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為什么要逼我!......”蘇凌一臉無奈地朝浮沉子吼道。
蕭元徹的神情雖然依舊陰冷,卻不知為何,比方才多了一絲耐人尋味的深意,他盯著蘇凌和浮沉子看了一陣,這才朝著伯寧微微的抬起兩根手指,輕輕晃動了幾下。
伯寧立刻明白了蕭元徹的意思,趕緊朝著那一百余瞄準蘇凌和浮沉子的弓箭手沉聲道:“現在開始,保持警戒,沒有丞相的命令,誰都不準放箭,違令者斬!”
“諾——!”所有的弓箭手同時將舉至半空的弓箭向下,箭鏃對著地面,保持警戒姿勢。
這一切的變化,蘇凌和浮沉子并未察覺到,蘇凌仍全神貫注地盯著浮沉子,等待著浮沉子搏命一擊,自己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繼續躲閃。
“蘇凌......你我之間沒有退路了,如今局勢......蕭元徹就是想迫你殺我,你還看不明白么?”浮沉子從嘴里吐出一口血沫道。
“蘇凌不會殺自己的朋友,尤其是你......浮沉子,丞相和我一樣,只是想弄清楚一切,你為什么不愿意把事情說清楚呢,非但如此,為何還要用如此極端的方式呢......”蘇凌苦口婆心,仍不放棄地勸著浮沉子。
“沒用了......蘇凌,晚了......現在說什么都改變不了了......既然如此,殺了我,便是最好的選擇......”浮沉子仍舊十分執拗道。
“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如此執拗呢?浮沉子,你今日做這些,無非是想保住你身后呂家父女的性命,對不對......我雖然不知道你跟他們究竟是什么關系,但是......就算你死了,你以為,呂家父女會逃過一死么?浮沉子,你冷靜點......只要你跟我說清楚,這里面的一切,我蘇凌保證,后面的一切,我和你同進同退!......”蘇凌滿是摯誠地說道。
浮沉子的神情之中終于出現了絲絲的猶豫和掙扎,便在此時,忽地一直在丹房門前臺階下坐著的那女娘,不知何時來到浮沉子的身后,輕輕地用手拉了拉他的道袍袖子。
浮沉子身體一震,轉過頭去,眼前,這個女娘雙眸皆淚,一臉凄哀。
她用一種幾乎央求的語氣,朝著浮沉子喃喃地說道:“小道士......秋妍不讓你死......小道士,你聽他的好不好......不要再打了,跟他把事情說清楚......說不定還有轉機的......小道士,你聽我的,成么?”
浮沉子一怔,眼前的女娘淚眼婆娑,楚楚可憐。
他驀地仰天長嘆,“當啷——”一聲,細劍落地。
“蘇凌......你真的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浮沉子一字一頓道。
說著,他不等蘇凌回答,驀地朝著十數丈外神情陰冷的蕭元徹看去,一字一頓道:“還有你,蕭丞相......你是不是也想知道......”
“既然你們都想知道,我浮沉子為何會如此......那你們聽好了,道爺......只說一遍!”
浮沉子緩緩伸手,輕輕地擦拭著呂秋妍臉上的淚水:“秋妍......莫哭......小道士說過的,無論如何都會帶你離開牢籠的......小道士決不食言!”
“小道士......我信你!”呂秋妍看著眼前這白衣如雪的小道士,使勁地點了點頭。
時光回溯,倒流回蕭元徹中軍大帳外,蘇凌與浮沉子一番談話之后。
其實,浮沉子從蘇凌的口中得知蕭元徹要殺了呂鄺之后,整個人都心神不寧起來。
他一直有個秘密,藏在心里,從來沒有對外人說過。便是蘇凌也沒有透露過。
那是關于呂鄺之女,呂秋妍的。
那日呂府一遇,浮沉子的腦海之中便反反復復的出現這女娘的身影。
一開始,浮沉子只是覺得這呂秋妍跟自己在那個時代的未婚妻長得一模一樣,正因為此,才使得自己念念不忘。
若是現在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不出意外的話,自己來到這個時空的當日,他應該在處理完手頭的案子后,去參加他和未婚妻的訂婚宴。
然后結婚,然后成家,然后生子,一切都順理成章。
他來到了這個時空已經五年多了,若是沒有這個意外,五年的時光,自己會不會和妻子,那個賢惠而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的女人,一直幸福地過下去,或者還有一個可愛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應該也有五歲了吧!
