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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人心終究是會變的


更新時間:2025年02月11日  作者:染夕遙  分類: 歷史 | 軍事 | 架空 | 權謀 | 染夕遙 | 對弈江山 


染夕遙:

待心緒漸漸平復,邊章這才又嘆了口氣,聲音緩緩的回憶道:“我與蘅君打點完行裝,已然是第二日天光大亮了,于是,我打算跟蘅君一同,前去向蕭元徹辭行。然而,當我打開門時,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甚至忘記了挪動腳步......”

“門外院中站了幾個人,蕭元徹和丁夫人為首,他的兒女們跟在身后,都淡淡笑著看著我與蘅君,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在外面等了多久......”邊章道。

“這是蕭丞相帶著一家人,親自來送前輩啊!......”蘇凌感嘆道。

“不錯,我站在門口,與蕭元徹對視了許久,誰都沒有說話,他看著我笑,我也看著他笑,直到最后,我與他......”

邊章的聲音有些哽咽道:“我與他,笑著笑著,眼中竟都流下了淚水,卻不自知啊......我明白,他亦明白,此去沙涼,千難萬險,艱辛坎坷,所以我和他才會都哭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飛奔著來到蕭元徹近前,然后長拜于地,喃喃地喚他大哥......他用顫抖的雙手,將我攙扶起來,緊緊地攥住我的手,一直都未分開,我想說什么,他亦想說什么,可是......話到嘴邊,我和他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千言萬語,只化作彼此緊緊握住的,不住顫抖的雙手!”

“蘅君和丁夫人看著我們,也在一旁默默流淚......到最后,還是丁夫人先開了口,她說,元徹啊,咱們兄弟又不是不回來了,咱們這有又是哭,又是難舍難離的,這是干什么......咱們兄弟此去沙涼,是天子重托,為國為民,是要建功立業的大好事,大家都不許哭,都要高興起來!”

“蕭元徹這才笑了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對對對,我兄弟大才,此去定然能夠逢兇化吉,遇難成祥的!......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于是,蕭元徹一家人親自將我們送到充州城門前,一路之上,許多充州百姓,知道我要離開,皆自發前來相送,十里長街,跪倒一片,百姓們都苦了,他們說,是蕭將軍和邊長史,教會了他們禮法,給了他們田產,讓他們過上了好日子......他們說,他們都舍不得邊長史離開!”

邊章說到這里,神情又變得有些激動起來,仿佛夢回當年充州,百姓街頭相送,人頭攢動。

而自己,站在車馬之上,朝著百姓們揮手告別。

記憶中,那日的天,是他一生之中從未有過的,微風不燥,陽光正好。

“待到了城門處,我便攜蘅君向蕭元徹和丁夫人辭行,原以為蕭元徹就此與我告別,卻不想他只讓丁夫人領著兒女回去,說他要出城再送我一段......我連說不可,蕭元徹卻執意如此。丁夫人也沒說什么,只是將一旁隨從手中的一個大包袱遞給蕭元徹,這才與我們告辭,她與蘅君姐妹情深,自然是難舍難離......”

邊章剛說到這里,李蘅君幽幽地說道:“丁姐姐......是個好人啊......賢惠善良......敬佛禮佛,對我和夫君也是真心相待......父親和兄長逝后,若不是姐姐營救,多多照拂,怕是世上再無李蘅君了......那日之后,我再也未曾見過丁姐姐......也不知道她現在是瘦了還是胖了......不過,肯定是老了些了,歲月催人老啊......”

蘇凌心中一動,忙正色朝李蘅君一拱手道:“李夫人寬心,蕭丞相與丁夫人感情融洽,小子在龍臺時,常去丞相府中,見過多次丁夫人,丁夫人雍容華貴,精神頭很足,人很健康......萬事順遂!”

李蘅君又是一嘆道:“唉,可是我卻聽說......姐姐為蕭元徹生的第一個兒子蕭明舒,卻死在了宛陽城......那是個很懂事的好孩子啊......在充州時,我還曾抱過他呢,那時候他個子還不高,總是跟在我身邊,喚我君姨......這么好的孩子,卻如何不長命呢!......我那丁姐姐最喜明舒,我雖未在她身旁,想來明舒之死,丁姐姐不知要哭多少回呢......”

