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凌站起身來,稍微挽了挽袖子,剛想朝院中走去,卻見那竇蕓娘忽地一捅陳揚,朝他連連眨眼。
陳揚一臉疑惑,不知道竇蕓娘什么意思,竇蕓娘沒有辦法,心中罵了陳揚數遍笨蛋,見他實在不開竅,只得一跺腳,也不管陳揚,朝蘇凌近前走去,行了一禮方道:“公子......蕓娘突然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公子您答應......”
蘇凌也有些丈二和尚,看著竇蕓娘道:“有什么話,盡管開口......”
竇蕓娘點了點頭,開始的時候,聲如蚊吶,支支吾吾了半晌,方道:“陳揚原本只會一些把式,只能對付那些普通百姓......連自保都有些勉強,幸賴公子提攜,贈給陳揚了兩本書,陳揚的功夫才有今日的長進......您的大恩大德,我們夫妻二人,沒齒難忘......”
蘇凌一擺手道:“蕓娘你太客氣了,咱們都是一家人了,就不用說這些了......再說了,你們也幫了我蘇凌大忙,這些是應該的......”
竇蕓娘連連點頭道:“是是是......只是公子啊,陳揚能有今天的實力,就是公子您的功勞,您昔日贈書,今日又要指點他劍術......蕓娘覺得......不如,不如......”
她聲音越來越低,時不時地咬著朱唇,最后似豁出去了,這才又一跺腳,臉色通紅,說的確實十分堅定。但見她朗聲道:“公子與陳揚之間,早有師徒之實,因此,蕓娘斗膽替陳揚求公子您,收他為弟子......陳揚拙嘴笨腮......不會表達,只有蕓娘替他說了......還請公子收下陳揚吧!”
蘇凌和陳揚聞言,皆是一愣。
陳揚最初的時候,并沒有想到這一點,在他心里,雖然對蘇凌十分欽佩,但礙于身份天差地別,還是有與生俱來的卑微之感,只覺得蘇凌能無償贈與他劍譜心法,已然是天大的恩情了,自然不敢再希冀別的......
可他聽竇蕓娘如此說,這才一語點醒夢中人,暗罵自己是個慫貨,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還得自家女人開口央求!
想到這里,陳揚也趕緊朝蘇凌近前緊走了兩步,再看夫妻二人雙雙跪在蘇凌近前,叩頭請求蘇凌收陳揚為徒。
蘇凌最初也沒有想到,竇蕓娘會提了這個要求,他其實對陳揚的感覺很好,覺得此人講義氣、忠厚,雖然身上有些市儈氣息,但也是因為他之前常年做了牢頭沾染的生存之道。
所以,蘇凌在心中也挺認可這個兄弟。
不過他卻并沒有想過會要收陳揚為徒。
所以他一時之間愣在了那里。
但看陳揚夫妻二人不斷地懇求,情真意切,蘇凌也想到,這竇蕓娘果真是個精細之人,若只是普通的朋友弟兄,自然還是不夠親近,可是若是傳承衣缽的師徒,那陳揚以后自然要跟隨蘇凌到底的,蘇凌定然不會虧待了他這個弟子。
蘇凌之前有個弟子,就是秦羽,可是如今秦羽下落不明,他們早已師徒情分斷絕,所以,若是蘇凌真的收了陳揚,那這陳揚可真就是他的頂門大弟子了......
蘇凌思來想去,卻是想不出有什么拒絕的理由,見他夫妻二人皆是一片赤誠,蘇凌這才正色道:“陳揚......你讀過幾年書,對吧......”
陳揚不知何意,點了點頭道:“是......陳揚上過幾年塾,認字不成問題,只是后來家道中落,也就沒有再念了......”
蘇凌點了點頭道:“我自然也想收徒......原先也算是收了一個,可惜他......”
蘇凌長嘆一聲,擺了擺手道:“罷了......不提了......我若收徒,不僅是要修武煉體,更要修心......甚至在很多時候,我更看重的是修心,而非功夫如何......陳揚啊,按說......你只是識得字......的確是不夠我收徒的標準的......”
陳揚聞言,有些遺憾失望道:“陳揚知道自己不成器......”
蘇凌擺了擺手道:“不過,人活一世,只要肯學,什么時候開始學都不晚,圣人言,朝聞道,夕死可矣,何況你我來日方長呢......我收你為弟子,自然可以......”
