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渺渺,金光浩浩。
那莊肅而浩大的佛光照亮了蒼穹大地,一切的魑魅魍魎、虛無幻像終于在邊章蒼老而恢宏的吟唱之中無所遁形。
“唵、嘛、呢、叭、咪、吽......”恢宏渺遠的吟唱,隨著六字真言終于來到了尾聲。
邊章緩緩睜開雙眼,眼中射出悲天憫人的光芒,聲如洪鐘,朗聲喝道:“蘇凌......還不醒來,更待何時?......”
雙眼赤紅的蘇凌,早已滿心皆是潑天殺戮,這時刻,他只覺得自己就是那猙獰嚎哭的黑氣骷髏中的一員,要將眼前所看到的所有人統統殺死,才能平息自己的殺戮之念。
不......不僅僅是這所有人,還有這無數黑潮般的骷髏......世間萬物,統統都該死,必須死!
驀地,那六字真言猶如當頭棒喝,直入蘇凌神魂之中。蘇凌不由地渾身一顫,一絲清明悄然無聲地出現在他的心底深處。
剎那間,這原本微不足道的清明,如開了閘的江水一般,狂涌而出,溢滿了蘇凌滿是殺戮的噬血之心。
“我......不......我這是怎么了......”
蘇凌眼中的赤紅緩緩消退,最終完全消弭于無形,隨之消退的還有那可怕的殺戮沖動。
他抬起頭來看向這雪地周遭,不由得大驚失色。
這才過了多久?
在蘇凌的心中,只不過是瞬間,快得連一息都不到。
可是眼前的一切讓他感到無比的陌生和震驚。
雪地之上,血流成河,將皚皚的白雪都染成了殷殷血紅,血水四溢,血腥味彌漫在茫茫大雪之中,令人感到害怕。
不遠處,尸體橫躺豎臥,放眼看去,全部是那些黑衣殺手,身上的血,有的已經干涸,有的還在汩汩地向外流著。
而令蘇凌更為驚訝的是,有兩個血染衣衫的人,正與三大神使死斗,每一次廝殺,都是在搏命。
蘇凌瞳孔一縮,他看得清楚明白,那兩個早就血透衣衫的人,正是軒轅聽荷和林不浪,他們拼死守候的,是他們的身后的那個滿身金色佛光的人——邊章懸浮在半空之中,滿身佛光,寶相莊嚴。
“我剛才......到底怎么了......為什么這片雪地,竟然......變成了這副樣子?......”蘇凌的內心震驚而又不解,有些迷茫的喃喃道。
自己方才到底怎么了,又發生了什么,蘇凌想不起來,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方才那一段時間的記憶被抽離了,無論他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他只記得,自己正在跟上官景驍殊死搏斗。其他的,都是空白。
“公子......你終于蘇醒了!......”林不浪用眼角余光看見蘇凌的雙眼已經赤紅色盡消,知道他已經清醒了過來,不由得精神大震,一甩手中流光劍,大吼一聲,朝著段無魂和徐隱發起猛烈的進攻。
“蘇凌......你方才被上官景驍的冥古印所控制,失去了心智......是大師用了佛門真法,以獅子吼的方式喚醒了你......這里由我們保護大師......你要小心應付強敵上官景驍!......”
藍劍幽幽,軒轅聽荷聲音清冷,但聽得出也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癡兒已醒,上官景驍的冥古印再無作用了......我佛慈悲......”邊章雙手合十,緩緩地從半空落下,長舒了一口氣道。
蘇凌這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豁然抬頭朝著近前不遠處看去,正見那一身黑衣的上官景驍,渾身黑氣彌漫,還在盡力的掐著古怪的法印,猶不死心。
蘇凌大怒,破口罵道:“上官景驍......妄稱一門門主......竟然以這種陰損手段害我......使我差點著了你的道......算什么真本事......如今小爺已經不受你所控制,還不授首!”