說到這里,李蘅君的神情又是一陣悲傷。

蘇凌暗忖,李蘅君也好,邊章也罷,淪落到這個地步,可以說跟蕭家有著直接的關系,按道理說,這夫妻二人,應該對蕭家恨之入骨才對,可是,看李蘅君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凄然,悲傷發自內心,言語之中頗有十分想念丁夫人的感覺。

看來,他們對蕭元徹一家的感情,絕對不是單純的用恨或者用愛能夠全部概括的。

邊章聞言,聲音卻帶著些許恨意道:“天意!這是天意啊......我邊家幾十口人,我兄弟一家皆死于蕭元徹之手,那蕭明舒之死,是替他爹還債罷了!”

李蘅君聞言,長嘆一聲,只得低低啜泣。

蘇凌倒也無法反駁,蕭明舒之死,的確是因為蕭元徹欠下的“債”。

邊章又繼續道:“蕭元徹送了我們一程又一程,眼看就要出充州地界了,他還沒有返回的意思,一路之上也不說話,就是埋頭相送,我見他如此,這才停下,拱手勸他離開......”

“他見的確是不能再往前送了,這才點了點頭,將我喚到一旁,壓低了聲音說,賢弟,關于你之前在沙涼的事情,我其實早聽鐘原跟我說起過......你放心,這次你返回沙涼,放手去做,就算有什么差池,有你大哥在后邊為你擎著呢!......鐘原早就在沙涼暗中布下了人手,你家族那些人,若是識趣,見你回來,主動讓位與你便罷,若是他們頑抗到底......賢弟,不要仁慈,為兄留在沙涼的人,會助你奪回曾經屬于你的一切的!”

蘇凌聞言,心中震驚道:“前輩......蕭丞相這可是真心助你啊!”

邊章點了點頭道:“不錯,我聽了他這樣說,更是感激涕零,便要跪拜,他卻將我攔住,又低聲說,除了我的家族,我可以動用他在沙涼暗中的人手之外,對于沙涼其他的門閥和勢力,還是要以懷柔和拉攏為上,只要他們不妨礙我們的計劃,就盡量不要起沖突......他告訴我,待我去后,有什么事情,缺人手或者缺錢財,只管動用當地的暗影司,暗影司會給他傳遞消息,他自然會在充州鼎力支持的!”

“我聽了這些,頓時有了信心,覺得這才回到沙涼,萬事可期,我拱手對他說,此次返回沙涼,若不功成,必無顏再回充州面見長兄!......”

“蕭元徹只是擺手,他說,賢弟不要如此,無論成不成,為兄在充州始終等你回家!......他這一番話,說得我淚流滿面,哭得說不出話來,隨后,他鄭重的將他提了一路的包袱遞到了手上......我疑惑之間,他卻讓我打開看看,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蘇凌好奇的問道。

“我打開看時,卻見是一壇黃陶酒壇,蕭元徹說,兄弟,此乃為兄親自釀的充州名酒——九釀春!今日贈與兄弟,希望兄弟不要忘了充州,不要忘了你我兄弟之情,若是兄弟想念為兄了,將這酒打開,飲上一卮,酒香飄蕩,便算是為兄在你身旁,與你同飲了!”

“我緊緊的抱著那壇酒,仿佛就像我的生命一樣珍視,蕭元徹這才拱手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元徹期待與弟在充州重逢之日,你我那時再大醉三千場!說完這些,蕭元徹這才轉身離開......”

“我一直目送著他離開,心中默念兄長保重,邊章定然會回來的!......”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于天際......然后,我又不舍地看了充州一眼,轉身上了馬車,就此離開!”

“然而,我從未想過,這一別......卻是永遠,那一眼,卻是我一生最后看到的蕭元徹和充州的模樣!”

邊章神情滄桑,緩緩低頭,不再說話。

半晌,他又嘆了口氣道:“我返回沙涼之后,以雷霆之勢,將邊氏一族重新整肅一番,拿回了本就屬于我的田地和家宅,重新恢復了我邊氏族長的身份......當我打開多年未回德爾邊宅大門之后,滿眼望去,雜草黃沙,一片狼藉,我與蘅君站在門前,淚流滿面。我沖進院中,長跪不起,我大喊,爹,娘,兒回來了!”

“雖然歷盡坎坷,但總算是榮歸故里了......”蘇凌搖頭感慨道。“前輩離家這許久,但不知您兄弟邊賦情形如何了?......”

