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之前在水寒郡代過一段時間的職務,但他畢竟不是正經的官府中人,這次來看望師兄又是私事,所以賀難也就沒往衙門口走,而是連走帶逛的去了周師兄的私人住宅。
一入秋季,天黑的也快些,而賀難估摸著師兄散衙之后步行回家的速度,便也加緊了些腳程——還真叫他算準了古板守成的周獠那沒什么變化的行動軌跡,在宅邸的最后一個轉角剛好遇見。
周獠正與一個身形挺拔的男子同行,看側身似乎是個青年,略帶著些恭敬的姿態,不過二人相處起來卻不像是上下級那么涇渭分明——賀難只看到五師兄,便揚起手打了個招呼。
而聽到一聲「師兄」,不僅是周獠恍然看過來,連另外一人都有些驚覺,捕捉到賀難的身形之后,卻是笑了起來。
因為這聲師兄雖然叫的是周獠,但此人也擔得起——賀難還在學府時,周獠便已在朝中為官,二人后來也只相處了短短半年左右,但這位可就不同了。
打賀難入門沒多久就認得的十一師兄,李獒春弟子當中為數不多的活潑角色,楊不輟。
對此,賀難倒是有些意外,不過兩位師兄好像早知如此,只是在周獠的接引之下先**宅再聊。
「話說,十一哥你怎么會到這邊兒來?」在離開山河府之前,賀難與楊不輟見面算是頻繁,倆人從小玩到大,年紀也更為相近,關系自然是要好的。
楊不輟
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師父派我來辦個案子。」
以前呢,賀難就總會吐槽十一哥傻,倒不是說楊不輟腦子不聰明,而是他這人直來直去,臉上藏不住事兒,尤其是尷尬的場面——賀難只需瞄一眼就確認了他此刻大致在想些什么。
其一,那便是楊不輟知道師父已經給自己下達了中止令的事情;其二,楊師兄也應該大致清楚自己在附近出沒,沒準兒就是師父轉達給他的。
楊不輟的確是來辦案子,但賀難總覺得師父也想讓對方順帶敲打自己一下。
「哎……你說這事兒鬧得。」看到賀難那狐疑的眼神,楊不輟嘆了一口氣:「雖然我不知道原委,但師父的話還得聽啊,不過我看他那樣子雖然有點兒生氣,但也沒有什么大問題……就想著路過這邊兒的時候跟五師兄說一聲,讓他哪天見了你提醒你一句,沒想到咱倆撞見了,那也不用五師兄代勞了。「
楊不輟這邊兒解釋,賀難反而聽懵了,因為對方根本就是說了一堆廢話嘛!于是他忍不住道:「那十一哥你究竟想跟我說什么?」
「其實也沒啥,就是等你想好了錯在哪兒之后回去找師父一趟就行了。」楊不輟又道。
其實此前賀難也一直在思考「錯了」的問題,算是有些眉目,不過他也不敢貿然提溜個狗腦袋到師父面前聒噪,便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師父他老人家有沒有跟你透
露過……我錯在哪里?」
楊不輟一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師父哪里會告訴我這個,生怕我說漏了嘴哩!」
經過了數月的沉靜,賀難也沒有特別在意這些,反正他已經打定主意,等到年末返回京城的時候回去面見師父一趟,所以三人的話題也就不在這里逗留,很快就轉移到了楊不輟要辦的案子上。
這案子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在官場和江湖當中傳了有一陣,只不過賀難在草原待的時間有點兒久所以不知道而已。
而案情本身也并不復雜,就是老生常談的謀殺——隔壁泰華郡的郡守全家老小總共一十三口人在一夜之間被人殺了個干凈,錢財也被洗劫了去不少,據說場面極度駭人。
這事兒呢,不得不說是相當惡劣啊,甚至在朝中都引起了一場恐慌,甚至得到了皇帝的重視,于
是天邊衛與山河府也各自派人前來調查——頗有些爭功的意思。
「既然是鄰郡出事,十一哥你怎么又到這里來了?」賀難問道。
楊不輟想了想,又道:「畢竟路途遙遠,免不了路上耽擱行程,那郡守全家死亡的現場我倒是沒有看到,但在泰華郡看過卷宗之后也大致了解了些情況……」
既然是在周獠家中,那楊不輟也不怕隔墻有耳,把情況給二人說來——周獠自然不提,他來水寒郡就是想讓師兄幫忙調查此事的,而賀難呢……師父又沒叫楊不輟在他面前避諱
此事,若是賀難那些江湖朋友們能夠發現什么線索幫忙早日破案,對賀難早日回歸山河府也是一大助力。
