧。”
蘇瑾，“……”
兩人在屋內閑聊，直到亥時末，蘇瑾方才起身離開。
蘇萱鬧著要出來送他，蘇瑾自是不同意。
但蘇萱又不肯，又是，兩人各退一步，蘇萱在門前的廊檐下送他。
寒風靜靜，雪花未停。
明明看起來下的并不大，可院子里早已白茫茫一片。
蘇萱披著厚厚的大氅站在廊檐下，目送著蘇瑾的身影走遠，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等到蘇瑾站在院門口回頭看時，她咧著嘴笑起來，用力地沖他揮手。
蘇瑾的眉眼似乎彎了彎，而后轉身，邁進了風雪中。
等他身影徹底消失時，守門的丫鬟將院門關上。
金玲收回視線，望著蘇萱恬靜的側臉道：“小姐，回去吧。”
“嗯，好。”
蘇萱臉上始終掛著笑意，話音落下的剎那，便轉身進了屋子。
可金玲看著她的背影，心下卻是說不出的難過。
人這一生，能有多少次目送別人離開的機會呢？
蘇萱不知道，但她清楚，留給她和蘇瑾的機會，并不多了。
可，兩人像是達成了默契一般，以蘇瑾回來為節點，誰都沒有提蘇萱受傷的事情。
蘇瑾沒提，蘇萱也沒提。
同樣的，也都默契的沒再提及沈云晴和赫連佑霖。
可，蘇萱清楚，很多事，大家都清楚，蘇瑾也很清楚。
可清楚是一回事，無能為力又是一回事。
臘月二十六這天，蘇萱早早起了床，催促金玲和明心為自己梳洗打扮，然后等蘇瑾來接自己出門。
然而，她沒等到蘇瑾。
蘇武望著蘇萱那失望的雙眸，有些于心不忍，但還是道：“皇上一大早便命人來傳召大哥，大哥他，實在是沒辦法。”
“這樣啊……”蘇萱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昨日，她還想著，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甚至，還是最后一次能好好跟蘇瑾逛廟會的機會。
卻不想，也被剝奪了。
她忽然很怨恨，怨恨這個皇權至上的封建王朝，也怨恨無能為力的自己。
蘇武看她這樣，想要開口勸說，卻又不知該如何勸說，只得看向蘇卿。
——哎，還得是我來。
蘇卿無聲嘆了口氣，捧著暖手爐行至蘇萱身旁，拿胳膊肘碰了碰她。
“干什么呢？大哥不在，不是還有二哥和三哥呢嗎？你這么無精打采的，我和二哥可是會傷心的。”
“我沒有無精打采……”蘇萱死鴨子嘴硬。
“行了，別笑了。”蘇卿騰出一只手，在她腦袋上擼了兩把。
“跟大哥逛廟會有什么意思？整個兒京城，好吃的，好玩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你放心，有三哥在，保準你逛得開心滿意。”
蘇萱咧嘴笑起來。
“這就是了，小姑娘家家的，要開心，這一天天的，有什么值得你不開心的？”
“……也是。”蘇萱想了想，笑著點頭。
蘇武見狀松了口氣。
蘇卿大手一揮，攬住蘇萱的肩膀，催促蘇武：“二哥，還愣著干什么？快走啊，再晚，可就擠不進去了。”
聞言，蘇萱輕笑出聲。
坐上馬車的時候，蘇萱想起一樁陳年舊事。
那時候，她年紀還小，還住在孤兒院。
有一年院里的阿姨帶他們去趕年終的廟會。
當時年紀尚小的她，為此激動的一整宿都沒合眼，直到天快亮時，方才睡去。
結果自然是顯而易見，她沒能坐上去廟會的三輪車。
為此，她坐在孤兒院門前的臺階上，哭得稀里嘩啦。
后來，同班同學和父母經過時，看見了她。便特意停下車來問她怎么了。
得知了緣由后，那對兒好心的叔叔阿姨，特意找院長說明原因，并承諾一定把孩子好好送回來，這才得到了院長的同意。
她也終于換上洗的干凈的舊棉襖，擦干眼睛，和同學一起，坐上了他們家的三輪車。
那一年的廟會，熱鬧非常。
同學的父母也心地很好，一進廟會，便給兩個小孩子買了糖葫蘆，而后才逛起來。
但，廟會上真的是人擠人，若非同學的媽媽緊緊拉著她的手，她怕是要迷路。
可廟會上新奇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每每回想起來，她都只能用一句“亂花漸欲迷人眼”來形容。
可年少的好奇心，是無窮人的，而廟會上的人實在是多，以至于，她從街角走到街尾時，沒有仔細看清楚任何一樣東西。
可饒是如此，她也很開心。
即便是有小小的遺憾，可那種按捺不住的歡愉，也還是快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