邊章卻淡淡一笑道:“我這兄弟雖然不善言辭,倒是內秀,本來邊氏一族人丁就很多,我兄弟邊賦不顯山露水,家族中事,他也不參與,心態十分超然,所以,我父和我在沙涼時,他都幾乎被整個家族所遺忘了......我離開沙涼之后,邊賦為了自保,便悄然的搬到了一片沙棘林中隱居度日,平素靠著寫寫畫畫,倒也可以度日,他農活也會,更是引了茅屋不遠的河水,自己做了渠溝,在茅屋院子后開墾了一片地,自種自吃。這么多年,族中已經早忘記了他......他更是娶妻生女,妻乃是沙涼飛沙城外小村的一個農婦,雖然不識字,卻女工農活,樣樣拿手,日子過得也好......在我弟妹黃氏的操持下,他們倒也過得平淡安穩......”

蘇凌聞言,這才頗有些欣慰道:“如此就好,邊賦出身名門,卻不是紈绔子弟,靠著自己,亂世安身,這已經超過了很多人了!”

邊章點點頭道:“我心中掛念兄弟,所以到了沙涼之后,便立刻找到了他,我與他見面之后,弟兄二人抱頭痛哭,互訴離別之情,之后,他又引我見了弟妹和侄女,我引他們全家,見了蘅君......那一夜,我們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雖然粗茶淡飯,但從來沒有感覺那么滿足.......我兄弟一直說,團圓了,終于團圓了,至此之后,一家人要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隨后,我向邊賦說了我此次回來的使命,更告訴他,要他跟我一道前去邊家宗祠,奪回我們失去的一切,卻不想,他早已看淡一切,他說,光陰能消磨一切,當時是命,現在亦是命。若不是那時種種,今日亦不會有如此平靜的生活,有賢妻,有愛女,世間三千繁華,又算的了什么呢......”

“邊賦有此心境,難得!難得啊......這才是過的通透的人啊!”

邊章道:“是啊,我見邊賦如此,也就不再勉強,在他茅屋之中住了兩日,這才回到了沙涼飛沙城,接下來,我奪回了我的一切,然后放逐了當年欺我一家的祖叔,將他從族譜中除名,令他永不得再回到沙涼!”

說到這里,邊章似解釋一般道:“這也不能怪我心狠,當年之仇,歷歷在目,我父死后,那些族親如何對我,對我母親,他們可以說是害死我母親的兇手!......我沒要了他們的性命,已然是輕的了!”

蘇凌點了點頭,倒也覺得換做自己,自己也會如此做。

有仇不報非君子嘛!

這是,蘇凌一直篤信的話。

邊章又道:“我做這些事,邊賦一直都未曾露面,陰差陽錯的,在我的名字重入族譜之時,也因為當日應酬太多,自顧不暇,未曾添上他的名字......”

“然后,我以持節宣禮郎的身份,在邊府大聚各方門閥和勢力,開始一步一步的實施我與蕭元徹定下的計劃......所行之事,與充州所做無二,興水利,開荒田,安民心;平山匪,護商道,定物價,保民生;定賦稅,勸農桑,穩流民;興私塾,勸進學,教化沙涼。”

邊章聲音幽幽道:“只是,這里是沙涼,乃是久缺教化禮法之地也,做這些事情的阻力和困難,可想而知,其中艱難,不必詳說,蘇凌,你也應該能夠體會一二的......”

蘇凌點點頭道:“那是自然,這也多虧是前輩大才,要是換做小子,只能束手無策了......”

“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發現,沙涼門閥和勢力之中,亦有遠見和良善之輩,他們心懷大晉,心憂黎黍,譬如沙涼門閥鄭氏一門,沙涼太守馬旬璋父子等,他們對我完全支持,不遺余力地幫我,為我出謀劃策,于是我一方面聯合他們,堅定不移地實施這些舉措,一方面,對于那些觀望或者消極的門閥和勢力,找出軟肋,可拉攏的拉攏,可賄賂的賄賂,讓那些門閥和勢力不能成為鐵板一塊,從內部瓦解他們......對于冥頑不化的門閥和勢力,借助馬旬璋等的兵力,統統拿下,我本持節,更可以調動沙涼地方大大小小官府衙門,整肅沙涼......而遇到一些十分棘手的問題,或者錢財不足的時候,我便會秘密聯絡暗影司,寫信給蕭元徹,不出一月,回信或者錢財便會送到......”