這泰華郡郡守,名為李九高,說起來還是水寒郡人,今年五十歲整。而這李九高的為人處事呢,其實和很多官員差不多,該有的優點都有,該有的缺點也一個都不落下。若說他有什么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可能招致禍患……反正在楊不輟的調查當中,這位李郡守有個臭毛病,那就是愛抬杠。
「嚯……那要是這么說,我得被人殺上十次了。」賀難笑道,兩位師兄也一起笑了起來。
「你呢,無非就是喜歡與人爭辯出個道理來,本性如此,但也算知分寸;可這位李郡守就有些不一樣了,他專抬那個歪門邪杠,甚至不懂裝懂,毫無根據」說到此處,楊不輟也是一臉無奈的神色。
「就拿我聽說的來舉例好了,去年泰華郡中新建成了個寺廟,便請郡中有名望的人物去觀禮,李九高身為郡守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可是他去了之后非得說人家廟里的天王像塑錯了,說那天王手里怎么會持龍,分明是持貂鼠。寺廟住持說自古以來都是持龍,但李九高非得咬定說話本里寫的就是貂鼠。住持說話本當中內容難免有所改編,作不得數,而那李九高居然問人家莫非你見過神仙,否則你怎么就知道不是貂鼠?而且就算不是貂鼠,也未必是龍。」
聽到這
兒,賀難已經樂得東倒西歪,周獠可不像賀難那般不穩重,只道:「爭論這些又有何用。」
楊不輟喘了口氣,又說:「那住持也是同樣想法,又念對方是郡守不愿意在爭執,沒想到這李九高居然說要給這天王像拆了重建個手里拿貂鼠的,給那住持氣的鼻子都歪了,最后幸得一干人勸解才無事發生。
「還有另外一件事,倒是很多年前他還是個縣官時所為——只不過玄奧異常。當時他聽說縣里有個風水先生算卦極準,便特地去橋上找人家算卦,然后說什么生辰八字、過往經歷、家庭情況等等都能打聽得到,便問了人家一個刁鉆的問題——明天我會不會來這兒。」
賀難倒是喜歡在談話當中插入互動,當即便打趣道:「這行程還不是全看李九高自己安排?他倒是會算賬。」
楊不輟點了點頭,但神色卻一變:「這卦師當然也想得到,但最后卻說了一句你明日還會到這兒來——那李九高不屑此言,第二天照常去衙門當值,等著翌日去好好嘲弄對方一番。然而就是當日夜里,衙門卻接到了一樁讓李九高不得不如約趕赴的案子……本地一位富商死在了橋上,而縣令帶著李九高趕過去的時候——未過子時。
「正常來講,那第一嫌疑人一定就是這個卦師,李九高見有人身亡,自己的行程又被那卦師命中,也不免產生一個想法——一定是那卦
師見算得不準,惱羞成怒,才會出手殺人逼他就范,于是便連夜召集了人手搜捕此人關入大牢。
「可是拷打了對方數日過后也全無線索,可上面又催得緊,這李九高先昏了頭,又對這卦師怨氣頗多,便草草結案以這卦師就是兇手的說辭報了上去,即日便問斬——這倒不是卷宗當中內容,而是我走訪聽來的,真假不知。」
聽到此處,周獠不禁皺起眉頭,道一聲:「若此事為真,那分明就是草菅人命……」
楊不輟對此不作評價,他也只是把聽來的傳聞如實說出來而已,看他臉色又陰沉些許,說道:「而真正嚇人的,卻是那卦師在刑場上的表現,據說他臨死之前也無懼色,只是指著李九高預言了一句對方的死期……」
一老一少頓時察覺到了什么,表情也變得有些凝重,異口同聲地說道:「叫他說準了?」
而楊不輟點了點頭,也在此時露出了一個詭異的表情:「倒是沒說具體日子,但年月完全吻合。」
如此靈異之事,也讓兩人倒吸一口涼氣——賀難親歷過邪廟一案,又見過東方柝、海日古等高人,周獠雖然未曾親臨千面教的窩點,但前后經歷也都熟知,所以都有些相信真有人能預知后世十年。
「要么便是那卦師能掐會算,算準了李九高的死期;要么就是李九高有什么仇家,譬如那卦師的親友之流替他復仇,便借著多年之前的預
言掐準時日殺害李九高來裝神弄鬼。總之我倒不信這是個巧合。」楊不輟慢慢念道。
如果李九高死于用餐噎死、不慎墜河或者發病猝死,都有可能是個意外——但全家老小死得一干二凈,那百分之百是場謀殺。
「你道那李家宅邸當中眾人死狀如何?一個兩個都是被震碎了心脈而亡,尤其是雙耳血流如注——尋常人哪里有這樣的本事?恐怕是個了不得的武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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