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場大夢，冬至，自蓬萊回來的老人回到了雪山。
珝兒久不見師傅，眼見老人回家，自然是喜歡得不行，趕緊張羅著燒水煮茶。
老人沒有想到便是將近百年過去，依舊沒有洗去自己徒兒的天真爛漫，不由得有些唏噓。
李修元看著老人笑了笑：“前輩青玉和高月兒呢？”
老人取出一方古樸的空間戒，上面雕刻著復雜的圖案，一看就是不知道歷經了千萬年的滄桑。
“這是主人借給我的，里面可以存放活物……”
老人臉上露出慈愛的神情，看著眼前的珝兒，小心地捧出一個青色如木盆大小的蛋，放在桌上。
輕輕地撫摸著，說道：“這是青玉那丫頭……”
珝兒聞言大吃一驚：“姐姐怎么變成一顆蛋了，哥哥，珝兒會不會也和她一樣？”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這不是普通的蛋，這是龍蛋，待她出殼之后便是一條小小的神龍了。”
“那一年中秋之夜，未央宮前一戰……你和青玉，高月兒三人一夜破境，那時便已經是神龍伴月了，可惜你沒看見。”
“天啦，珝兒也跟兩位姐姐一樣，要變成神龍了，師妹呢？”
珝兒為自己的機遇感到歡喜，又擔心起來了秦湘玉的未來。
老人嘆了一口氣：“她在蓬萊陪著小月兒，她有自己的路，你的路是跟著青玉還有高月兒。”
李修元取出一封書信遞給老人。
說道：“神龍大陸，南海有一座神龍島，前輩若有緣前往，我師傅龍清風跟另一個前輩在此修行，還有我弟弟小白……”
老人聞言大驚失色，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家的公子竟然去過傳說中的神龍大陸。
還有一個神龍老人為師，這可是逆天的存在啊？
珝兒一聽也呆住了，過了好久才問道：“哥哥也是神龍嗎？”
李修元輕輕地撫摸著青玉的龍蛋，恍若回到了當年的時光。
喃喃道：“前輩，當年我的修行可是吃盡了苦頭，小黑當年就是一團不死龍魂，一番機緣巧合……還好我那時修為淺薄，沒有煉化他……”
老人嚇了一跳，先是小心收起了桌上的龍蛋，這才嘆了一口氣：“難怪你們兄弟情深，原來經歷了這么多的磨難。”
“小黑那時任性，偷吃了大長老的神泉，差一些就讓人抓住給煮來吃了。”
李修元得意地笑了笑：“若不是我正好回到神龍大陸，他就死定了。”
珝兒驚呼道：“原來哥哥真的是神龍啊？”
李修元看著她笑了笑：“我曾經是神龍，也是神鳥鳳凰，但是我現在只是一個凡人。”
這個秘密只有老人知道，也只有他知道自家的公子于諸天萬界，都是一個傳奇。
珝兒搖搖頭，不可思議地問道：“凡人，也可以修仙嗎？”
“我想試試。”
李修元眼見珝兒煮茶，也不再著急，而是看著老人問道：“前輩自山下來，買了菜嗎？”
老人笑了笑：“買了不少你喜歡吃的，都擱在灶房里。”
李修元笑道：“你們喝茶，我去煮火鍋，今天我們要喝上三杯。”
最后一刻，李修元要給師徒兩人留下時間和空間。
珝兒眼見哥哥離去，忍不住拉著老人的手，怯生生地喊道：“師傅，我好怕。”
老人拍了拍她的手：“有什么好怕的，師傅會陪著你們一起去往神龍大陸，開始你們新的修行。”
“便是公子的寶貝徒兒小寶跟小月兒，也沒有你這樣的機緣啊，看來公子當年是真的很疼你。”
老人嘆了一口氣，說道：“為了你，公子數十年不曾離開過長安，真是難為他了。”
在老人的記憶里，李修元從來沒有在一個地方待上數十年之久。
珝兒嘆了一口氣：“他是我的哥哥。”
老人搖搖頭：“那他也太寵愛你了，你想想這一生過來，他何時管過你？罵過你？”
珝兒搖搖頭，沒有吭聲。
細細回想，哥哥果然是凡事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便是自己招了那和尚上山，哥哥也沒有說過她半句不是。
想著想著，不由得呆住了。
而正在灶前煮湯的李修元，卻想著就在今夜，結束珝兒在這方世界的情緣。
一番思量之下，往湯里滴了來自幽河、冥河兩條神河的神泉。
