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遮住了月光,路面陷入黑暗。
陰影處,一矯健男子的身影閃進熱鬧繁華的平康里,眼中的猩紅色漸漸退去,換上正常人一般的黑色瞳仁,明亮,配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顎,任哪個姑娘見了,都不覺停留一瞬。
但男子卻始終目不斜視,因為燈火通明,完全不被月光的隱退所影響,耳中都是絲竹綿綿和姑娘們清脆的笑聲。
這平康里不是別處,正是大唐京城最繁華之地,唯夜晚營業的妓院一條街。
過往商客,京城達官貴人,哪個不曾光顧過這平康里。
平康里的姑娘們各個爭奇斗艷,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甚至比那官家小姐有過之而無不及。
男人們到了這里,就跟丟了魂兒似的,夜夜笙歌,一擲千金,就為了博得那些頭牌姑娘們的傾城一笑。
矯健男子面無表情的行走在鶯鶯燕燕之中,卻似乎毫不在意,就像是沒看到一般。
他的腳步停在一處名為“綴錦樓”的院落側門,能看到里面熱鬧非凡,絲竹不絕于耳,吟詩作對,唱歌跳舞,高雅得不似妓院。
男子飛身一躍,便跳進側門內去,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他在陰影中行走著,穿過院落,穿過走廊,身邊不絕的紅紅綠綠。
姑娘們見了他,反而像是過于熟悉而連招呼都用不著打一個。
只待他走到走廊盡頭的一處屋門前,門內亮著燈,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敲響了門,只聽里面傳來一聲干凈好聽的女聲:“進來。”
男子拉開門進去,并轉過身來,觀察無人察覺后,方反手將門重新拉好。
“荊棘,你回來了。”
說話的是個年輕女孩,跪坐在矮桌前,她看上去約莫不過十七八歲,面容姣好,膚色白皙,唇紅齒白,幾乎能掐出水兒來,額尖的花鈿是一朵海棠花模樣,粉粉嫩嫩得嵌在她的眉心,她的發間插著各種各樣的金銀玉器,灼灼其華,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發著無限光芒。
在她的面前放著兩杯茶水,一杯自飲,一杯面前卻是無人。
那叫荊棘的矯健男子只瞟一眼那女子:“玲瓏姑娘也在?且不在自己房間待著,又來擾我們姑娘清凈?”
這時,能聽到房間的背后的深紅色紗簾后,還有一女子。
透過深紅色紗簾,能看到一雙白皙的腳,原盤坐在床上,她下床來,因為腳動,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鈴鐺聲,卻不走出簾子。
女子柔著聲音道:“都辦妥了?”
“辦妥了。”荊棘對簾中的姑娘似有幾分忌憚。
玲瓏搖著頭笑一聲,知道兩人有要事要談。
她像是慣了荊棘對自己說話的語氣,低著頭起身,隨后對著簾子后面躬身,纖細的手指挽在披帛之上,如同仙身。
她低低一句:“姑娘,我先出去了。”
簾子里的女子輕“嗯”一聲:“你且去吧。”
玲瓏低身準備出去,出門前還用那漂亮的桃花眼看一眼荊棘。
而荊棘卻再也沒有看向她,玲瓏有點難過模樣,她輕嘆口氣,推門出去后,重新將門關上。
她的心也跟著關上,剛才臉上的難過表情瞬間換成了假笑。
迎面而來的老鴇一把將玲瓏拉在手里,一邊走著一邊說道:“哎喲我的玲瓏姑娘,一轉眼我就看不著你了,前廳有客人等著呢,說想聽你彈曲兒,你看你今兒要不就順了那公子?”
老鴇更靠近些,“你可知今兒個來的公子是誰?那可是大人物,你跟我......”
