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長安·遺夢
第二卷長安·遺夢
拓跋祭被士兵推出城門。
門外一片蒼茫,遠處是無邊無際的沙漠,宛若他干涸的心。
拓跋祭,從此不再屬于西夏王族,貶為庶人。
他的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布衣,額間沒有了金銀玉器的發簪修飾,但他憔悴的臉上,仍然透著高貴的氣質。
拓跋祭再回過頭去,望著他生活了七年的王宮。
他笑了。
隨后,大踏步得向遠處走去。
他自由了。
無論是身體,還是他一直冰冷的心。
從被士兵推出來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已經下定了決心。
他要去長安。
沙漠席卷了他的雙腳,天氣太熱,讓他的身體之間虛脫。
他的腳深深淺淺得踩在沙子中。
放眼望去,什么都看不見。
只有一望無際的沙漠。
沙漠狐從他的身邊而過,他會對它輕輕得露出疲憊的笑容。
沙漠中的甲蟲在腳下爬行,他會小心翼翼,盡可能得不踩到他們。
他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頭暈惡心。
但他不想認輸,特別是他知道曼珠一直悄悄跟著自己的時候。
他也知道,曼珠是不會讓他輕易死在這里的。
他的嘴唇干涸蛻皮,臉色蒼白,汗水濕透了他的白色衣衫。
遠處,有騎著駱駝的行腳人。
他快走兩步,想要跟上去,討杯水喝。
但是沙子太軟,他總是跑不快。
眼看著騎著駱駝的人逐漸遠去。
他覺得天昏地暗,終于,他的最后一絲力氣也崩塌下來。
整個人倒在沙漠之中,大風吃過,他的身體和頭臉上都是沙子。
沙子很快幾乎將他掩埋。
這就樣一動不動,眼前的黃沙盡頭,他好像看到了長安城,那么熱鬧,那么繁華,燈火闌珊,那便是母親的故鄉.......
“長安......真美......”
他覺得輕松,漸漸閉上眼睛,整個人陷入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
拓跋祭的神志逐漸清晰起來,頭也沒有那么疼,周遭也清爽了起來。
他慢慢睜開眼睛,看到帳篷一般的屋頂,他沒有離開西夏。
“醒來了,便起身吧,喝些枸杞茶,解暑。”
那聲音是一個好聽的清脆女聲。
拓跋祭扭頭,便看到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女人,正在為拓跋祭倒枸杞茶。
她頭發很長,很黑,隨意得挽在腦后。
“你不是西夏人!你是漢人?!”拓跋祭做出防備的狀態,身體向后靠去,眼睛宛若一只警惕的小狼崽。
那女人卻并不在意,端著手中的茶杯走到床邊,溫柔得笑著:“來,喝下去,身體會舒服很多,我特別加了蜂蜜,可以幫你緩沖體能。”
拓跋祭不自覺得咽口水,嗓子已經冒了煙,但他不會輕易去接受任何人給他的任何東西。
是的,他現在誰也不信,雖然眼前這個女人,她的一言一行,就像是一個母親一般,看向他的眼神,也透著關愛。
倘若他的母親還活著,是不是也像眼前這個女人一般年紀?
那女人似乎察覺到拓跋祭的意思,微微笑著將杯子送到唇邊,輕輕喝下一口:“現在可以喝了嗎?”
拓跋祭突然起身,從女人的手中抓過杯子,一下邊倒入口中。
甘甜的蜂蜜枸杞茶順著嗓子流淌下去,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活了起來。
他將杯子舉到女人面前:“謝謝,還有嗎?”
掩唇而笑,身段婀娜,膚如雪白,面若桃花:“有。”
女人轉身去倒水,水壺抬起,聽著流水聲,拓跋祭的心情都跟著舒暢了起來。
女人端著水杯重新走向拓跋祭,將水遞給他。
拓跋祭沒有再猶豫,接過水杯,又是一口氣將杯中的水喝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一個人在沙漠里行走?”女人的聲音很好聽,就像是沙漠中的泉水,讓人心安。
拓跋祭思索片刻后,答道:“我姓江,叫——江祭臣。”
女人歪著頭,接過茶杯,像是有些詫異:“江祭臣,這名字真好聽,你也是漢人?”
“我.....我要回長安,你能告訴我應該怎么走嗎?”江祭臣仍然與女人保持著距離。
女人歪著頭,掩嘴而笑:“巧了,我也要去長安,不如結伴而行?”
江祭臣想起曼珠,生怕曼珠對眼前這女人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他低下頭:“我可能得自己走。”
女人不解:“為何?我們兩人結伴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你年齡這么小,走不出這片沙漠的。”
江祭臣抬眼,望著女人:“那你呢?你叫什么?”
女人笑笑,寵溺得望著江祭臣:“我姓陳,叫霓裳,你也可以叫我——陳夫人。”
江祭臣從床上爬下來,對陳夫人拱手:“陳夫人!多謝!可是,關于同行之事,我想,或許......”
陳霓裳笑著上前,捏了捏江祭臣肉肉的笑臉,寵溺得笑著:“怕什么?守著你,難不成會有人殺了我不成?”
江祭臣猛地抬頭,望著陳霓裳:“陳夫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陳霓裳笑了,“不要總是把任何人都想得那么壞。”
說著話,將手伸向江祭臣,她的手里,握著江祭臣一直隨身攜帶的那枚彼岸花玉佩。
那玉佩,現在只是一只玉佩的樣子,圖案上的彼岸花也沒有任何變化。
“這是你的東西?”
