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李修元想不到的是,王強并沒有跟師尊一起回天云山。
而是在下雪之前跟司馬靜云一起往雪峰山而去.
司馬靜云則是去往梅山找宇文琉璃和云紫衣。
兩人都要完成各自的修行,王強告訴李修元,至少也要看到尊者的門檻,才會離開雪峰山,回轉天云圣地。
整個梅園,除了梅氏時不時過來打理園子,便只剩下李修元獨自一人在此,享受人世間的寂寞冷清。
眼下他完全就是一個老農加上花匠,整個園子里的果樹的修整,菜地的耕種,完全由他一個人完成。
連梅氏都插不上手。
這一次,是李修元頭一回嘗到落霞仙人種桃樹,酒醉酒醒年復年的滋味。
雪花飄飄,亞色寺里響起了誦經的聲音。
天將夜,神算子坐在顯得昏暗的山洞中,看著眼前兩個一臉迷茫的女子,正在輕聲細語安慰兩人。
面容顯得憔悴的兩女正是玉龍雪山的烏素云和楚霓裳。
兩人女離開天云山后,在回雪原的路上,楚霓裳吵著要來銀川城逛逛,結果在回家的路上,經過亞色寺
兩女甚至不明白,只是在寺里喝了一碗酥油茶。
便落得一個神海被禁錮,被寺中的惡僧,逼著來到離亞色寺不遠處
一座高山之下的地底,跟無數的修士一起,在此開采礦石
直到神算子來亞色寺中尋無名和尚無果,也中了道之后,才在地下的山洞里見到了兩女。
入夜之后,勞作了一天的人們都各自歇息,只有神算子點了一盞燈,為兩人開解。
看著兩女眼里的怨恨和不甘,他倒是沒有露出太過失望的神情;
打從他遇上李修元之后,見過了太多的煩惱,也見過比當下還要兇險的事情,當下的神算子。
將這一切,當成了一種磨難和修行。
神情平靜地看著烏素云說道:“我離開白雪城的時候,去見過李修元,告訴他我要來亞色寺”
烏素云的臉上已經染上塵世間的風霜,跟師妹一樣,兩女的手中都是厚厚的老繭。
連衣裳也換成了牧民那種厚布耐用的黑色。
嘆了一口氣,冷冷地說道:“他們若是知道我和師妹是玉龍雪山的人,我看這亞色寺也不用存在了!”
神算子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低頭沉默了許久。
楚霓裳的神情有些惘然,眼里有一絲怒火,想著倘若有一天得以逃出生天,只怕要一把火燒光那寺院。
片刻后,回過神來的神算子說道:“切記不能告訴任何人你們來自玉龍雪山,否則我怕他們會殺人滅口!”
烏素云一愣,隨后反應過來,嚇得拍著胸口說道:“好險。”
楚霓裳抱著她嗚嗚地哭道:“師姐,我好怕”
烏素云有些慌亂無措,看碰上神算子問道:“算命的,你給我們算一算,李修元何時才會來這里找你?”
神算子嘆了口氣,看著兩人悠悠地說道:“他打出回到白雪城,連大門都沒有出過,他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來。”
“我問他為什么,他說有些問題想不明白,他就無法離開這一方世界我算了又算,他怕是要明年,才能出門。”
烏素云想了想說道:“那么,我們就一起托夢給他,讓他早點過來救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
神算子靜靜地回道:“他一直告訴我不要急著破境,不妨停下來磨礪心境,我看眼下正是我們打磨心境的時候。”
烏素云聞言一愣,過了半晌才說了一句:“只能這樣的。”
這就是三人當下的生活。
白天跟著一幫修士挖礦石,將礦石里的寶石挑出來上交。
然后換取水和糧食在此生存,否則只能活活餓死在此。
對于很多修士來說,對諸佛的信仰是他們最后的希望。
卻沒有想到,自己明明是來亞色寺中修佛的,卻成了一切不幸的根源
除了神算子這樣胸有成竹的修士,眾人一時無法說服自己。
他們應該是修佛?還是應該像楚霓裳說的那般,待得脫困之日,便揮劍滅佛?
還是像悟道之后的李修元那樣,先學會信自己。
只不過,信自己也得有強大的修為和對天地的感悟,否則連天都沒有看到,卻傻傻地開始相信自己。
那只有最后變成傻瓜,或者神經病。
即便像老和尚那樣已經入圣,是天地間值得驕傲,有著無限光彩的所在,在最后一刻,也找不到相信自己的理由。
倘若不是李修元為他開解,只怕現在守在雪峰山上無法離開,更不要說去諸天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對神算子三人來說,對于在地下洞中挖礦石的這些修士來說,這自然是一件好事。
當他們都選擇信自己,那么供奉在亞色寺佛臺上的諸佛的力量,就變漸漸得虛弱。
諸佛在這里得不到眾生之力,自然就會拋棄這里的住持和尚,拋棄這里所謂修行佛法的諸多僧人。
而這個時候的無名和尚,已經離開一亞色寺,去亞木寺里尋找心里的佛。
去天葬臺上看眾生的生死輪回,自然也看不到地下的神算子。
天空中的寒風呼嘯,漫天雪花卻拂不進亞色寺中佛堂那厚厚的門簾,佛堂里生了一盆炭火,絲毫沒有一絲的寒意。
一個白須枯瘦,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和尚將身上的毯子裹的緊了些。
看著面前的一個胖和尚問道:“地底的礦石還有開采多久?”