玲瓏一皺眉頭,手從老鴇手中抽出來:“媽媽這可是說笑了,姑娘應允了我的,不用賣藝,更不必賣身,你倒是拿這事打趣兒,就沒個什么意思了。”
老鴇一愣,隨后笑得沒了眼睛:“是是是,難得朝廷命官家公子看上你,你不上去巴著點兒,將來更是沒有出頭之日了。”說著再次拉住玲瓏的手腕。
玲瓏還想掙脫,老鴇突然靠近玲瓏的耳朵,悄聲道:“剛才人多,我不方便說去,這吏部尚書家的張公子,為人不壞,但恩客永遠只能是恩客,你只管幫姑娘探聽消息就可,別真
的動了心去,到最后回不了頭,疼的便是你自己。”
玲瓏眼神一頓,看向老鴇。
老鴇對玲瓏點點頭:“姑娘屈身此處所為何事,你我雖不清除全部,但也能略知一二,且不說為著姑娘赴湯蹈火,但恩總是該報的。”
玲瓏垂下眼簾,輕輕點點頭:“嗯,我知道。”
老鴇抿嘴點頭,玲瓏主動伸出手,拉住老鴇的手,一改剛才厭棄模樣,點點頭:“媽媽放心,您的話我都懂。”
兩人一路穿過人多的地方,來到一處雅致的客房。
推開門,迎面便是一清秀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因那男子獨自坐在房門身邊連個相伴的伙計都沒有,玲瓏不免一驚。
按說這官家公子,不該是左擁右護?為何眼前人卻如此不俗?甚至不怕這煙花之地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老鴇見狀,擠出滿臉的笑容,將玲瓏拉進房內:“哎喲公子,這會子讓您久等了,您看,這就是您說要找的玲瓏姑娘,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
年輕男人輕吮一口手中茶,挑眉看向玲瓏,唇角一勾,也不說話,便算是應允了。
老鴇給玲瓏使眼色,玲瓏這才向那尚書府的王公子走去,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不嬌不媚,倒更像是尋常人家的大小姐模樣,只是卻比那大小姐們更有些韻味。
玲瓏對年輕公子作揖:“公子,可是想聽奴家彈琴?奴家......”
老鴇笑著后退,出門幫兩人關上房門。
不待玲瓏說完話,那年輕公子已經開口,眼神卻不看向她:“玲瓏姑娘坐下說話,不必拘謹。”
玲瓏一驚,與年輕公子四目相對一瞬,慌忙低下眼簾:“公子若是不滿意,我可以喊媽媽給您換個姑娘,我......”
年輕公子輕輕一笑,一把將玲瓏拉著坐在身側,溫和的雙眸看著玲瓏。
玲瓏一驚,想要掙脫,卻發現完全掙不開。
“公子,奴家......奴家不賣身......”
年輕公子看著眼前玲瓏一臉惶恐的模樣,當下心軟,慢慢松開玲瓏的手,隨后將一盞茶推到玲瓏面前:“是在下魯莽了,玲瓏姑娘請用茶。”
玲瓏不解。看向面前的年輕公子:“公子,你.....”
年輕公子輕輕一笑:“姑娘恐怕是誤會在下了,曲兒,咱們可以下回再聽,之所以請玲瓏姑娘一見,是因為這個......”
年輕公子將手中的一只鐲子推到玲瓏面前,“姑娘可認得?”
玲瓏看到對方手中鐲子的瞬間,滿臉驚訝:“你,是誰?”
年輕公子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盞,看著玲瓏:“你最后記事兒是什么時候?”
黑暗中,一抹灑脫白衣出現在藏花閣門口。烏黑的頭發,挑眉鳳眼。
他修長的手指正要推開大門,卻察覺到室內有聲響,他收回白皙修長的手指,抬眼向閣樓二層看去,一黑影一閃而過。
江祭臣輕笑一聲,腳下一蹬,便閃身跳上二樓。
他輕手輕腳得站在黑暗中,屋內人似乎也沒想到江祭臣會在這時候出現,下意識的失誤,發出一絲腳步聲。
江祭臣警覺,隨手抓起筆山上的一只畫筆,月光下的眸子黑亮,聲音干凈有力:“深夜造訪,怕是有什么事,閣下愿意的話,不妨出來說話。”
話音剛落,一柄短劍朝著江祭臣的后背直沖而來。
江祭臣未得以轉身,將頭輕輕一偏,身體向一邊一側,便躲過了那人的偷襲,他的鞋子幾乎沒有在地上挪動位置,唇角一勾,眉眼透徹而冷漠。
那人卻并未要停手的意思,再一轉身,將短劍重新刺向江祭臣的腹部位置,黑夜中,借著遠處的燈火通明,能看到對方穿著黑色的衣服,動作之快,一般人很難躲閃。
江祭臣再次輕輕一躲,隨后伸手一推,打到對方的肩膀。
那人連連后退,發出一聲悶響,江祭臣將手中的畫筆隨手一擲,便直直得插入那人眼睛旁邊的墻壁里:“這么多年,玩不膩嗎?”
黑暗中的人這才走到窗前,但手中的短劍仍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從小就沒贏
過你,什么都贏不了你,我不服氣!”