言罷,蘇凌身化一道白色流光,半空中一道劍芒,傾天轟落。
“相思難挽一劍斬——”
江山笑轟天清鳴,帶著純粹而霸道的白色劍芒,一往無前地沖天而起,直轟向上官景驍。
上官景驍抬頭看去,只見那半空之中驀地出現了一把巨劍劍芒,將周遭照了個通透,凜凜劍芒,將他的身前身后,所有的退路全部鎖死,一下刻,便是一劍斬下,無所遁逃。
他的神情終于變得凝重起來,不顧一切的大吼一聲道:“黃泉斬——”
巨大而凄厲的鬼哭聲響徹蒼穹,原本簌簌的落雪白日,竟在剎那之間變成了黑霧彌漫,凄凄慘慘的陰風驟起,那周身黑霧的黑芒刃懸浮在黑霧之中,驀地幻化出巨大的鬼頭刀芒,迎著蘇凌江山笑巨大的流光劍芒,轟然對沖而去。
“轟——”
震天徹地的巨響聲響徹,白色劍氣流光和黑色霧芒對撞在一起,剎那間劍氣與刀氣四溢,翻滾纏繞,氣爆聲聲,不絕于耳。
再看蘇凌的身形如一片枯葉一般,瞬間被掀飛向后,倒飛十數丈,然后狠狠地砸在雪地之上。
“噗——”蘇凌一只手支撐著身體,雖然沒有完全倒下,卻還是吐出了一口暗紅色的血。
反觀那上官景驍,也被震得蹬蹬蹬不住向后倒退,直退了十數丈,“砰——”的一聲,手中黑芒刃搠在地上,身體晃了幾下,終于是站直了,沒有倒下。
不過,原本黑霧騰騰的黑芒刃,此刻黑霧盡消,只有刀身還微微的泛著絲絲黑色微光。
上官景驍神情凝重,看得出來這一震之力,他自己應該也受了不小的內傷,幾次血氣上涌,都被他硬生生的壓了下來。
可是他想立時說話,卻是不能了。
蘇凌緊咬牙關,使盡最后的力量,方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可以看得出,他整個人都顫顫巍巍,隨時都有可能再度倒地。
“啊——”一聲壓抑的嘶吼,蘇凌也不去撿掉落在地的江山笑,左手用盡平生之力,才緩緩的抽出以前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抽出的七星刀,握在手中,顫巍巍地用刀尖指著上官景驍,低低吼道:“上官景驍......小爺與你不死不休!來,戰!”
上官景驍只是被反震得受了內傷,情形比蘇凌要強上許多,見狀,冷然一笑,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冰冷道:“蘇凌......你已經不錯了,硬抗我黃泉斬,竟然還能站著同我說話......果真令我刮目相看......”
他忽地冷冷的笑道:“不過你扛下我這黃泉斬,又能如何......如今你連站都快站不住了......如何還能與我交手?......蘇凌啊,我不得不承認,你已經很強悍了......但我要告訴你......偽宗師注定是偽宗師......在我大宗師的面前,你注定要俯首稱臣!......這是你的命!注定的!......”
“我念你還有幾分血性......不如就跪在我的面前,懇求我收了你成為黃泉冢的門人......放心,你是個人才,我定然答應......只要你成為我黃泉冢的門人......今日之事,一筆勾銷,我不殺你,也不追究你的人傷朱雀之事......如何?”
說著,上官景驍灼灼的盯著蘇凌,似乎有些期待他的回答。
“呵呵呵......怪不得......原來你是大宗師......不過,我猜你只是尚品宗師吧......否則也不會如此弱......”蘇凌不屑地冷笑一聲,譏諷道。
“尚品宗師如何......你要清楚,便是尚品宗師,你也沒有絲毫勝算......識時務者為俊杰......蘇凌,你要好好想清楚,到底入不入我的黃泉冢,要是想通了,速來跪我!”上官景驍冷冷的說道。
蘇凌身體顫抖,艱難地擠出一絲冷笑,聲音很低道:“什么天注定......小爺從來都不信!......小爺的命,小爺自己說了算!.......小爺這個人只跪父母,你這個殺人惡魔,憑什么讓小爺跪你!......上官景驍,廢話少說,要打趕快動手!想讓小爺投靠你這個冷血殺手,門都沒有!”
“哼哼......蘇凌,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自己找死而已!既然如此,本門主便成全了你!”
話音方落,再看上官景驍整個人的氣息為之一變,整個人渾身黑氣彌漫,寬大的黑色衣衫獵獵作響,那原本還正常的面容,驀地變得極為怪異,竟給人一種不似活人,好似骷髏的感覺。
“凄凄黃泉路,慘慘萬鬼哭!蘇凌,你就好好享受一下網鬼撕咬,是什么美妙的滋味吧!”