“于是,明里有我,暗中有蕭元徹,經過數年的努力,沙涼的面貌終于有所改變,一切也有了起色......那一年除夕,萬家燈火,炮竹轟鳴,我站在飛沙城頭,望著城中百姓,笑語歡聲,闔家歡樂,從來沒有覺得是那么的有成就感,從來沒有覺得是那么的......幸福!”

“這不很好么?一切都是向好的方向發展的......沙涼在變好,前輩也未曾辜負蕭丞相的重托,為什么到最后......”蘇凌心中不解。

邊章緩緩道:“從充州離去,到來到沙涼,白駒過隙,恍惚間,五年彈指一揮......我邊章之名,終于響徹整個大晉,成了天下人心目中的北儒圣,更因我祖上乃是機辯之士鼻祖邊舟,天下人,文人學子,無不對我敬仰!......”

“北儒圣?既然如此,那定然有南儒圣嘍?......”蘇凌一挑眉毛道。

邊章淡淡一笑道:“不錯,當時天下公推四大圣人,北儒圣是我邊章,隱儒圣是蘇凌你的師尊軒轅鬼谷,劍圣人乃是劍庵之主鏡無極,還有一個南儒圣,蘇凌,你應該猜到了,就是灞南,許韶!”

蘇凌大笑道:“若說四大圣人頭三位倒也名副其實,可是這許韶嘛......當然,他也算大儒,更是贈我赤濟二字,只是,他的底細,前輩已經給揭了個底朝天......要說圣人,怕是他擔不起的......”

邊章淡淡道:“世間之人,人云亦云......一個說是,是個說是,百個說是,千個萬個都說是,那便是了......實際上,除了隱圣軒轅鬼谷,劍圣鏡無極當得一個圣字之外,便是我邊章亦當不起......虛名罷了,不過是鼓吹造勢爾!......蘇凌你也不必當真......”

“當時,軒轅與鏡無極二人,一人隱世離憂山,一人自封凌武城,不問世事紛擾,而我有我的使命,也是我《禮化三策》最終的目標,便是揭露那許韶,讓世人知道,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假大儒!......于是,南北儒圣,用了各種手段和方法,不斷交鋒,諸如大議禮,論儒心等等,天下學子和文士,也自發的形成兩派,一派支持我邊章,一派支持那許韶,那段時日,我與他許韶雖然從未見面,但在文章和論述上針鋒相對,他壓我一頭,我便壓過他一頭,相互譏諷,好不熱鬧......正因為我與許韶這么長期的論辨,天子的聲名,大晉國本之正,卻是越辯越清晰,天子這才漸漸又有了些許威儀......”

“只是,長期的論辯中,我亦發現,那許韶雖然成名頗有不堪之處,倒也是一個知禮,明理之人,很多的看法和論斷,都有著憂國憂民,報效天子的個人感情......雖然我嘴上不說,心中卻漸漸的與他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蘇凌聽到這里,已經明白了七八分。這是大儒之間的惺惺相惜,大才之間的賞識,發自本心,本無可厚非。

然而,邊章還是忘了,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蕭元徹給他的,蕭元徹的敵人,要除掉的人是許韶。而邊章卻對許韶生出這種感覺出來。

這是蕭元徹萬萬不允許的啊......

他邊章,無異于玩火......

“就在整個大晉辯禮趨勢下,蕭元徹趁機宣誓起兵,打出的旗號便是,掃平國賊余孽,恭迎天子駕返龍臺,當時天子原本恢復了些許的威儀,但是王熙余孽,仗兇兵,強逼天子離開龍臺,天子失京都,陷于賊手,天下側目,蕭元徹這個時機選的正是時候!”

“蕭元徹起兵近一年,終于滅掉了京畿、直隸、司州等地的王熙余孽,迎天子返回了龍臺......當時是,蕭元徹成了整個大晉的英雄,天子更是感念蕭元徹之功,稱其為再造大晉第一功,蕭元徹得以站穩京畿之地,從充州重返京都龍臺,天子欽命——大晉當朝司空!......”

“就在一切朝著我邊章希冀的方向發展的時候,我邊章更是信心滿滿,躊躇滿志,想著只要大晉發奮圖強,少則五年,多則十年之內,將重現大晉全盛之輝煌......”

邊章神情一暗,聲音低沉而緩慢,眼中滿是失望道:“人啊......隨著時光的流逝......心,終究不能從一而終,人心......總是會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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