胖和尚想了想回道:“最多兩年。”
老和尚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漠然,揮揮手說道:“待到礦石開采完成,就把他們統統都埋在地底下吧。”
這一年大年之前,歐陽軒和歐陽漫雪來了一趟白雪城。
兩人準備明年大婚,想著上回沒有見到李修元,所以特意前來相請,順便請教一些關于修行的道理。
不想在通天河的渡船上,遇到了從梅山回來的司馬靜云。
當三人一起來到梅園的時候,李修元正坐在風雪彌漫的亭子里賞梅。
小火爐上的雪水在嗚嗚地鳴叫,一壺靈茶剛剛煮好,便迎來了遠方的客人。
司馬靜云遠遠地喊了一聲:“師兄一個坐在這里,不冷嗎?”
李修元微微一笑:“不怕冷就過來喝一杯靈茶,我正想著就要過年了,你會不會回來陪你的爹娘。”
歐陽軒哈哈一笑:“這樣的天氣,也只有你這樣的心思,才會坐在雪中賞梅了。”
歐陽漫地進了涼亭里,伸手拂去凳子上的雪花,坐下。
想了想,卻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就一個人住在這里,不寂寞嗎?”
李修元搖搖頭道:“寒梅冷香漫天雪,正是煮茶好時節,哪里還有什么寂寞?”
當三人捧著一杯靈茶喝下之后,頓時覺得一道淡淡的冷香入喉。
歐陽漫雪忍不住驚叫一聲:“這茶里擱了寒梅啊?”
司馬靜云也忍不住輕呼一聲道:“好像去年冬天,
師兄還沒有這樣煮過茶哩。”
李修元淡淡一笑:“一個人的世界,也有一個人的清靜。”
司馬靜云只是喝了三杯靈茶,跟梅氏交代了購買年貨之事后,便匆匆回家,說是明天再過來陪三人喝茶。
等到喝完三道靈茶,李修元帶著兩人回到小院里的客堂。
梅氏已經在客堂里生了一盆炭火,出門去招呼廚子多炒幾樣菜,招待客人。
歐陽漫雪將來意跟李修元說了一遍,李修元莞爾一笑:“恭喜兩位修成正果,中秋的時候師妹和王強剛剛成親。”
謝絕了兩人的邀請,李修元只是送了一甕天地間獨一無二的靈酒給二人。
想了想說道:“不到你們破境遇到麻煩,過不去的時候,不要喝這一甕酒,便上放上十年,五十年也無妨。”
歐陽漫雪想了想問道:“我爹娘,跟師兄的爹娘,他們能不能喝?”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不是生死攸關之際,最好不要喝,除非是她們卡在某個門檻百年不得破境”
這酒,李修元也沒有給二人喝。
一甕酒,便是一人三杯,也足夠歐陽漫雪和歐陽軒兩家人分的了。
歐陽軒重重地點了點頭,看著歐陽漫雪說道:“師妹,這可是救命的仙酒,可不能浪費了。”
這一夜,三人喝了兩杯在春天釀的杏花酒。
一邊喝,歐陽軒一邊將銀川城里發生的一些怪事告訴了他,連著歐陽漫雪也十分不解。
最后跟李修元問道:“從來只聽說過孩子失蹤,哪有一個大活人,還是數十,上百個銀川城附近的修士,突然就消失了。”
李修元一愣,瞬間想到了當年在定安城遇到的那些麻煩事,沒想到來到了玄武大陸,也會有這樣的怪事發生?
屈指一算,便是神算子也離開了很久,一直沒有消息。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嚇了一跳。
以神算子金盆洗手之后的情形,會不會也被人暗算,抓去了某個地方?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喃喃自語道:“他們抓一個大活人有何用,難不成要組成一個新的殺手組織不成?”
隨后又說道:“不對啊,也沒聽說過白雪城里出了新的殺手”
歐陽軒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們一直在追查這事,卻苦于得不到一點消息,你要是有空,不妨往雪原走上一趟?”
李修元臉上的神情變了變,最后想了想回道:“讓我先想想,既然連你們都查不出來,這事只怕不簡單。”
還有一件事情他沒說出來,自己眼下就是兩眼一抹黑,哪里能知道銀川城里發生的事情?
最多,跟師父請教一下,看看究竟何方妖孽,在禍害雪原大雪上的蒼生?
只可惜云天虹和老和尚兩人不在,否則這種事情,也瞞不過兩位圣人。
歐陽漫雪打量著簡易的客堂,咯咯笑道:“這梅園不錯,只是你這客堂也太簡陋一些了吧?”
搖搖頭,李修元微微一笑:“有一個落腳的地方,我已經很滿足了。”
歐陽軒尋思一番,再次跟他提到了那事,最后喃喃自語道:“你若能將這些失蹤的人找出來,也算是一件莫大的善事吧?”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道:“過了這個冬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