陳揚和竇蕓娘聞言大喜,剛要叩首拜謝,蘇凌卻一擺手道:“你莫要忙著認師尊,我有三個條件,只要你愿意答應,我自然收下你,可若你不愿意.....你我之間,怕是無師徒的緣分啊......”
陳揚聞言,忙朗聲道:“公子請明示!”
蘇凌點了點頭,伸出了一根手指頭道:“第一,你如今只是認字,粗通一些文章,自然不夠用......亂世之中,比的除了絕對的功夫之外,更需要計謀和才學眼界......所以,你若拜我為師,白日你當努力讀書,無論是大儒經籍,還是計謀策論,還有攻殺戰法,排兵布陣,甚至領兵之道,你都要去學,去讀,去領會......我亦會每隔一段日子,考教于你......若你過關,自然很好,若你不能令我滿意,即便你成為我的弟子,我也會將你逐出師門......這一點,你可愿意,又可做到?......”
陳揚聞言,先是一怔,隨即正色拱手,斬釘截鐵道:“陳揚愿意!......只要對陳揚有好處的,能讓陳揚自己有所提升的,陳揚都愿意學!”
雖然陳揚不似吳率教那般目不識丁,但其實從內心之中,亦是不愿讀書的,在他心中,引經據典的說教,還不如實打實的打一場來得干脆痛快。
可是,他也明白,蘇凌需要的傳承衣缽之人,究竟是什么樣的,畢竟蘇凌可是天下年輕一代做學問之人的領袖,更是享譽文壇的詩酒仙。
不僅如此,前線多次的大勝仗,蘇凌屢獻奇策,料敵決勝,被天下傳為繼郭白衣后不世出的奇謀之才。
所以,做他的弟子,若是此道不精,只是一個純粹的莽夫,自然是不夠格的。
所以,陳揚說愿意學,也是真心為了蘇凌,而去徹徹底底的改變自己,從心向外的想要好好的這樣做。
蘇凌點了點頭道:“第二嘛,便是你這功夫,現在雖然在七境,也算一般的高手了......但是放眼整個大晉江湖,如你這般的七境武者多如牛毛,莫說八境九境強敵了......所以,一旦真打真殺,決死拼斗之時,你的功夫還是有些不夠的......因此我要求你,你白日讀書,晚上練功,先不說其他的,便先把手中的劍練好了!我給你兩年時間,倘若你兩年時間內,能步入九境之列,你這徒弟,自然坐得穩穩的,不僅如此,我還會將我自創這劍術中最精妙、最厲害的一招,毫無保留的傳給你......可若你兩年之內,到不了九境......那恐怕......”
陳揚抱拳應諾道:“陳揚明白,若是兩年之內,陳揚入不了九境,陳揚自然也無顏面對公子!”
忽地,陳揚又嘿嘿一笑,小聲道:“不過.....公子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關于您說的,那個什么最精妙、最厲害的絕招,到底是什么吖......”
“相思難挽一劍斬!......”蘇凌緩緩開口說道。
“竟然是......這一招!”陳揚雙眼放出光來,激動得難以自持。
蘇凌有些好奇道:“看你這樣子......你是知道我這一招嘍?......”
陳揚使勁點頭道:“自然知道的,架格庫之中有記載,很多次的,都是危急時刻,公子這一招相思難挽一劍斬,連殺好多高手!......陳揚每每讀到這里,都心潮澎湃啊!”
蘇凌點點頭,正色道:“切莫好高騖遠,先腳踏實地,把這些劍術學透、學精,你自然九境可期,就算沒有相思難挽一劍斬這一招,你也足以對付大部分高手!”
陳揚點頭,滿是干勁兒道:“陳揚一定努力!”
蘇凌又道:“至于這第三嘛......就算你答應了前兩個條件,我也不能收你作為正式的弟子......”
陳揚和竇蕓娘聞言,皆不解道:“公子......這是為何,難道公子不信陳揚......”
蘇凌擺擺手,淡笑道:“非是不信你......而是我本是離憂山軒轅閣閣主軒轅鬼谷的弟子......離憂山是什么樣的存在,陳揚啊,想必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吧!”
陳揚聞言,點頭道:“自然知道,天下學問魁首,更是武學圣地......軒轅鬼谷老人家,以學問入道,古今第一人!”
他頓了頓又道:“不僅如此,離憂山更是神仙之地,整個暗影司架格庫,對離憂山的記載,只有寥寥數語......放眼天下,能讓暗影司都搜尋不到情報地,唯離憂山而已!”
