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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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瑞怕鬧下去耽誤正事,正要阻止,蘇玉轍淡然道:“本將軍奉陛下之命,留于陳都善后。如今事已辦妥,快馬加鞭回朝復命。甄大人不知內情,關心陛下安危,多問幾句無妨。”
武將們不滿地瞅了文臣們一眼,收了氣焰。
文臣們回瞅武將們一眼,悶不作聲了。
甄鴻干笑了兩聲:“原來周將軍有君令在身,是老臣唐突了,還望將軍們見諒。”
龐瑞深深地看了蘇玉轍一眼,對他處處維護將帥聲譽心存感激。
自古文臣重利,武臣重義,而聲譽對于任何人都至關重要,沒有人愿意遭人誣陷、含冤受辱。
周子衡真好福氣,睡著龍榻,受著君恩,等一會兒還要受這一群文臣武將的跪拜……
果然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龐瑞都有些羨慕了。
這時,甄鴻看似不經意地問:“周將軍是昨夜趕回來的?”
“正是。”蘇玉轍淡笑道:“陛下急詔回朝,說有要事相商,末將不敢懈怠。”
甄鴻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到底是精于世故的老臣,立刻就借轉身掩飾過去了,“周將軍辛苦,陛下……昨夜幾時召見周將軍?”
“亥時。末將復命后,陛下讓末將回府歇息,讓卯時再來,一起去上早朝。故而本將軍也只比諸位大人早來一刻鐘。”
“那你為什么在屋里?”甄鴻見縫插針。
“昨夜陛下讓末將不必拘禮,來了就進屋候著。”
“哦……既如此,我等恭請圣安?”甄鴻暗暗松了口氣。
此地無銀三百兩。果然是做賊心虛,不打自招。
蘇玉轍心下了然,對幕后黑手是誰已知大概,這甄鴻不過是他手里一桿槍。
甄鴻問了這么多,無非是顧慮昨晚周子衡有無遇見前來消滅罪證之人,確定無虞,一張老臉頓時恢復了威嚴,“龐大將軍,請!”
“嗯,恭請圣安。”龐瑞點頭,和甄鴻一道,率先跪拜殿前。
其余諸臣各按官位,分列其后。
“臣等恭請圣安!”
眾臣高呼。
屋里沒動靜。
“臣等恭請圣安!”
眾臣再高呼。
屋里仍然沒動靜。
“不對!陛下向來勤勉,平素不等我等請安,已在殿外習武,今日為何遲遲不見起來?”
龐瑞虎著臉,一板一眼道,“周將軍,之前你進殿內可有發現異常?”
蘇玉轍心中暗笑,龐瑞看著五大三粗,做事倒是滴水不漏,當即也一板一眼道:“末將剛進殿,陛下在龍榻上熟睡,末將未敢上前叨擾,其他并無異常。”
龐瑞一本正經:“這個時辰了,陛下早該醒了。爾等在此稍候,本將進去看看。”
眾人點頭。蘇玉轍側向前看,正看到甄鴻嘴角微翹。
龐瑞起身推門進入殿內,片刻,就聽他聲情并茂大哭起來:“陛下!陛下啊……嗚嗚……你怎么說走就走了啊……陛下……”
眾將大驚,面面相覷之后,紛紛起身,一窩蜂地涌入殿內。
只有甄鴻步著不緊不慢的步子,悠然入內。
蘇玉轍冷眼旁觀,一切分明。
只見龐瑞跪在龍榻前,摟著周子衡號啕大哭,那是真的涕淚交流,悲痛欲絕:“陛下,你怎么了啊這是?你起來跟臣說句話,你起來跟臣說句話啊……嗚嗚嗚……”
武將向來流血不流淚。見龐瑞哭得昏天暗地,眾人都慌了,不管真心假意,全都跪地大哭。
一眾漢子哭得稀里嘩啦,聲嘶力竭,地動山搖。
蘇玉轍也跪在后面佯裝悲痛。
甄鴻后來者居上,擠到前排,上前推了推周子衡。
周子衡在戰場上見慣生死,深諳裝死之道,而且早就預演過,故演技純熟,得心應手。
不管甄鴻小推、大推、猛推,均應付自如,“死”得惟妙惟肖。
其余人更是信以為真,都只顧得哭,武將哭天抹淚,文臣低頭抽泣。
甄鴻推了幾下,確定“蘇玉轍”已死,當即扯開嗓子干嚎起來:“陛下,陛下你怎么就去了呢?大周的江山這才坐了幾天,你怎么就撒手不管了呢?你讓我等老臣怎么辦啊,怎么辦啊……”
龐瑞抹了一把眼淚,看著甄鴻很是不屑,暗忖,這老家伙,演戲也不能用點心,雷聲大,雨點小,好歹也多滴兩滴淚。
甄鴻心道:流個屁淚?老子處心積慮,好不容易得手了。等女婿登基,我可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丈了!
