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虎吃了一大碗牛肉面,淑子才把從商隊伙計們私下議論時聽到的話說了出來,只聽得小虎直皺起了眉頭。
想了想看著淑子說:“這北齊的皇帝也太不像話了,竟然想出這樣一個損招,這是要想拉架打大周了?”
淑子淡淡一笑:“那又如何,當年某人不是一樣心念念,惦記別人的老婆?”
淑子雖然沒有點明,小虎也是小臉一紅。
想起了當年那些年的荒唐之事,不由得搖搖頭道:“那些年啊……后來我娘身體不好,我不是去天山了嘛……”
對他來說,過去的事情太遠,已經煙消云散,不想回憶了。
話題一轉,小虎看著一旁低頭吃面的阿史娜笑了笑:“你在都城生活,話說你們大汗會把自己的寶貝女兒遠嫁北齊嗎?”
“聽說北齊那個小皇帝荒淫無度,盡做一些荒唐事。”
這些年小虎時不時跟淑子下山轉轉,在茶酒酒肆聽到了不少關于北齊皇帝的傳聞。
早已經放下的他,哪里看得上這樣的皇帝?
阿史娜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不知道,或許他會為了金銀財寶把自己的女兒賣了,也不一定。”
小虎端起酒茶喝了一大口,淡淡地笑道:“我要是他的女兒,肯定會離家出走!”
淑子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有肉吃還堵不住你的嘴,趕緊的,我要找個客棧去歇息了。”
阿史娜也打了一個哈欠,昨夜一驚一嚇,還沒睡夠一個時辰。
三人匆匆吃完,又打包了幾斤牛肉,小虎說晚上也不用出來了,往死里睡上一覺。
牽著馬兒,一路往鎮里去找客棧。
而這個時候,荒漠中的商隊才堪堪從風沙里鉆了出來。
雖然人和馬兒沒大礙,但是三輛馬車卻毀在了風沙之中,連貨物也有一半不知道被卷去了何方。
掌柜的派了伙計去前面的土堡買馬車,伙計們收拾好自己和馬兒開始做飯。
大難不死之下,讓他們頭一回感受到了大漠的可怕。
甚至有伙計說,這次回北齊,打死也不愿意再來此地了。
掌柜看著從黃沙里鉆出來的手下,無比感慨地說道:“看來我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我們昨天夜里離天此處石堆,只怕就要跟那些土匪一樣了。”
正抱著一個箱子走過來的伙計忍不住問道:“掌柜的,你說那些土匪們回不來了?”
掌柜點了點頭,凝聲說道:“如果他們找不到避風之處,怕是兇多吉少了。”
數十里外,茫茫的黃沙已經堆成了小山丘。
坐在山丘下,一臉陰沉的土匪大當家望著身邊的同伴,數來數去不過二十來人。
所有的馬兒已經不知去向。
不是隨著風暴跑掉,就是被埋在漫漫黃沙之中,永遠都不可能出來了。
這回出門,還沒動手,一百多人的手下,只剩下眼前這點了。
他甚至后悔當初不應該一直追著都城的青年公子不放,因為自己的貪心,這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隊伍就這樣沒了。
望著天空中的烈日。
想著還得從這里慢慢步行去土堡,才能找到馬兒回家,心里禁不住想了罵人。
看著身邊黑衣人,無力地揮揮手:“找不到,就不要找了,往回走吧。”
這個時候,活著回到土堡,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土匪們也知道遇到這樣的風暴,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誰也不想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然后往來日的方向望去。死里逃生,該回家了。
跟淑子二人不同,小虎并沒有那么貪睡。
或許是因為他在天山之上沉睡了百年,讓他現在不怎么喜歡躺在床上享受了,眼下的他更喜歡出來逛街。
洗了一個澡,換了一件干凈的衣服,在床上躺了兩個時辰。
小虎便滿滿地回血了。
一個人游蕩在小鎮的街頭,替先生買了兩雙獸皮靴子,又買了兩箱煙花。
連大漠里的肉干也買了一大包,沙棗更是不要錢地買買買。
他只想在先生醒過來的那一刻,給他一個驚喜。
至于黃沙中的土匪,他才懶得去理會。
只要來找自己,那就是來送錢的。
逛了一圈,抬頭一看,早已過了午時,差不多未時了,早上吃得太多沒有感覺到餓,于是找到一個樓攤子坐下。
要了一碟瓜子一壺粗茶,耳朵張開聽一幫大老爺們說閑話。
數百年過去,大漠里早就沒了當年的王,更不要說眼下的小虎也算是重活一回了。
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就像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少年,躲在一旁聽大人拉扯天南地北的八卦。
這是小虎喜歡做的事情。
什么魑魅魍魎都有,什么離家出走逃婚的,什么兩大皇朝派出使者來突厥和親的,還有昨天晚上一場風暴不知道埋葬了多少行人……
打了一個哈欠,這不都是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嗎?
