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泛著微光的黃金瞳，一眨不眨的看著站在床前的男人、
那人，一身墨藍色華服，察覺到小彩的視線后，抬眸與它對視。
一人一蛇，四目相對。
一個沉著冷靜，幽深眼眸如暗夜里的海浪，似乎隨時波濤洶涌。
一個毫無情緒，黃金眼眸如無聲無息的死海，毫無波瀾。
良久后，卻是小彩收回了視線，盤踞在雕花床圍上，閉上眼睛繼續睡了。
而來人，垂眸看向床上熟睡的少女，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大概是做了什么噩夢，睡夢中的少女眉頭緊擰，面色掙扎，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床邊的人眉頭皺起，下意識的伸出手，卻又停在了半空中。
他猶豫又掙扎，最終，落下手去，握住了蘇萱顫抖緊攥的拳……
蘇萱這一夜，睡得很不好。
夢里，她又變成了那個租住在廉價居民樓的孤兒，每天一個人辛苦的上下班，被壞人跟蹤無可奈何，被居心叵測的男人半夜敲門時緊張害怕，卻又無可奈何。
因為睡得不好，第二天時，她一直沒什么精神，再加上傷了膝蓋，便一直懶洋洋的躺在床上。
柳鶯鶯不放心她，一大早就過來看望她，還端著碗一勺一勺的喂她吃粥。
蘇萱實在是受不了她那副心疼的快要哭了的模樣，便搶過碗，和樊湘一起好說歹說，勸她去了游園會。
畢竟，她是傷了腿，不是傷了胳膊。
蘇卿和蘇武二人，是一前一后趕來的。
蘇卿進來后，一落座，便“唰”地打開他那把玉骨扇子，瞇著桃花眼，笑得極為欠扁地道：“幺幺，你今年不太行啊，接二連三地傷了腿，怕不是命犯太歲，要不這樣，等游園會結束，我帶你去普度寺拜拜？”
蘇萱歪著腦袋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于是，便點頭同意了。
蘇卿從凳子上挪到她床邊坐下，從她手里端著的盤子里抓了把瓜子，將扇子塞到懷里，邊嗑瓜子邊道：“幺幺，你可知，丹陽郡主此番為何針對你？”
蘇萱沒說話，只抬眸看他。
蘇卿輕笑出聲，“因為丹陽郡主她，肢體不協調，學不好你教的廣場舞，自覺在眾女眷和男賓面前丟了臉，心中有氣，這才想要報復你。”
蘇萱沒說話，低著頭繼續嗑瓜子。
蘇卿挑了挑眉，問：“你就沒什么想問我的？”
蘇萱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三哥想讓我問什么？”
蘇卿嗤笑出聲，伸手捏了捏蘇萱的鼻子，“你啊，有時候聰明的很，有時候蠢得很。”
“……”蘇萱不置可否。
蘇卿又道：“幺幺，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做那個發光的人，樹大招風，人亦如此。”
“嗯。”蘇萱悶悶地應了一聲，她先前總想著，只要自己各方面平庸，就萬事大吉。卻忘了，特立獨行，也是一種罪。
蘇卿見她神色懨懨，便岔開了話題。
等到蘇武來時，兄妹倆已經磕了一整盤的瓜子。
蘇武看著滿地的瓜子皮，先是一愣，隨即，找了片沒瓜子皮的地兒站定，神色嚴肅的問蘇萱，“小妹傷勢如何了？”
“好多了。”有了蘇卿的陪伴，蘇萱打起了幾分精神，抬手招呼蘇武坐下，又吩咐金玲上茶、上瓜子。
蘇武聞言猶豫了一瞬，行至錦榻處坐下。
金玲進來奉茶，蘇武剛從游園會趕來，端起茶盞喝了大半杯后說道：“昨日，我本想過來的，但大哥不讓，所以……”
屋內嗑瓜子的咔咔聲不絕于耳。
蘇萱和蘇卿齊齊望向他，“二哥，你剛剛說什么？”
蘇武靜默了。
蘇萱和蘇卿對視了一眼，而后齊齊招呼蘇武，“二哥，來，別客氣，都是自家兄妹，一起嗑瓜子。”
蘇武今日穿了一身霧藍色的長衫，這衣服顯得他整個人白了許多。
他聞言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瓜子殼，又看了看錦榻上矮桌上的那一疊瓜子，眉頭微微擰起。
究竟是磕，還是不磕？
這是一個問題。
若磕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白凈的手，面露不忍。
若不磕……
他抬眸看了看眼巴巴望著他的嗑瓜子二人組。
似乎，會顯得他不合群。
猶豫掙扎良久后，蘇武最終選擇了合群。
蘇萱滿意了，蘇卿也滿意了，兩人齊齊收回視線，繼續討論改日拜佛燒香的事情。
蘇武握著一把瓜子，幾次想插話進去，奈何蘇卿和蘇萱說話的速度太快了，話太密了，以至于他根本插不進去。
這讓蘇武很頹敗。
且，這種頹敗一直持續到蘇瑾的到來。
“怎么？你們三個不去游園會，就為了湊在這兒嗑瓜子？”
在一片咔咔聲，和一地的瓜子殼中，蘇瑾頓住腳步，在屏風處停下。
“是大哥啊。”蘇卿嗑瓜子的動作不停，熱情的同他道：“我們在說去普度寺的事情。”
“你說是不是？二哥？”蘇卿望向蘇武。
蘇武點了點頭，剛要開口說點兒什么，蘇卿便移開視線，看向蘇瑾，“大哥要不要一起去？”
蘇瑾挑眉，掃了一眼低頭趴在床邊專心嗑瓜子的蘇萱，“怎么忽然要去普度寺了？”
“哎，還不是幺幺流年不利，總是受傷。”蘇卿又撈起一把瓜子，快聲快語地說道。
一直慢悠悠嗑瓜子的蘇武看了他一眼，心說，老三啊，大哥不是在問你。
但，一想到蘇卿這般沒眼色，他心情莫名好了許多，嗑瓜子的動作都快了些許。
蘇瑾輕笑一聲，“求神拜佛，就能解決問題了？”
“至少能求個心安嘛！”
蘇卿再度搶答。
蘇武神色復雜的看著他，老三啊老三，大哥沒問你啊！
蘇萱繼續裝聾作啞。
蘇瑾盯著蘇萱打量了一瞬，見她始終不抬頭，便想走過去，可抬腳的一瞬，看著面前一地的瓜子殼，抬起的腳，又緩緩收了回去。
這一幕，被低著頭嗑瓜子的蘇萱瞧見了。
她看著地上的瓜子殼，又看了看蘇瑾那雙干凈的云錦繡金紋的靴子，忽地有些想笑。
可嗑瓜子的動作，卻是絲毫沒停。
她想，這扔了一地的瓜子殼，像極了一片骯臟可怖的黑海，明明區域不大，卻是黑白分明的把她和蘇瑾隔開來。
她，在黑海的這邊自甘墮落。
而蘇瑾，在黑海的那邊圣潔如月。
她雖未抬眸，卻從想到他看向她時的眼神。
不是嫌棄，不是喜歡，不是厭惡，不是心疼。
那是如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明，俯視跳梁小丑在地獄掙扎的表情。
蘇萱想著想著，不由笑出了聲。
而就去普度寺的事情，在同蘇瑾打商量的蘇卿，在聽到她怪異的笑聲后，俊臉“唰”地一變，猛地扭過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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