龐瑞緩了口氣,接著哭,“陛下,你不是還要聽周將軍說話嗎?你快起來啊……嗚嗚嗚……”
甄鴻又干嚎了兩嗓子,哽咽道:“陛下,您沒留下遺昭,又無子嗣,這般倉促離世,讓我這宰相如何安置?國不可一日無君,這皇位該由何人繼承……”
蘇玉轍和龐瑞對視了一眼,心領神會。
龐瑞突然道:“陛下怎會突然如此?昨天他還神清氣爽,身安體泰,怎會一夜之間與世長辭?”
其他武將一聽,都神色一凜,疑慮重重。
“是啊,陛下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么就這樣了?一定是遭人陷害!”
“快傳太醫前來診斷!”
甄鴻一聽,頓時不嚎了,裝模作樣地看了看“蘇玉轍”,“看樣子不像是中毒,難道……”
甄鴻眼珠子一轉,便要嫁禍于人,語氣不善道:“周將軍,你說你昨夜亥時來見過陛下,為什么陛下突然駕崩?”
蘇玉轍冷眼看了他一眼,“宰相大人意有所指,是懷疑本將對陛下不敬?”
“豈止不敬!本官懷疑你包藏禍心!”
甄鴻此言一出,其余四個文臣都將矛頭對準了“周子衡”。
“確是如此!周將軍一家之言不足為信,我等早就聽聞周將軍歸降于大陳!此次深夜潛回宮中,又私闖陛下寢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大膽逆賊,陛下突然暴斃,定與你脫不了干系!”
“弒君謀逆,誅連九族!宰相大人,陛下駕崩,朝中大事理歸大人裁斷,臣奏請立刻將周子衡抓捕歸案并肅清同黨、殺其九族!”
武將們一聽,無不憤怒。
“你們休要血口噴人!等太醫來了,自有診斷!”
“無憑無據,信口開河!陛下如此,本將還懷疑是你們哪個混仗搗得鬼!”
“就是!周將軍向來光明磊落,斷不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如果真是周將軍,他早就跑了,還等著你們來誣陷?”
當即,文臣武將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罵成一片。
蘇玉轍面若平湖,看向甄鴻,正對上他陰沉的眸光,只聽甄鴻冷笑一聲道:“周將軍好膽色,若是太醫來了查明陛下為你所害,休怪老夫秉公持法、心狠手辣!”
蘇玉轍淡然:“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甄鴻冷哼一聲,見太醫孫呈顯進門,忙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趕緊給陛下診斷,不要冤枉了忠臣賢士,也不能放過亂臣賊子。”
宰相大人平時高高在上,突然這般平易近人,孫呈顯受寵若驚,諂媚道:“老臣必定明察秋毫,為宰相大人盡效犬馬之勞。”
甄鴻滿意地點點頭,看向“周子衡”的目光充滿嘲諷和殺氣。
蘇玉轍冷眼旁觀,神泰自若:“太醫好好看看,陛下是否中毒。”
太醫上前,捏著“蘇玉轍”的手腕探看脈象。
蘇玉轍早上和周子衡早就商量好了,周子衡在手腕上綁了塊牘片。
太醫摸了片刻,起身駭然道:“陛下并非中毒,乃殫精竭慮導致心脈受損,力竭而亡!”
此話一出,眾人神色不一。
周子衡躺在龍榻上,險些笑場。
龐瑞恨不得給太醫一個大耳刮子,光天化日,睜著眼說瞎話,不知私下得了甄鴻什么好處!
蘇玉轍不動聲色。
其余的扼腕痛惜。
甄鴻實在忍不住想笑,轉身舉起雙手跑到殿外,那老矮胖的身材看起來歡天喜地的。
他跑到殿外,仰天長呼:“陛下……駕崩啦!”
“陛下駕崩啦——”
回音陣陣,隨后,整個皇宮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