可是,這一場意外,讓所有的美好都不復存在了,自己的未婚妻,她現在又在何處,過得好么,還會想起他么......
思念,有的時候如影隨形,一旦在心里扎根,就會歇斯底里地瘋長。
所以,在這個陌生的時空之中,他突然遇到了一個和自己未婚妻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有多么的激動,多么的開心。
那一刻,他才感受到了,這個世界,有了一點點的......真實感。
所以,后來,他忙里偷閑,偷偷地幾次溜出陰陽教,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偷偷地進入守將府,只為去看一看那個叫做呂秋妍的女子,跟她說說話,找一找他曾經失去的那些過往。
而呂秋妍似乎知道他會來,而且每次都從自己閨房的窗戶跳進來。
這個小道士啊,呂秋妍倒覺得挺有趣,有時候風趣幽默,有時候傻得可愛。
那,自己閨房的窗戶,就一直給他留著吧,告訴翠珠,一定不能把窗戶鎖上才是。
他來的時候,她就彈琴唱歌給他聽,他說,呂秋妍,你唱歌真好聽。
他來的時候,他就講些她從未聽過的笑話給她聽,逗得她格格笑彎了腰。她說,小道士,你講的笑話真好笑,自從我父親變了之后,我都快忘記了笑了。
那你以后要多唱歌給我聽。
那你以后要多講笑話給我聽。
拉鉤!
陰陽教血雨腥風之前,唯有這一抹的兒女情長,慰藉著浮沉子的心,讓他覺得自己不太害怕即將到來的廝殺了。
后來,陰陽教一場大戰,浮沉子便再也沒有機會去見呂秋妍了,盡管他很想去見他。
呂秋妍依舊不關窗戶,癡癡地等著那個小道士出現,一天,兩天,卻終究再未等到他。
浮沉子聽到蕭元徹要殺呂鄺的時候,十分的震驚。
呂鄺是生是死,自己并不關心,他擔心的是那個呂秋妍。
他明白,呂秋妍對自己的父親還是有著很深的感情的,雖然他父親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饒是如此,她卻依舊對自己的父親不離不棄。
若是呂鄺死了,那呂秋妍豈不要痛斷肝腸,甚至也會赴死。
呂鄺死不死的無所謂,可是呂秋妍不能死!
想到這里,原本朝自己營帳而去的浮沉子,驀地停下了腳步。
自己要幫一幫她,自己要救她!
浮沉子不是沒有想過,去找蘇凌,商量一個穩妥的營救方法。
但是,這個念頭瞬間就被他打消了。
蘇凌不明白自己對呂秋妍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更何況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自己的事情,就不要去煩他了吧。
說到底,這是自己的事,那就自己的夢自己圓,自己親自來解決吧。
時間緊迫,或許明日天一亮,蕭元徹就會下令抄了守將府,抓了呂鄺,甚至連呂秋妍也難以幸免。
所以,浮沉子明白,要趕在蕭元徹下令之前,將呂秋妍救出來,那么今夜,將是他唯一的一次機會。
若成功,那自己也就不當什么狗屁道士了,帶著呂秋妍遠走高飛,找一個安靜而美好的地方隱居也是不錯的,反正自己也沒有打算真的就在這個大晉,當一輩子狗屁道士。
若失敗......
不!浮沉子,從來不會失敗的!
想到這里,浮沉子打定主意,用眼睛打量了下四周,見無人注意自己,身形一閃,躲進了一個無人的角落之中。
然后催動身形,三晃兩晃之間,出了蕭元徹的大營。
浮沉子自以為,自己的身法還是頗為拿出手的,這不,出蕭元徹的大營對自己來說還是很容易的。
只是他不知道,他身后早就有人跟著他了,而且第一時間將他的行動,稟告了蕭元徹......
月色黯淡,沒有星星,天空和大地,一片漆黑。
冷風嗚咽,冬日的天門關沒有絲毫的生機。
浮沉子正急速地朝著守將府而去,忽地覺得眼前人影一閃,他頓時心中一驚,抬頭看時,前方的街巷前,正站著一個人,朝著自己招手。似乎是在示意他過去。
難道自己的行蹤被發現了?那真就麻煩了。
可是看這街巷前站定的身影,似乎只是招手讓他過去,并沒有什么敵意。
浮沉子暗自握緊了手中的拂塵,三晃兩晃,來到那人面前。
昏暗之中,浮沉子發現,眼前這個人,竟然和自己一樣,皆是一身道裝打扮。
“你誰啊,大半夜的站這里朝道爺招手......想干嘛?”浮沉子瞥了這一身道裝之人,因為太黑的緣故,他并未看清此人的面目,只是覺得這身形十分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一般。
那道士打扮的人卻十分淡然地朝浮沉子打了個稽首道:“仙師......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連小道都認不出來了?”