再看上官景驍,忽地手中黑芒刃的黑霧刀氣再次大勝,天地之間,再次陰風陣陣,黑氣滌蕩,半空之中無數鬼哭之聲,凄凄慘慘,令人毛骨悚然。
“給我斬——”上官景驍的黑衣鼓蕩,驀地一刀朝蘇凌平斬而出。
巨大的黑霧刀芒挾裹著陰森鬼氣,雪地之上頓時黑霧彌漫,陰風狂暴翻滾,黑霧之中,無數的骷髏頭,閃著陰冷的獠牙,張開空洞的大口,朝著蘇凌撕咬而來。
蘇凌見狀,知道這一次,怕是真的敵不過了,尚品宗師這最為強橫的一擊,自己感覺就算沒有受傷,也不可能是對手的。
只是,蘇凌還是不死心就這樣束手待斃,大吼一聲,強自振起心神,將體內殘存的最后內息一股腦的調動起來,手中的七星刀七彩光芒熠熠而動,在黑霧陰風中,如星閃耀。
“七星匯聚,攬月攜星!——”蘇凌驀然大吼一聲,但見那彌漫的黑霧之中,頓時亮起七顆光芒各異的星芒,照亮了四周,洞穿了翻滾的黑霧。
蘇凌用盡最后一絲力量,蹬蹬蹬地連續踏步,腳踏七星之數,手中七星刀驀地虛劃而出。
“星落——斬!”
蘇凌竭盡全力,發出最后的嘶吼。
黑霧之中的七顆各色星芒同時閃爍起七彩的華光,將那些蜂擁而來的骷髏群當頭罩住。
“轟——”一聲巨響,撼動天地。
七色流光,星落如雨。
銀河萬點,七彩綻放。
“轟轟轟——”無數的轟隆聲音不斷響起,此起彼伏,那七顆七色星芒,如水銀瀉地一般,華光從半空噴薄而下,半途之中化作無數異彩劍芒,收割著那些呲牙咧嘴、面目猙獰的黑氣骷髏。
劍芒與骷髏激撞的瞬間,皆化為無形。
不過數息,劍芒消散,骷髏黑霧也消散了不少。
可是,那源源不斷的黑氣依舊從上官景驍的黑芒刃中一股腦的噴薄而出,仿佛源源不斷,不會枯竭。
蘇凌再也無法催動內息,體內的內息早已耗盡。
他的眼中,黑霧彌漫,無數猙獰而危險的骷髏嘶吼著,獠牙森森,朝著自己不斷的涌來。
蘇凌知道,自己敗了,一敗涂地。
他緩緩的抬頭,看向遠方。
透過黑霧,他依稀可以看到,藍芒幽幽,那是軒轅聽荷還在拼殺;白芒朔朔,那是林不浪寧死不退的身影。
他們還在努力,還在拼死一搏。
而自己,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了,罷了......搏至無憾,戰至無悔,死亦無憾!
蘇凌,絕不跪著生,定要站著亡!
想到這里,蘇凌再不猶豫,朝著還在全力催動黑芒刃的上官景驍,冷然大吼道:“上官景驍,你不是想要小爺的命么,拿去便是!”
再看蘇凌橫七星刀在脖頸之上,又看了一眼那絕世清冷的身影一眼,低低道:“聽荷......對不起,我沒有機會,與你同去離憂山了!”
他說完這句,一咬牙,一橫心,用力之下,便要自戕而死。
千鈞一發之計,忽地蒼穹之上,驀地一聲煌煌威喝:“蘇凌......一點挫折,便要死么?豈是大丈夫所為乎?今日怕無論是誰,想要殺你,先問過我答不答應!”
蘇凌驀的心頭一震,只覺得這聲音無比的熟悉。
豁然抬頭,卻看見那半空彌漫的陰風黑霧之上,蒼穹之巔,驀地亮起一道銀色寒芒。
那銀色寒芒甫一出現,便迅速的光芒大盛,不過半息,已然將整個蒼穹照了個通透,將那陰風黑霧一并遮蔽。
“吼——”震天徹地的龍吟,自蒼穹之中昂然響起。
那銀色寒芒傾天亮起,竟在天幕之上,隱隱的出現了一條閃著銀色流光,盤旋升騰的龍!
“吼——”又是一聲震徹蒼穹的龍吼響起,
天幕之上。
龍首昂然,龍吟嘯天,
天龍煌煌,威不可侵。
那翱翔于蒼穹的銀色巨龍,驀地睜開了眼睛,龍目之中,銀芒如天河流動,轟然從九天之中,直沖而下。
“轟——”
一瞬之間,蒼龍直轟在黑色霧骷髏潮中,銀光泄地,更有雷電轟轟,閃爍交織。
剎那間,那原本恐怖而陰森的黑霧骷髏潮,竟然盡數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地之間,唯有一桿銀色盤龍長槍,搠在地上,風雷閃電,纏繞其上。
龍槍之下,站定一人,白袍勝雪,氣勢昂然。
“趙......師兄!”