想不到自己跟著淑子姐姐從都城回來,就已經經歷了如此多的破事,若是阿史娜是大汗的寶貝女兒。
那真的就所有的八卦都在自己身上演了一回,自己倒是成了八卦中的主角了。
正自尋思著,茶攤里又有客人走了進來。
只見伙計領著一個商人一樣的胖子走了進來,跟小虎之前看到的商人不同,眼下這家伙是個獨行客。
只是一眼,他便斷定這家伙不是大漠里的商人。
不是來自大周,便是北齊。
別人不知道,小虎只是看了一眼,便下了結論。因為這家伙長得太白凈了,一個白白凈凈的修士,打扮成商人模樣。
不是高人,就是殺手。
臉上沒有一絲被大漠風沙吹拂出來的滄桑,顯然這家伙跟自己一樣,喜歡出門就圍上頭巾。
即便圍上頭巾,其實也擋不住風沙的侵襲,所以,這胖子有鬼。
這家伙明明是一個修為不低的修士,卻給人一種和善喜慶的感覺,像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一樣,跟在伙計身后,一副笑哈哈的形態。
在江湖中,但凡修士對這樣體形的家伙,對一個喜歡笑的修士,都會放松警惕。
覺得長著這樣體形的通常都是一個安全的家伙,一個會笑的商人能壞到哪里去呢?
小虎淡淡一笑,安靜地嗑起了瓜子,準備看戲。
胖商人離小虎不遠處的桌子坐下,看著伙計笑道:“伙計,來一壺好茶,一碟肉干。”
大漠里不像北齊和大周,零食不多,但是風干肉卻管夠。
“客官稍坐一會,馬上就來!”
伙計歡快地應了一聲,還未等胖子打量眼前都有一些什么家伙,伙計的茶和肉干已經送來了。
“這碟大棗送你,不要錢!”
眼見胖子點了肉干,伙計只盼著他一碟不夠吃,干脆釣魚了。
胖子一聽頓時眼睛瞇了起來,看著伙計笑道:“你這伙計可真會做生意啊,要是我在這里開店,肯定把你請去。”伙計有些糾結的回道:“謝謝客官,我可離不開這里呦,我的老婆孩子都在。”說完哈哈一笑,去招呼其他的人了。
小虎聽到伙計的話,差點將含在口里茶水吐了出來。
這大漠里的男人,活著不就是圖個老婆孩子熱被窩,哪里會離鄉別井?
想到這里,他不禁又想起了當年跟先生去大秦皇城的情形,那個時候的小虎,眼里只有娘和先生。
想著已經做了神仙的閼氏,小虎喃喃自語道:“娘啊,你也喝口茶吧。”
說完伸手又倒了一杯茶擱在自己的邊上,接著將剝好的一堆瓜子推了過去。
這一刻在小虎的眼里,娘就坐在自己的身邊。
就像他在天山上修行一樣,娘就躺在山洞外向陽的山坡上,身邊開著一片雪蓮。
春花夏雨秋風冬雪,從來沒有寂寞的時候。
不知不覺中,小虎的眼里已經沒有眼前的胖商人,也沒有什么八卦,什么伙計,眼前只有天下唯一的娘。
“唉!”呆呆地不知過了多久,小虎才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
那神情看著商人的眼里,眼前的少年不像是在喝茶,倒像是在喝酒一樣。
喝過一杯茶之后,離著不遠的胖子商人忍不住了,看著小虎說道:“我說,你這是在喝茶?還是喝酒?”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同抬起頭來看著臉上堆滿了肉的商人回道:“看心情啊?”
“這也要看心情?”
胖子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在我看來喝茶只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睡著,喝酒的時候告訴自己今天是不是少殺了一個人。”
在胖商人看來,自己若不是今日有事,這會肯定會叫一壺最烈的燒刀子,再砍一盤羊肉,喝處夠。
活著的時候不盡興,難不成被人砍下腦袋以后再后悔?
想起先生釀的酒,小虎覺得燒刀子太辣,沒有一點意境,純粹就想把喝酒的人整死,倒在桌下。
就像春天開茶的時候,可以沒有酒,卻不能沒有詩一樣。
先生釀的酒,就是那春開里的詩。
想到這里,小虎淡淡地說道:“喝酒自然要看心情了,遇到喜歡的人,恰好有一甕喜歡的酒,那就是喝酒如喝茶。”
“不錯!”
胖商人重重地拍了拍雙手為小虎喝彩。
哈哈大笑道:“就為小兄弟你這句話,便是醉倒在這桌邊趴上一夜,也值得。”
小虎搖搖頭,繼續說道:“若是我心情郁郁,就算是端著一杯靈茶,也如一杯茶酒一樣,難以下喉。”
商人想了想,看著小虎說道:“不應該啊,你小小的年紀怎么會有如此高深的見解?還是說你家大人故意說給你聽了?”
小虎聞言禁不住苦笑了起來,搖搖頭。
看著他說道:“在江湖上行走,不要相信你的眼睛,否則下一刻,可能你身后就會被人捅一刀。”
這是當年先生費了好大的心思,教他的道理。
眼下,看著眼前這個貌似忠良和善的胖商人,小虎難得吐出了一絲的心情。
酒逢知己千杯少,有時候知己不一定是朋友,敵人也可以做知己。
這是先生告訴他的,先生說這世間從來就沒有永遠的敵人。
胖商人剛剛嚼完一塊肉干,又端起面前的壺茶倒了一杯茶,順嘟嘟喝下之后,才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看著小虎說道:“就算你是我的敵人,為了你這一番話,我可以請你喝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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