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至黃昏,天邊彩云五光十色,幾道暮光斜倚而來,晚意漸漸。
隨著幾人邊走邊聊,已然走近瓊花殿下,鮫暮云領著眾人拾階款款走上,墨故淵一眾緊隨而后。
在登上大殿的高臺,身前便是瓊花殿的大門,墨故淵此時腳步微緩,不禁回首朝身后看了看。
眼前白玉明亮,空曠整潔,各個方位的城門下,有著站崗放哨的鮫人身姿,除此之外,這偌大的流光城內,再也不見任何,空蕩寂寥。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墨故淵忽而有一絲涼意漫上心頭,卻說不清緣由。
“喂,你看啥呢?”不知何時,魚清潺見墨故淵落在后頭,此時折身返回朝他說道。
墨故淵回過神,見魚清潺一張清顏望向自己,一時愣了會,繼而笑道“就看了會遠方暮色,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魚清潺不解,下意識問道“想到了什么?”
“從前念書那會,教書先生曾經讓我背過一首詩,可我記不太清,只想起其中有一句叫曉看天色暮看云,剛才出神那會,便是一直在琢磨。”墨故淵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說道。
“曉看天色暮看云......”魚清潺跟著重復呢喃了一聲,同樣想不出個所以。
她轉過頭,看向遠方,那里黃昏向晚,光影繾綣,微微蕩漾。
秋意漸深,秋風漸起,偌大的一座流光城在落日余暉下,猶如一座空城,而這一座城好似牢牢鎖住初秋。
“雨打梨花深閉門,忘了青春,誤了青春。”
“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愁聚眉峰千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
“曉看天色暮看云......”微風暮光之中,有人在淺淺細語,在呢喃訴說。
墨故淵聽著聽著,不知不覺便接口說道“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一絲秋風吹來,拂過魚清潺耳畔,她怔怔回眸望向墨故淵,瞳孔微顫,彷如時光穿梭,臉色迷離彷徨。
墨故淵兩人看向四周,只見有一人緩緩從大殿內走出,一襲淡藍色長裙出現在眾人視線當中,是一位極為溫婉嬌弱的女子。
她身影消瘦,臉色微白,可容顏卻是說不出的好看。
“素素,天色已晚,外頭風大,你怎的出來了?”鮫暮云站在殿門口,看著走出的女子,和聲說道。
“這段時日一直忙著紡織鮫綃,恰巧先前剛織好,便想出來走走,沒想到在此碰見暮云爺爺。”被喚作素素的女子輕輕朝鮫暮云施了一禮,輕聲說道。
見素素身形清瘦,臉色不佳,鮫暮云臉上不經意閃過一絲痛苦,緩緩說道“明日便是你的大喜之日,何必如此辛苦,紡織鮫綃交給其他人便是。”
女子搖了搖頭,道“既是大喜之日,那鮫綃是我的新嫁衣,交給其他人我不放心,所幸現在已經織好,不礙事,暮云爺爺別擔心。”
似乎是看到了女子眼里的倔強,鮫暮云癡癡愣了會,收起心緒,不再多說什么。
女子朝鮫暮云點頭致意,便動身朝外頭走去,在途經墨故淵二人身旁之際,側首回頭笑了笑,道“聽公子先前所言,可是和你身邊這位女子相訴?”
墨故淵莫名,待回過神來之際,那女子已是朝下方走遠。
身邊,魚清潺悠悠開口說道“最后可是想起來了么?”
墨故淵溫和一笑,道“你不都聽見了嗎。”
魚清潺撇嘴,轉過身,背著手走去。
羽涅見狀,揣摩了下下巴,不解道“先前那女子念了一大篇,說的是個啥?”
周遭,無人回答。
羽涅自討了個沒趣,又朝著鮫暮云問道“老頭,那女子喊你爺爺,是你孫女?”
鮫暮云含笑點了點頭,道“正是,也是我鮫族公主,鮫明素。”
幾人聽聞,紛紛一愣,鮫明素,那不就是明日大婚之喜的女主么。眾人再次回首朝遠方看去,淡藍色身影在白石之上獨立縹緲,清風徐徐,如夢如幻。
“眾位,天色不早,我們還是早些入殿休息吧,待得明日再來參觀我族公主大婚之禮。”鮫暮云朝幾人說道。
眾人點頭附和,隨鮫暮云齊齊踏入大殿。
墨故淵在進入的那一刻,便是被大殿內的結構看的目瞪口呆。
此刻墨故淵站在門口處,放眼望去,身前只有一條幽幽狹隘的長廊,在長廊的盡頭有一樓梯,階梯之數甚多,應是通往二層。
而在長廊的兩側,皆是用青磚累積的石墻,石墻向上,一路封頂。另外在石墻之上,大約每隔五米其上有一扇窗戶,直線對應而下的便是一扇木門。
先前從外看去,這瓊花殿恢弘磅礴,高大聳立。眾人本以為入殿更可見它的壯觀,卻是沒想到殿內建造的如此奇特。
鮫暮云見幾人眼里有些不可思議之色,當下微微開口說道“當初我族在三重海域入得瓊花池中,那會瓊花池已是自成一方島嶼天地,我族又在其上加了一重結界,經過數千年來的打磨構造,如今這座瓊花殿正是昔年那方瓊花池。”
幾人聽聞,望著眼前一幕,眼里皆是難以置信。想不到這座富麗堂皇的宮宇前身竟是瓊花池的本體。
這鮫族擅長紡織,難不成對建設搭建也頗具天賦?