蘇凌喃喃地喚出了這個人的名字。
所有人此時皆已經忘記了打斗,皆愣在了當場,呆呆的看著仿佛從天而降的白袍人。
那白袍人緩緩轉頭,看向蘇凌,笑容如和煦的暖陽。
“蘇凌......許久不見......你還好么?”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趙師兄......蘇凌......很好!”蘇凌心中大喜,想要緊走幾步,來見這白袍人,未曾想,一步踏出,卻覺得一陣暈眩,眼前一黑,撲倒在地。
“蘇凌!——”那白袍人一個閃身,已然來到蘇凌身前,輕舒猿臂,將他抱住,低聲喚道。
蘇凌勉強地睜開眼睛,搖了搖頭,低聲道:“趙師兄,眼前的局勢,不可大意......聽荷和不浪也受傷了......蘇凌盡力了.....可是卻......一切拜托師兄......”
“哇——”一口血,從蘇凌口中噴了出來。
“你不要說話,我送你到聽荷那里,你趕緊調息......放心,一切有師兄在......他們翻不了天!”
蘇凌閉上眼睛,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白袍人將蘇凌抱起,一個飄身,便來到了軒轅聽荷和林不浪近前,然后將蘇凌緩緩放在地上,朝軒轅聽荷和林不浪點了點頭,遂道:“聽荷......不浪,你們的傷......”
軒轅聽荷卻是認識他的,趕緊拱手道:“師兄......我沒事......”
然而就是這小小的一個動作,軒轅聽荷卻不由的秀眉緊蹙,皓齒緊咬。
林不浪面色也十分蒼白,朝著此人一拱手道:“趙大哥......我沒事,只是受了一些內傷......”
這白袍人,朝著林不浪點了點頭,又十分關切地看向軒轅聽荷道:“聽荷......傷在何處?”
軒轅聽荷忍著肋骨處德爾疼痛,低聲道:“師兄放心,肋骨斷了幾根.....身上的都是些小傷,不礙事的......”
那白袍人聞聽此言,不由的眉頭一蹙,沉聲心疼道:“肋骨斷了幾根......這便是小傷了......?我師尊要是知道你受這么重的傷,定然不會饒了他們!”
軒轅聽荷苦笑一聲,剛想說話,那白袍人卻道:“你們都不要說話了,跟蘇凌一處,盤膝打坐......趕緊調息內傷!”
說罷,他朝邊章微微一拱手,算是見過,方正色道:“無心大師,我這兩位師弟妹,還有不浪兄弟,拜托大師照顧......”
邊章并不認識此人,只是被他現身的威勢所震驚,見他說話十分的和氣,又稱蘇凌和軒轅聽荷為師弟師妹,心中一動,想來此人應該是離憂山的人。
他趕緊點頭道:“施主放心,老衲義不容辭!”
這白袍人這才轉身看向身后十數丈站著的上官景驍和三神使。
上官景驍臉色有些古怪,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白袍人,并不說話,然而卻是暗暗心驚。
剛才那龍槍翔空,產生的天龍虛像,竟然隱隱有實質之感,這個人的境界.......怕是在我之上啊。
白袍人的眼神并不凌厲,反而頗為淡然地從上官景驍、辛一刀、段無魂和徐隱四人的臉上劃過。
然后他緩緩開口道:“渤海黃泉冢,兇名在外,當年六大門派精銳幾乎都損失殆盡......所以,你們以為天下再無敵手了么......今日竟然傷我師門中人......誰給你們的勇氣?”
那三大神使此時已然是強弩之末,內息也幾乎耗盡,現在站著已然是勉力支撐,自然不敢答話,只是充個人場而已。
上官景驍聞言,卻也不惱,只是淡淡一笑,一拱手道:“閣下何人......好的口氣,既然知道我黃泉冢,就應該明白,只要是我黃泉冢要殺之人.....必死!閣下,莫非想要多管閑事么?”
那白袍人淡淡一笑道:“世人皆懼怕黃泉冢,可是在我看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待死之人罷了......”
“你!......”上官景驍大怒,灼灼地看向這白袍人,一字一頓道:“看來,今日這閑事,閣下是要管定了?!只是,不知道,你憑什么認為可勝得了我手中的黑芒刃!”
那白袍人聞言,忽地仰天大笑,滿是傲然之色,一字一頓道:“就憑我的名字!......龍槍傲劍——趙風雨!”
“不知道......趙某人,管不管得了這閑事呢?”
言罷,他整個人氣息為之一變。
一身傲然,威威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