又將當年種的蘿卜干，當年在大漠老道給自己的靈藥，拿了一株煮在鍋里。
當年菩薩讓老道士給了他四株靈藥，他給三藏和小寶煮一株，今夜再煮一株，還有兩株。
這一鍋神湯靈藥，當能讓珝兒化繭成龍。
正自煮著，突然間忍不住嘮叨起來：“師父，我這一方世界是冬至，你要不要來喝一碗湯，順便讓前輩帶著三顆龍蛋離開？”
雪山上突然起了風，一陣清風進客堂，老道士端坐在洪元海和珝兒的跟前。
老人大吃一驚，當即跪倒在地：“老龜見過主人，您怎么有空來了？”
老道士揮手將老人從地上扶起，笑道：“除了我那不省心的寶貝徒兒，還能有誰？”
珝兒嚇了一跳，也起身跟老道士見禮。
一邊忍不住問道：“前輩，你是哥哥的師傅？是不是也是珝兒的師傅呀？”
老道士一哆嗦，趕緊搖搖頭：“我是不會再收徒兒了，你已經是這家伙的徒兒，算是不錯的機緣。”
老人趕緊解釋道：“珝兒不可無禮，主人只有一個徒弟，就是你哥哥。”
“師父來了正好，取一甕當年我在洪荒世界釀的靈酒吧，趁著今天過節。”
正說話時，李修元鍋著火鍋走了進來，老人一看，連忙將小火爐擺在中間，讓他架上火鍋。
老道士瞪了他一眼，手一揮，一甕靈酒自李修元的神海中飛了出來。
捧在手里拍開，老道士嗅了嗅，嘆道：“這可是一甕來自上古洪荒的靈酒啊，連我都沒喝過幾回。”
李修元想著當年朱厭可是偷偷帶走了幾大缸靈酒，師父不知道喝醉了幾回。
只是他也沒有揭穿師父的小心思。
而是笑道：“這一鍋肉可是當年東海上那快要化龍的青蛟肉干，還有弟子當年種的靈氣蘿卜，師父你可有口福了。”
老道士搖搖頭，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回味著嘴里無窮的歲月之力，笑了笑：“你的酒可不好喝，你這是用酒來引誘為師，替你做苦力。”
李修元點了點頭，想了想說：“那下回，弟子去找老和尚前輩幫忙了。”
說完給三人各打了一碗沒有放過辣椒的神湯，放在三人面前。
看著珝兒說：“今天是冬至，正好我的師父也來了，就用這一碗湯，一杯酒，為你和青玉，還有高月兒送行。”
珝兒一驚，抱住李修元的手說：“哥哥不要珝兒了？”
“不是，是你的時辰到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握著她的手解釋道：“神龍大陸眼下的我去不了，前輩也去不了，只能請師父前來，送你們一程。”
聽了這一番話，珝兒才恍然大悟：“原來珝兒的師傅是神仙啊？”
老道士氣得笑著罵道：“我不是你師傅，他才是。”
珝兒嘻嘻一笑：“你是哥哥的師傅，自然也是珝兒的師傅了。”若要說起不講道理，珝兒絲毫不比李修元差上多少。
李修元懶得理會兩人，而是端起酒杯說：“來，祝你們一路順風。”
喝了一杯來自洪荒世界的靈酒，便是老人洪元海也有些恍惚，看著一旁一臉通紅的珝兒嘆了一口氣。
說道：“這可是公子在洪荒世界所釀的靈酒，便是諸天萬界也是獨一無二的寶貝。”
珝兒喝了一口之下，便再也忍不住，抱著杯子一口一口地喝光了杯里的酒。
跟著回道：“原來哥哥也是神仙。”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將最后的兩株靈藥塞進珝兒的手里。
說道：“這是當年我陪三藏去取經，在路上偶遇菩薩跟一道士給我的靈藥，妹妹收好，等你化龍之后，再跟兩個姐姐一起分享。”
老道士一聽，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喝了一口湯問道：“那老道給你的靈藥你竟然自己沒吃？”
李修元搖搖頭：“弟子吃了沒用，自然是留給有需要它的人了。”
指著老道士面前喝了一半的湯說：“這湯里也有一株，還有一株當年給三藏和小和尚吃了。”
珝兒一聽，趕緊將靈藥收了起來。
看著李修元呢喃道：“哥哥我們都離開了，你一個凡人如何在大唐生活？？”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你們都離開了，我才能安下心來，去玉華寺里，讀三藏取回來的佛經。”