“啪——”的一聲,那道士竟主動打著了手上的火折子,一陣微弱的迷蒙亮光,照在他的臉上。
但見他又一稽首道:“無量天尊......仙師,您看看我是誰......”
借著火折子的亮光,浮沉子一眼認出了眼前這個道士。
“譚......白門!竟然是你!......”浮沉子有些意外的脫口而出道。
“仙師......認出小道了?......”
這個道士果真就是譚白門,他見浮沉子認出了自己,淡淡笑著,朝浮沉子點了點頭。
浮沉子有些詫異道:“你不是被蕭元徹逮住了......道爺以為你死了,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
“呵呵......此事說來一言難盡,總之,九死一生,小道方能逃脫大難......最終的活啊......”譚白門似乎不想多說,只含糊地說了這句話。
“你死不死的道爺沒興趣......不過,你既然從蕭元徹的大營出來了,為什么還不離開,大半夜的在這里干嘛?”浮沉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
“仙師不要誤會......小道并無敵意......譚白門半夜至此,是知道此路乃是仙師必經之地,因此,我在此地是轉得專等仙師前來的......”譚白門一臉的淡然道。
“等道爺我?......干嘛?咱們之間似乎沒什么深交吧......是不是你想離開天門關,但沒錢,想跟道爺借點路費啊?譚白門,我可是一個銅板都沒有......”浮沉子頓時一臉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模樣。
譚白門淡笑搖頭道:“譚白門的確是要離開天門關的,路費自然是有的......仙長放心,我不會跟你借什么路費的......”
拂塵最聞言,這才放心地點頭道:“不借路費,那倒是能嘮兩句,說罷,你在這里等道爺,究竟要干嘛......”
譚白門一臉深意地看了浮沉子一眼道:“敢問仙長,一個人急匆匆的離了大營,跑到這里來要做什么啊?又是要去往何處啊......”
浮沉子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譚白門......道爺去哪里,似乎用不著跟你打招呼吧?跟你無關的事,少打聽,有些人,死于知道的太多,你懂不懂?”
譚白門聞言,卻也不惱,淡笑道:“仙長不說,白門也知道仙長要去哪里......更知道仙長要見何人......”
浮沉子先是一愣,打量了幾眼譚白門,見他一臉篤定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動,沉聲道:“那你說說,道爺要去哪里,又要見什么人......”
“仙長自然要去......守將府,仙長要見的人自然是......呂府千金,呂秋妍......不知譚白門可說得對么?”譚白門不慌不忙,一字一頓地說道。
“霧草......譚白門,你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是你一直跟蹤我?”浮沉子一臉震驚的看著譚白門道。
譚白門微微一笑,搖頭道:“小道自然不可能跟蹤仙長啊.....小道之前可是被關押的俘虜......”
浮沉子想了想道:“你說的也對.....可是你沒有跟蹤道爺,怎么會知道道爺要去哪里的?”
譚白門倒也坦誠,淡淡道:“仙長是不是忘了,在陰陽教時,仙長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小道就是從這個問題上猜出來您與呂府關系匪淺......除此之外,今日仙長與蘇長史在中軍大帳外那一番對話,仙長是有意問蘇凌,讓蘇凌告訴你蕭元徹如何處置呂鄺的對吧......在得到呂鄺會被蕭元徹處死的確切消息之后,譚白門就猜到了,您會連夜去守將府......只為救人,對不對?”
浮沉子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蹬蹬蹬——”的后退了數步,看著譚白門,嘿嘿冷笑道:“譚白門,道爺聽墻根的絕招,你倒是學到了精髓啊......不僅如此,你還通過道爺與蘇凌的談話,推測到了我接下來的行動......道爺原以為此事做得隱蔽......罷了,既然你知道了,自然留你不得!”
說著,浮沉子一擺手中拂塵,就要對譚白門出手。
譚白門卻趕緊朝后退了兩步,急忙擺手,解釋道:“仙長稍安勿躁......譚白門雖然知道仙長干什么,但卻從未向外人,尤其是蕭元徹的人透露半點消息啊......仙長為何要對我動手呢?”