陳霓裳的笑容掛在臉上,但江祭臣很卻覺得,眼前的人宛若魔鬼。
剛剛才有的信任與好感蕩然消失。
江祭臣一把便將自己的玉佩從陳霓裳的手中奪過,緊緊地握在手中,那玉佩似乎感受到江祭臣的情緒,玉佩中央的彼岸花發出刺目的血色光芒。
陳霓裳看在眼里,神色驚訝:“它......它怎么紅了?”
江祭臣詫異,陳霓裳若是有問題的話,為什么會不知道,這玉佩一旦到了自己的手中,便會因為自己的情緒變化而發生變化?
除非,陳霓裳為了讓自己相信她,所以......她現在的神色是裝的?
但剛剛.......
七歲的江祭臣一時分不清真假,索性保持警惕狀態。
陳霓裳上前一步,靠近江祭臣,唇角帶著笑意,不知何時,手中拿出一塊精致的糕點,遞給江祭臣,姨母笑的樣子,讓人覺得溫暖。
江祭臣緊鎖著眉峰,望著陳霓裳,一語不發。
陳霓裳低頭一笑:“吃吧。”
見江祭臣手腳并未動彈,只是瞪大了眼睛,恢復了小狼崽的模樣,她便起身,將一整盤的精致糕點放在桌子上。
“我知道,因為這塊玉佩,你現在可能無法信任我,那么不如,我們都開誠布公得說明自己的身份,這樣的話,后面一起回長安的路上,便也能少幾分猜忌,你覺得如何”
陳霓裳轉過身去,一邊將精致的茶壺放在火爐上,一邊準備繼續燒茶。
江祭臣餓極了,他望著那些糕點,舔了舔嘴唇。
陳霓裳自是知道江祭臣在擔
心什么,她一邊煮茶,一邊伸手拿過一塊糕點放進嘴里,隨后臉上露出舒暢的神色:“嗯——長安城的糕點都比西夏國的好吃。”
江祭臣見狀,上前,用臟臟的小手抓起一塊糕點,便塞進嘴里。
陳霓裳笑著:“慢慢吃,小心別噎著。”說著,將一杯枸杞蜜茶推到江祭臣的面前。
江祭臣不再忌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卻始終不愿意回答陳霓裳剛剛的問話。
陳霓裳倒也不急。
直到入夜后,江祭臣和陳霓裳依然保持著相對立的姿勢,只是,陳霓裳再也沒有問過江祭臣一句話,江祭臣也在沒有說過一句話。
漸漸地,江祭臣困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來。
陳霓裳從矮凳上起身,看著江祭臣,并給他遞過一壺水:“晚上渴了,便喝這水吧,房間那邊的柜子里,還有些糕點,若是餓了,便吃,我出去了。”
江祭臣見陳霓裳要離開,突然一慌:“你去哪?”
陳霓裳停下腳步:“這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帳篷,我去別的帳篷住,放心,若有什么事,你便叫我,我能聽得見,還記得我叫什么嗎?”
江祭臣默默地點點頭:“陳夫人。”
陳霓裳滿意得點點頭:“困了便睡吧,明日趕路。”
陳霓裳剛掀開簾子準備出去,聽到江祭臣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你知道我的身份,卻沒有拆穿我的假名字,對不對?”
陳霓裳停下腳步,看向江祭臣的方向,笑著,沒有否認。
“這里是沙漠的中心地帶,卻偏偏有這兩頂帳篷,周圍四下無人,連顆樹都少見,你卻有蜂蜜,有糕點,還有枸杞和水,可以泡茶生活,所以,你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
陳霓裳像是來了興趣,索性轉過身來,面對著江祭臣:“繼續猜。”
雖然陳霓裳的身份成疑,但眼下卻能看得出來,陳霓裳對自己并沒有什么壞心思。
但完全信任她,對江祭臣來說,卻依然無法做到。
江祭臣繼續問道:“你早就知道我會被從王宮里趕出來,所以,你早早得就在這里扎了帳篷,你在等我。”
陳霓裳笑笑:“我承認,我知道你是西夏的三王子拓跋祭,也知道這塊玉佩對你很重要,因為,我見過你。”
江祭臣一愣:“見過我?”
陳霓裳上前一步,扶住江祭臣的肩膀:“你無需懷疑我對你的真誠,相信我,我會帶你去長安。”
江祭臣向后退去一步:“所以,你果然是在等我,你認識曼珠?你是她的人?”
陳霓裳頓住一瞬,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我在長安城的平.......在長安城的某個地方,有一處隱秘之地,那里,是一個消息買賣中心,我是那里的老板娘。”
“所以呢?”江祭臣保持警惕。
陳霓裳:“長安城比你所想象的更大,更新鮮,而人心,也更深不可測,在哪里,你可以打探到任何地方的消息。”
“包括西夏?”江祭臣不敢相信。
“那是自然。”
“所以,你想說,你是通過打探消息,得知我的現狀?”江祭臣仍是不愿相信,因為長安城離這里實在太遠了。
陳霓裳靠近江祭臣:“你知道我的那個消息買賣中心,是為了誰而開設的嗎?”
江祭臣整個身體僵硬起來:“誰?”
陳霓裳收起笑容:“你!”
“我?”江祭臣的頭一懵,“為什么?”
陳霓裳繼續說道:“因為,我曾是你母親的侍女......”
江祭臣不敢相信:“我母親?你認識我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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