老道士指著珝兒跟洪元海面前的湯說：“趁熱，莫要負了我這徒兒的一番心意，估計老龜你喝完之后，也得破境。”
老人一聽，頓時百感交集，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珝兒抱著湯喝了起來，想了想說道：“謝謝哥哥，讓珝兒有機會變成小龍女。”
李修元想著昨日的青玉還在陪自己煮茶，今日已經化成了一顆龍蛋，忍不住輕嘆一聲。
看著兩人說道：“到了神龍大陸，好好修行。”
要說的話太多，一時間他不知道從何說起。
看著面前的老道士苦笑道：“師父，我走著走著就迷路了，把你說的話都扔在了腦后。”
老道士哈哈一笑：“沒錯，你就是個白癡。”
眼見就要離開，珝兒忍不住拉著李修元的手問道：“哥哥，珝兒還能見到你嗎？”
李修元指著面前的老人說：“只要你跟前輩和青玉姐姐在一起，我們就還有再見的那一天。”
戌時剛過，珝兒便喊困得不行，要回屋歇息，老人也跟老道士拱手道：“老奴也不成，要去打坐了。”
李修元拉著珝兒的手，一時說不出話來。
半晌才憋出一句：“妹妹又恢復了當年的模樣。”
珝兒一愣，隨后笑嘻嘻地鉆出了客堂，往后面那棟屋而去。
等到老人也離開之后，老道士才看著李修元嘆了一口氣：“這又是何苦呢？？”
原本想要痛罵幾聲，可是話到嘴邊，老人卻又換了一種口氣：“你這痛一回傷一回，你又不是沒痛過，你是白癡嗎？？”
李修元看著他嘿嘿笑道：“這里是人間，總得有些許人間的溫情吧？”
在李修元看來，自己已經非常克制了，無論是張多寶，還是王小月，都沒有在他心里烙下一道無法忘卻的印痕。
除了眼前這個當年突然闖進他眼前的少女，這個管他叫大哥哥的珝兒。
想想，這女孩竟然在他的眼前生活了快八十年。
想到這里，李修元忍不住喃喃自語道：“當年弟子在忘川橋一站百年，好像也沒有這么傷感。”
“那你看夠了沒有，打算何時離開？？”
老道士心痛自己的徒兒，只想著要是不成，就趕緊離開吧，多看一回，多傷一遍，何苦呢？
李修元搖搖頭：“弟子要等的人還沒出現的，不急，我就在玉華寺里，慢慢看三藏取回來的經書吧。”
一夜山風吹雪，喝了天地間最為神奇的神湯，喝了來自落荒世界的靈酒。
老人洪元海一夜之間回到了中年時的模樣，一頭白發盡黑。
手里捧著已經化為龍蛋的小珝兒，老人來到客堂，將手里的龍蛋遞給面前的李修元。
“將另外兩個小家伙也拿出來吧。”李修元嘆了一口氣。
在老道士的注視之下，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往兩顆龍蛋上滴了二滴神泉。
摸著面前潔白如玉的小珝兒所化的龍蛋說道：“這一世你吃盡了苦頭，嘗到了喪父之痛，愿你化龍之后，不要再墮紅塵。”
洪元海不知這是什么神水，也不敢出聲。
老道士嘆了一口氣，笑道：“你這二滴神水，可夠她們修行數百年的時間了。”
李修元跟洪元海揖手說道：“麻煩前輩再辛苦幾十年，照顧好她們三人。”
洪元海看了老道士一眼，凝聲回道：“公子保重。”
老道士想了想問了一句：“還有什么要交代的？”
李修元拿出一枚戒指，苦笑道：“這里面的蛟龍肉干，就拿去給淑子和小虎他們煮湯吧，我留著也沒用了。”
老道士點了點頭：“你那女徒兒的母親和姐姐，倒可用得上。”
李修元揮揮手道：“走吧，讓我再睡一會兒。”
洪元海收起桌上的三顆龍蛋，靜靜地站在一旁。
老道士氣得重重地敲了一下李修元的腦袋，罵道：“你就是一個白癡啊！”
說完卷起一道清風，帶走了洪元海。
移步堂外，李修元望著在風雪中綻放的寒梅，想了想，明年春天，倒是可以再炒制一回寒梅靈茶。
望著陰霾的天空，喃喃自語道：“天高路遠，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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