“說得好聽,你現在攔下道爺,是不是想抓個現行,給蕭元徹告密,好邀一份功勞啊!”浮沉子一臉戒備道。
“譚白門說過,我已經離開蕭元徹的大營了,現在跟他們沒有任何的關系......我跟仙長無仇無怨,何必多此一舉告發你呢......”譚白門又解釋道。
浮沉子吧嗒吧嗒滋味,覺得譚白門說的似乎有些道理,這才將拂塵在懷中一抱,仍有些懷疑道:“那你現在把道爺堵到這里,到底想干嘛?”
“我是想幫仙長而已!......”譚白門淡笑著,一本正經道。
“你?幫我?......譚白門,別開玩笑了,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上個墻都費勁......你還是趕緊走吧.....道爺真帶你去,怕是跟自投羅網沒什么區別......”浮沉子聞言,頓覺有些好笑道。
“仙長如何救呂鄺和呂家千金是仙長的事情......救不救得了,也是仙長的事情......白門所說的幫你,指的是另外一件事......”譚白門也不惱,淡笑道。
“另外一件事?什么事......再說了,真有什么事,道爺也不需要你幫我啊......”浮沉子有些疑惑道。
“仙長......話可不能說得這么絕對......仙長可還記得,之前你曾問過我,那呂鄺像變了一個人到底是什么原因......”
浮沉子回憶了一番,點點頭道:“不錯,道爺的確問過你......當時你好像說,那呂鄺應該是被暗中下了一種蠱,這種蠱可以令人迷失心智,性情大變什么的......”
譚白門點點頭道:“仙長好記性......當時譚白門也只是推測,并無實證......不過,仙長所言,譚白門可一直記在心中,不敢或忘,一直暗中在調查此事......”
浮沉子有些不太相信,看了譚白門一眼道:“你一直暗中調查此事?真的假的啊......”
譚白門點點頭道:“自然是真的......而且,仙長,實不相瞞,我已經調查出了呂鄺所中的蠱到底是什么,更找到了解蠱的方法......所以,這便是今夜我在此處,等候仙長的原因......”
浮沉子聞言,心中一驚,暗忖,譚白門真的查出呂鄺所中的蠱到底是什么了,還找到了解蠱的方法?
不應該啊,這件事跟這個譚白門沒有任何的關系,他為何會如此上心呢?
浮沉子狐疑地看著譚白門,瞇縫著眼睛道:“你說你已經知道了呂鄺所中蠱是什么,而且已經找到了解蠱的方法?你不會騙道爺吧......”
譚白門見浮沉子有些不太相信,趕緊一打稽首道:“仙師,我所言句句是實......您若不信,一看便知......你來看這是什么......”
說著,譚白門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一物,托在掌中,放在浮沉子的眼前。
借著火折子光,浮沉子看到,譚白門的手中正托著一枚銀白色的丹丸。
“這.....這什么?”浮沉子疑惑道。
“仙長,我經過打聽,費盡周折,才打探出來,呂鄺所中的蠱,名喚噬心蠱,是那日蒙肇為呂鄺送行時,悄悄下入他的酒菜之中的,呂鄺毫無覺察,吃了酒菜便返回了守將府,然后噬心蠱發作,經過了這許久之后,中蠱日深,呂鄺才成了如今只沉迷于陰陽教,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的鬼樣子啊!”譚白門說道。
“噬心蠱......”浮沉子重復了一遍,想了想,又看著譚白門手中的丹丸道:“那你這手中的丹丸是什么?”
“這便是解噬心蠱的丹丸......我是趁著陰陽教大亂,無人注意,偷偷溜進蒙肇的房中,找了許久才找到的......此丹丸服下后,最多一刻,噬心蠱就會完全解除了......”
譚白門說罷,將這銀色丹丸輕輕的放在了浮沉子的手中道:“仙長,一定要拿好了,天下間只此一枚.....萬一丟了,可就再也沒有了!這下,仙長相信譚白門是一片好心了吧......”
言罷,譚白門又正色地打了一個稽首。
浮沉子將這丹丸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道,看樣子應該不是什么毒藥,還真的是好東西。
浮沉子也不客氣,將這丹丸收好,這才看著譚白門,嘿嘿一笑道:“譚白門,你倒是有心了......不過呢,道爺一直相信,無利不起早......現在這丹丸道爺收下了......說一說,你的目的吧......想讓道爺為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