“所以,你要明白,我對你的要求,并不是僅僅代表了我蘇凌個人,更是離憂山對拜入山門弟子的要求......所以,在你沒有達到要求之前,我不能收你為正式的弟子,只能收你為記名弟子......不過,便是記名弟子,日后我蘇凌若再收徒,你亦是我蘇凌的首徒......還有,就算兩年之后,你脫胎換骨......達到了我所有的要求,我也不能立時將你收為正式弟子......畢竟我師尊乃是離憂山軒轅閣主......我收徒之事,必須先請示過我師尊軒轅鬼谷......他答應我收你,你才能正式地成為我的弟子......陳揚啊,不知這一點,你答應不答應?......”
陳揚毫不猶豫,朗聲道:“陳揚明白!.....到時就算陳揚不能成為公子的正式弟子,記名弟子也能時刻追隨公子.....再說,陳揚要是有了出息,我相信師祖他老人家,也會同意的!”
蘇凌點了點頭,忽地仰天大笑起來,然后朝陳揚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陳揚你便朝我磕三個頭吧!”
陳揚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竇蕓娘使勁地在他胳膊上一掐,嗔道:“傻蛋!公子是答應收你為弟子了,你還傻愣著作甚!”
陳揚大喜,朝蘇凌腳下跪爬了兩步,砰砰砰地連磕三個響頭,聲音洪亮道:“弟子陳揚,給公子叩頭了.....額不對,是給師尊叩頭了!”
蘇凌大笑,忙用雙手將陳揚摻起,那竇蕓娘眼疾手快,早已飛奔拿起一旁桌幾上的茶卮,塞到陳揚手中,喜道:“還不給你師尊敬茶!”
陳揚雙手接過,恭恭敬敬地呈給蘇凌,雙手因為激動,難以控制的發顫。
“師尊.....請用茶!”
蘇凌也不客氣,接了茶卮,一飲而盡。
然后蘇凌又正色道:“你我雖然現在已是師徒,但只需你在心里記住便好,在外人和平時的相處之中,你還喚我公子罷,這樣也顯得不拘束......到時見了不浪、率教和周幺,你也能更好地融入他們......”
陳揚連連點頭道:“喏!公子放心,陳揚省得!”
蘇凌想了想又道:“你那細劍,現在還可暫時用上一用,待你功夫境界精進之后,這細劍自然也就不趁手了......我有一名摯友,卻不幸戰死......他生前有一柄長劍,名喚溫魂,卻是一柄上等寶劍,被我葬在他的墓旁,做了劍冢,待日后有了機會,我帶你去那里,祭拜我這位摯友后,打開劍冢,你便是溫魂劍的新主人了!”
陳揚聞言,雖然不知道蘇凌口中所言的摯友是何人,但卻可以感覺到,蘇凌對這位摯友的離世十分的悲痛,更明白這位摯友在蘇凌心中的份量。
于是他抱腕當胸,一字一句正色道:“陳揚必然發奮刻苦,爭取早日配得上溫魂劍主人的身份!”
蘇凌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話鋒一轉又道:“好了,我既然已經收你,就要嚴格的以師尊的要求待你......你方才練的劍術,的確還行,有些地方有些小瑕疵,但是瑕不掩瑜,主要是你手生緣故......然而第五式,拋劍,飛身,接劍,半空橫劈,這幾個動作不連貫,而且由于你掌握不好拋劍的力度,導致你拋劍的距離不夠高,加上你飛身的高度也不夠,又在倉促之間,故而遠遠沒有達到你七境武者應有的水準......陳揚啊,你且站在這里,認認真真看一看,我如何施展此招的!”
陳揚聞言,使勁點了點頭。
蘇凌本身想用自己的江山笑,但轉念一想,江山笑無論從鋒利程度、劍氣、劍勢,還是材質上,都與陳揚手中暗影司制式細劍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他這才朝陳揚道:“借你細劍一用!”
陳揚點頭,將細劍遞給蘇凌。
再看蘇凌,倒提細劍,緩步來到院中站定,卻并未著急出手,只是心念稍動。
竟不想,那院子周圍的樹木,竟齊齊地動了,無風自搖,樹葉沙沙作響。
而那原本沒有什么光華的普通細劍,卻突然似有了靈性一般,驀地光華一閃,竟似乎奪了那天上的月色。
便這未動之氣勢,已然折服了陳揚和竇蕓娘,兩個人嘴張得大大的,滿是敬慕神色。
卻見蘇凌忽地身形一轉,劍隨人動,施展起陳揚方才所練的劍術,但見的那原本普普通通的細劍,竟發出奪目的光華,磅礴的劍氣將他周身籠罩,每一招,仿佛都帶著無盡的威壓和氣勢。
便在這時,陳揚更是隱隱約約的覺得,滿院之中,竟似有風雷之音。
眨眼之間,四招已過,蘇凌驀地沉聲道:“陳揚,且看仔細了,第五招......拋劍!”