說著,整個人顯露在窗前的月光下,定睛看去,卻見是白天來過的大理寺少卿,也就是江祭臣從小一起長大的異姓弟弟司楊廷。
江祭臣搖搖頭,不想理會司楊廷,轉頭去點燭火,司楊廷見江祭臣背對著自己,輕笑一聲,再次沖著江祭臣的后背襲來。
江祭臣并未回頭,重新從桌上拿出一支畫筆,將手中畫筆一扔,打在司楊廷的短劍上,短劍偏了方向,斜斜得從江祭臣精致的臉頰旁邊閃過,擦去一絲頭發,黑色的頭發落在短劍上,江祭臣輕瞟一眼,再看司楊廷:“這樣,可還滿意了?”
此刻,房里已經大亮,燭火映照著兩人的臉。
司楊廷覺得無趣,坐在凳子上,一只腳踩在凳子邊緣,撇著嘴:“去哪兒了?”
江祭臣一笑,坐在司楊廷對面的位置上,倒上一盞茶,推到司楊廷面前,又為自己倒了一杯,唇齒觸碰茶碗,輕喝一口:“去平康里也需要跟你報備?”
司楊廷不覺失笑:“平康里?你會去平康里?我才不信!又拿胡話誆我!我說你......”話到一半被將江祭臣打斷。
“倒是你,大晚上躲在我這兒做什么?萬一我今兒個晚上在平康里過夜,不回來了呢?”江祭臣再喝一口清茶,拿起手邊的折扇,輕輕晃動著,唇角含著笑意,面若桃花。
司楊廷抬起屁股坐到江祭臣身邊去,兄弟兩人一黑一白,性格迥異,若不是知道兩人是兄弟,任誰都不相信這樣的兩個人會是從同一家里出來的。
“怎么?有進展了?”江祭臣說話間慢條斯理,但眼神卻收了收,沒有看司楊廷。
司楊廷歪著頭,一只手撐在下巴上,就要盯著江祭臣看:“你不是說不去嗎?怎的又趁夜去看?你不是說你覺得去看了究竟會被誤會,嫌疑更重嗎?”
江祭臣斜眼瞟司楊廷,笑道:“你大晚上,是跟蹤我?還是去探測現場?”笑容更濃,“明知道我去了張員外府,卻還要問,莫不是想炸出些什么信息?看來,還是不信我。”
司楊廷嘿嘿一笑:“原本是想去探測現場,按理,這種事兒不需要我親自趁夜一個人出馬,但這不是牽扯到你了嗎?我能不管嗎?而且還得趁著付凌天的指派之前看看有什么漏洞,好幫你脫責。”
“本就不關我什么事,何必勞神勞力?”江祭臣眼神看向窗外,收起笑容,表情冷漠。
“是嗎?要真的不擔心,又何必親自出馬?”司楊廷故意說道。
江祭臣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回頭看向司楊廷:“你晚上去可有什么發現?”
司楊廷搖搖頭:“我剛到就看到你從房頂跳下來,聽到院子里有人喊,想著你都被發現了,我哪里還有機會進去?真是打草驚蛇,成事不足,敗事......”
司楊廷話沒說完,只見江祭臣悠悠得回過臉來,冷臉卻含著一絲微笑看著司楊廷。
司楊廷立刻閉上嘴,后悔自己剛才嘴瓢,用手捂住嘴,示意自己說錯了,突然又想起什么一般再次開口:“不過你這次還真是不厚道,去張員外家不叫上我,倒是帶著一個陌生人?”
江祭臣眼神一收,目光冷峻:“陌生人?什么陌生人?”
司楊廷從江祭臣的神色中看出端倪:“你的意思是說,你是一個人去的?那......在你身后的那個黑衣服的人是誰?”
江祭臣聽到自己的心重重得顫抖了一下,按常理來說,以他的功夫,背后有人必定不會沒有發現,可見那人的內力必在自己之上甚多,司楊廷以為兩人是結伴而行的話,那人定察覺到自己的出現,卻做到悄無聲息:“我不知道背后有人。”
司楊廷一驚:“他沒有暴露你,或許......是個過客,不過......那人離你那么近,你竟然沒察覺到,這人的功夫還真是了得......”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勁,“不對啊,既然不認識,他為什么會靠你那么近?有什么目的?”
江祭臣不語,只呆呆地看著桌面,手指不自覺得撫摸著腰間的玉佩,玉佩上鮮紅的彼岸花在燭火下顯得詭異。
司楊廷突然驚覺:“難道那人才是真正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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