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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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這么問?”陳鎮東道,“我暫時不想見到他們,也不想讓他們打擾我。在他們心里,我已經在天牢里燒死了。”
云凰半信半疑,沒有作聲。
“我這里的園子他們過不來,你看不到他們就以為我把他們關起來了?”
陳鎮東想到了這個可能,自我解答。
“嗯,確是如此。”
云凰四下看看,這片園子應該是鎮王府的別苑,韓朝章初來乍到,不知此處也在情理之中。
“你要是不信,現在去鎮王府看看韓朝章他們不就得了?”陳鎮東道,“往常這個時候,韓朝章應該和蘇婉柔在院子里散步。”
“你對他們的作息規律倒是了如指掌。”
云凰抓住了關鍵,這說明陳鎮東一直關注著韓朝章,也一定有所圖謀。
果然,陳鎮東臉上一窘,自我解嘲:“我……怎么說他們住的是我的宅子,我有時候好奇去看看。”
云凰想了想,直截了當問他,“你把蘇玉轍和韓青永約去松硯山莊對戰,是不是想調虎離山,趁機把韓朝章父女二人轉移藏起來,留待日后要挾韓青永?”
陳鎮東一愣,苦笑,半晌才說,“你猜對了一半,我是想那天趁機把他們殺了,所以并沒有提前動手。”
云凰盯著他的眼睛,他目光投落在湖面上,半晌才與她對視。
“你看,你相信我也很難。”陳鎮東嘆了口氣,“我們都習慣了互相猜疑、防備,習慣了爾虞我詐,認為一山難容二虎。你顧念父皇的養育之恩對我既往不咎,但日后,你真的可以心無旁騖地相信我、倚重我?”
“我盡量。”云凰道,“前提是你要誠心誠意輔佐我,不能陽奉陰違。”
陳鎮東不屑地笑道:“就怕到時我不是陽奉陰違,你們也不信。”
話說到這里,鬧不好容易不歡而散。
“好,我相信你。韓朝章并不知道你還活著,是這樣?”
云凰給他一個明媚的笑臉。
陳鎮東一愣,臉色緩和了許多,悶悶地應了一聲。
云凰確定陳鎮東說的是實話,他暫時并沒有與韓朝章約定什么。
云凰想了想,又問:“蘇婉柔和韓朝章相遇,是你安排的?”
“哼!別提我提那個人盡可夫的賤女人!”陳鎮東咬牙切齒道,“她是死是活與我無關,我管她和誰在一起!”
云凰道:“蘇婉柔論罪當誅,但韓朝章因為她樂不思蜀,只好先留她一命。”
陳鎮東冷笑,“那個行尸走肉的女人貪慕虛榮、詭計多端,誰沾誰死。韓朝章不知死活,早晚死在她手上!”
云凰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看向蘇玉轍,他正有條不紊地收拾魚,精細得像在繡花。
云凰一看之下沒挪得開眼。
往日里英姿勃發一個才俊帝王,端坐朝堂威風八面,如今捋著袖子拿著刀,手上沾著魚血,臉上濺著魚鱗,乍一看,跟個賣魚小哥一樣,十分接地氣兒。
再加上玳瑁神將、威風、威武圍著他團團轉,嗯,別有一番風情。
云凰看著蘇玉轍,沒頭沒腦道:“皇兄,你得向我夫婿學習。”
陳鎮東聞言,納悶地看了看蘇玉轍,“我也會刮魚鱗,那還用學?”
云凰道:“不是學刮魚鱗,是學他實誠,有愛心,德才兼備……”
陳鎮東聽得不耐煩,“少來這套!你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覺得天上人間,他絕無僅有獨此一家。我告訴你,慈不帶兵,義不經商,情不立事,善不為官。你說的那些,是你自己的想當然。蘇玉轍最大的特點就是狠!”
云凰并沒有反駁。
陳鎮東又補充了一句:“比我還狠!比誰都狠!”
云凰微笑,“你說得沒錯,該狠的時候他是狠。可他愛憎分明,狠得有情有義。他既有菩薩心腸,又有雷霆手段,并有足夠的智謀明辨是非善惡,做的多是懲惡揚善、行善積德的事。”
陳鎮東有些費解,蹙緊了眉頭。
云凰道:“這世上并非只有仇恨、算計、猜疑、防備,還有親情、愛情、信任、真誠和溫暖。皇兄,其實,你到現在為止,沒有真正地活過,沒有真正感受生而為人的喜悅和樂趣。就像你一直活在陰雨天里,從來沒有好好站在陽光下,享受藍天白云和微風吹拂。”
陳鎮東動容。
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些,但一針見血,入骨及髓。
“我曾經以為蘇玉轍是殺害殺皇母后的原兇,也曾陷入仇恨里不能自拔。那時候,最受折磨的恰恰就是自己。仇恨的毒會讓人靈魂丑陋,心煩意亂……”
說到這里時,云凰看到蘇玉轍提著三條大魚去池邊清洗,他忙里偷閑轉頭看向她這邊,沖著她笑了一下。
她也回他一笑,接著說:“后來,我才知道那個時候,他也是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朝不保夕。為了護我周全,他只能忍辱負重……皇兄,當你感受到陽光的溫暖,你就會厭棄黑夜的寒冷。當你為了光明和溫暖而戰的時候,你的生命就會充滿力量和希望。但你此前,一直滿心怨懟,為仇恨而戰,始終活在黑暗和痛苦之中。”
陳鎮東鼻子一酸,眼眶再次潮熱,陰寒的心似乎正在冰消雪融。
“我和蘇玉轍差點兒被你射死在乾呈殿里,可我們命不該絕,大難不死。如果我和你一樣,你今天就不能站在這里了。我能以德報怨,不求你感恩戴德,只望你將心比心,善待自己,也善待我們。”
云凰推心置腹,直視著他的眼睛,目光真摯堅定。
陳鎮東低下頭去,抿著嘴唇把淚水忍了下去。
“我們兄妹在一起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而不是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互相防備和算計上。”
云凰拉過陳鎮東的手,真誠地與他握手言和。
陳鎮東的眼淚終于沒忍住,奪眶而出,“皇妹……我已經犯了死罪,不殺我,難以服眾。”
“所以讓你將功補過啊!”云凰道,“我已經為了你徇私枉法了,你總不能讓我在朝堂上理直氣壯地說,因為這個人是我皇兄,所以有罪也是無罪吧?”
陳鎮東低頭不語。
云凰心里惴惴然。
她苦口婆心說了這么多,到底有沒有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