“暮云長老,這瓊花池如今建成了瓊花殿,莫不是整座宮殿就是瓊花島本身?”墨故淵道出心中疑惑。
鮫暮云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半響,不輕易間輕嘆了一聲,道“北溟鯤大人如今都在此地,那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不錯,這座瓊花殿本身就是一座島,亦是瓊花島無疑。”
墨故淵先前雖有猜測,可眼下得到鮫暮云的肯定仍舊不免有些動容,在流光島上居然還立有一島,島上島,這等鬼斧神工,當真是令人欽佩不已。
當初滄海漂泊,為尋發鳩,墨故淵和汲清游至葫蘆島,后因血紗誤打誤撞,解開了葫蘆島的秘密,幾人遂墜入葫蘆島中之地,忘憂島。兩者雖有異曲同工之妙,可也有大不同之處。
那葫蘆島其本身特殊,不僅形似葫蘆,且葫口之處因朝下凹陷,可引百川塵土,忘憂島正是受其引力而為,被它吸入腹中。
而這瓊花島依之前鮫暮云所言,應是他們一族先將瓊花島建造成宮殿的模樣,再將此島移入流光之上。
“沒想到你們鮫族竟有如此神力,當真是了不起。”墨故淵由衷而言道。
“少俠嚴重了,我族自得這瓊花池以來,居安思危,深怕被有心之人發現,以免引來禍端。為求安全,這才在千百年來耗費我族無數心血勞作,打造成這番模樣,一是為掩人耳目,二是讓我族也好有個棲身之地罷了。”鮫暮云緩緩說道。
“流光島之大,你們又將瓊花島遷徙至上,這等神工,非一般人所能做到啊。”羽涅一旁笑著說道。
鮫暮云聞言,倒并未多說什么,只是笑了笑。落在最后的北溟鯤,望著這殿內奇形怪狀的架構,不禁蹙眉若有所思。
隨著幾人攀談之際,眾人已是走到長廊盡頭,待來至樓梯口下,墨故淵一行人才又看見,在這條走道盡頭,左右兩邊仍有兩條長廊。
兩側長廊小道如進門那般,一路延伸,筆直狹隘,深邃空幽。同樣也是那石墻鋪滿堆砌封頂,唯一不同的便是,在石墻的高處上有幾盞燈火,照亮前方的長廊小路,而石墻這一面,并無窗戶和木門。
墨故淵前后看了看,借著微光循跡,朦朧中好像左邊這條長廊的盡頭也是一座向上遞增的階梯,而在右邊這條長廊的盡頭,似乎是朝下鋪砌的樓梯,因為在右邊視線之內,只余長廊的地平線,不見樓梯,故而猜測許是朝下而建。
“我族久居滄海,人口不過千余之數,這瓊花殿自建成以來,有些出乎我們當初所料,是以這殿內面積雖廣,卻也用處不大。我族自古以來便是群居而住,這大殿略顯空曠,便用大石圍了起來,隔成幾間倉儲之房,用來囤積我族紡織之物。這是大殿一樓,進出搬卸貨物也方便些許。”鮫暮云耐心極好,不管是墨故淵所問必答,還是見幾人眼里有好奇之色,皆為幾人作答。
“咦,如此說來,這瓊花殿莫不是有好幾層?”羽涅東張西望,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個花樣,當下自顧說道。
“正是,這瓊花殿自建成以來,共分有上下六層,上有三層,下有三層。其中上樓第一層是我鮫族棲息修養之地,待會各位上去便可參觀一二,倒也和這一樓沒有太大區別,就是隔出來的廂房多了幾間,畢竟我族亦有男女之別。”
“上二層和上一層基本一致,只不過是用來招待一些貴客登島而有個休息之地,畢竟這些年來和兩界通商貿易,有些貴客自然不能怠慢。”
“這上三層倒沒那么復雜,頂上乃是一方露天平臺,和殿前廣場一般,因位置甚高了些,可瞰流光全貌,權當賞景之地。”鮫暮云朝幾人解釋說道。
幾人了然,已是心有大概,想不到這瓊花殿還有這般構建,簡單又有幾分獨特。
“眾位不如這就隨我先行上樓,我帶各位參觀一番,也好看看下榻廂房是否讓諸位習慣滿意,若有其它需求,趁這會天色還未暗淡,我可差人替諸位準備一二。”鮫暮云笑道。
“先前暮云長老不還說入鄉隨俗嘛,我們浪跡滄海數月,大風大浪早已習慣,眼下還能有廂房居住,已是非常難得,其它就真不用麻煩了,還望暮云長老不要太客氣了。”墨故淵見鮫暮云至始至終都對幾人客氣有加,心中不免有些無措羞澀。
“呵呵,無妨,我鮫族已經好久沒有外界之人登島入閣了,難得添上幾分塵煙之氣,況且北溟鯤大人親自到此,幾位都是貴客,斷然不能有輕視之舉,少俠就莫要和我生疏見外了。”鮫暮云臉色依舊溫和,笑語款款。
墨故淵見狀,看了看后方幾人,幾人哪管其它,自顧隨其登樓而上,大搖大擺,如同自家一般。
墨故淵愣了愣,見幾人怡然自得,一時不免有些佩服這三人的臉皮,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來去則安。
羽涅三步兩步并排,走的有些快,不一會已是踏上拐角處,望著眼前樓梯,他又如先前一般,快速拾梯而行。
忽而走至半程,他俯身低頭朝下看去,見幾人還在下方,羽涅順勢朝下喊道“喂,老頭。”
鮫暮云昂首抬頭,兩者相視,一上一下。
“少俠可有何事?”
“你剛才說了上三層,下三層還沒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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