再看蘇凌忽地心念一動,握劍手腕輕輕用力,那細劍一聲清鳴,化作一道白芒,如離弦之箭一般,朝半空之中直沖而出。
蘇凌并不看那劍芒上沖之勢,等了半息,忽地身形陡然旋起,一式蒼龍凌天,追著那朝半空疾馳的細劍白芒,騰空而起。
陳揚看得眼熱,大聲叫起好來。
蘇凌以為接下來,接劍、半空橫劈定然水到渠成,可是當他剛縱到半途之時,不知為何,忽地耳邊傳來一聲極快的聲音。
“嗖——”似乎是極快的身形掠過,帶起的衣角風聲。
“嗯?......”蘇凌心中一動,轟然抬頭,不由得大吃一驚。
卻見那細劍正沖向半空之時,不知從何處急速掠過一道黑色殘影,快得看不清此人輪廓,猶如一團黑霧。
那殘影徑奔細劍而去,不過半息,已然來到細劍旁,然后一伸手,將那細劍整個攬進手中。
然后一道黑芒,朝著陳揚堂屋的房脊之上,激射而去。
速度之快,瞬息之間。
陳揚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可是由于那黑影實在太快,快到他都未曾察覺,只是看到原本白芒熠熠的細劍,不知為何竟突然憑空消失了,只剩下蘇凌上沖的身體和漆黑的夜空。
“這.......這到底發生了什么,莫非細劍成精了,自己飛跑了不成?!”陳揚瞠目結舌的說道。
“什么細劍成精,有人暗中趁咱們不備,偷偷出手,搶走了你的細劍!”蘇凌的聲音已然帶了十足的殺氣和怒意。
這是誰,成心跟自己過不去,趁自己傳授自己新收的弟子劍術,竟然暗中搶走兵刃,這不是存心拆我蘇凌的臺么!
“啊......!”陳揚和竇蕓娘聞言,皆大吃一驚,嘴巴張得老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蘇凌用最快的速度,掃視了周遭,一眼就盯在了那堂屋房脊之上的黑衣人身上。
令蘇凌不解的是,這個黑衣人搶了細劍,似乎并沒有立即溜之大吉的意思,反而站在堂屋房脊上,沖蘇凌不住地搖晃那手中的細劍,隨著他的搖晃,細劍光影在黑夜中閃動。
蘇凌大怒,嗔道:“好賊子,偷東西偷到我蘇凌頭上來了!休走,還我兵刃!”
再看蘇凌身形一動,快似流星閃電,一道白芒,投向那堂屋屋脊方向。
而那黑衣人見蘇凌朝他追來,這才倒提細劍,也不答話,轉身就跑,身體一動,一道弧線,已然躍出陳揚的家,來到另外一處房屋的屋脊之上。
蘇凌雙腳剛落在堂屋屋脊,抬頭看時,卻見那黑衣人早已躍到另外一處房屋屋脊上,更是如出一轍,手里不停地朝蘇凌搖晃著那柄細劍。
蘇凌勃然大怒,朗聲道:“閣下何人,這玩笑似乎開得有些大了!當真以為蘇某追不到你不成!.....休走!”
話音方落,蘇凌身化白色流光,已然追了過去。
那黑衣人見狀,照舊是不發一言,驀頭就走,三晃兩晃,已然從屋脊之上落下,跳到街上。
借著月色,蘇凌看得清清楚楚,暗想今日定然不能讓此人逃了。
他再不耽擱,身形如激射的利劍,也射向那街上。
陳揚趕緊打開大門,沖了出去,來到街上,卻看見街頭極遠處,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前后追趕,迅速地移動著。
情急之下,陳揚也顧不得許多,大喊道:“公子......韓驚戈那里怎么辦.....公子等我......我來助你!”
然而,他再抬頭之時,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蘇凌一語。
“莫要追來,小心調虎離山!......韓驚戈那里,待我追回細劍,自會前往,守好家門,如有不測,迅速離開,找林不浪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