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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之三】:白狼(下)


更新時間:2024年09月01日  作者:深度緋紅  分類: 游戲 | 游戲異界 | 深度緋紅 | 來自星淵 
霜鍍結局之三:白狼(下)

霜鍍結局之三:白狼(下)

坦齊馬特墜地,利奧茲重重坐在亂石堆上,祂雙拳緊握,海量的信息灌入軀殼之中,祂的思維被從這具身軀中抽離而出,升入更高的層次之中。

那是一種……無法言明的境界。

比海洋還要壯闊,比星火更加熾熱,巖漿和冰山劇烈交匯碰撞,因果、過去、俗世、未來——那是無垠無垢的凈土。

不能疼痛,卻感覺到陣陣窒息,蕓蕓眾生的命運從祂的指尖接入,貫穿體內的每一根神經,最終在頭腦之上約莫四五寸的空中纏繞糾結,凝聚成一道金色光環。

“呃——唔啊!”

伴隨著金色光環的成型,利奧茲渾身一顫,從這種詭異的不受控狀態中解放出來。

下一刻,祂睜開雙眼,幽藍的雙眸染上一抹金色光輝。

來自宇宙、過去、當下與平行世界的每一聲呼喚,每一具祈禱,全部鏈接到了祂的意識深處。

“慈悲上神,繁育之母,救救我的孩子吧。”

車禍現場,氣息微弱的嬰兒傾躺在母親臂彎中,母親的嚎叫和痛苦撕心裂肺,聞者落淚,見者傷心,她手捏著胸前的粉藍色吊墜,那靈鹿的鹿角刺破掌心,鮮血汩汩涌出,載著她的祈禱來到了利奧茲面前。

“我無上偉大至仁至愛的主啊,請您大顯神威,拯救本王苦難的人民吧。”

洪水席卷大地,面對窮困潦倒的蕓蕓眾生,冷酷的國王將自己的親生骨肉推上祭壇,在祭司的祈禱之中,閉上雙眸,冷漠而堅定地為國民祈求上神的庇佑。

“圣神啊,請您讓我站起來,我還能再救一個……”

被炸斷雙腿的祭司趴在地上,嘴里不斷地重復著祈禱主神顯靈的文辭,同時朝著面前肆虐的瘟疫魔災艱難地伸出手,試著將那個距離自己最近的戰士從瘟疫軍團的手中拖拽過來。

“救贖圣神護我身,庇佑凡人脫苦海……”

一陣尖嘯嘶鳴響起,急促的渦旋伴隨著染疫的鴉羽自高空落下,猙獰魔怪張開大嘴,即刻就要將戰士撕碎吞咽。

祭司心頭一緊,在這一刻,他的心頭舍棄了一切對主神該有的華麗辭藻的稱贊。喉間哽咽,頃刻爆發出來的只有一句發自真心的呼喊:

“利奧茲,救救我們!”

當啷!

如脊骨一般的金色劍身貫穿天地,將瘟疫魔怪瞬息滅殺。

祭司呆呆地看著眼前忽然降下的詭異劍刃,他的心頭一動,一股無形的力量驅動著他的手掌朝著血管狀的螺旋劍柄摸去。

咻啪!

輕輕一聲響動,劍柄末端彈出尖刺扎進祭司的手掌,他殘破的身軀頃刻被萬千絲線穿透連接起來,再度重塑。

“救贖之神……”

被解救的士兵朝著這里聚攏,人們忍不住發出問詢:

“這是,利奧茲冕下顯靈了?”

“利奧茲冕下嗎?主神以前是叫這個嗎?不管了,多謝上神庇佑啊!”

“祭司啊,利奧茲冕下救了你我,祂還對你說了什么呢?”

聽到這一句,持劍的祭司看了一眼手中持握的劍刃。

他感受到了什么呢?不知道。

那位神靈,沒有對他說一句話。

但是手中的武器,似乎勝過了千言萬語。

下一刻,祭司緩緩抬起頭,眼中綻放出幽藍光輝。

“姊妹同胞,同袍戰友們!這就是上天告訴我們的啟示!”

祭司高舉手中的怪異劍刃,高聲吶喊到:

“不必呼喚祂的名,不必塑造祂的形,不必夸耀祂的跡——只要拿起劍,你就是祂的人。”

劍身閃耀著金色光輝,在圣光的沐浴下,祭司的形體逐漸變化。

“拿起武器!反抗暴虐和強權,這就是天啟,神靈告訴我們,能夠拯救我們命運的,只有自己,斗爭,是獲取救贖的唯一途徑!”

瓷質肌膚覆蓋全身,蒼藍和銀白的戰甲從骨骼中生出,全面武裝的同時,兩道粉藍色的披風從雙肩落下,迎風飄揚。

“不要祈求奇跡的發生,奇跡只會由我們自己創造。”

祭司長劍指向前方:

“為了我們自己,不屈的人民,前進!”

坦齊馬特插在祭壇之上,劍柄正對著冷漠的國王。

“這,就是能夠解決世人苦難的力量嗎?”

國王說著,伸手握住劍柄:

“本王愿意舍棄一切,不求太平盛世,只要能保全上下百姓安寧,再無餓殍。請利奧茲冕下救本王——呃啊!”

劍柄末端刺入國王身軀,頃刻間就將其轉化,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國之主轉瞬間化作星光,騰飛投射,進入高天之上。

救贖·救世甘霖

下一刻,晴朗的天空頓時陰云大作,雷電怒號,瓢潑大雨頃刻間覆蓋大地,沖刷人間。

然而不同于此前的洪澇海嘯,全國人民驚奇地發現,這雨水是如此的溫暖和清澈,既不會污濁了身子,也不會奪去健康,恰到好處的甘甜補充了體能,又洗掉了病菌,即便是身患腫瘤,滿是瘡痍痢疾皰疹的難民,也在雨露的浸泡中得以痊愈。

人們惶恐狂喜地跪拜天地,高聲感恩著神跡。

回應他們的,是星芒墜地。

然而當光塵散去,走出來的卻是一個看起來普通的女性。

“誒呦,利奧茲這是給我弄哪來了?”

N4女士歪著頭,看著遍地身體健全,心性淳樸的人民,心頭一轉:

“算了,來都來了,干脆在這里再辦幾個冥跡重工,正好可以試試我的一些新發明……”

20年后,冥跡重工的員工們,將會忘記這場神恩救贖,在他們的記憶里,拯救自己的是生物醫藥和賑災組織。

不是君王,也不是神靈,而是他們自己。

利奧茲提著利劍,降臨在車禍現場,母親的哭泣和飛馳而過的車輛,周遭圍觀的嘈雜人群,這一切都讓人心煩意亂。

利奧茲從人群中穿過,眾目睽睽之下,無人能夠注意到祂的姿態。走向那位母親,抬手伸入血腥的襁褓,輕輕按在嬰兒的額頭。

“你沒救了。”

祂舉起坦齊馬特,將劍刃刺入嬰兒顱中,將其中瀕死的嬰兒魂魄取走,轉而將一名健壯的神靈武士靈魂注入其中:

“阿蘭·圖特,你來替這個孩子,好好守護他的母親。”

神靈武士的靈魂與嬰兒身軀融為一體,瓷質的肌膚覆蓋皮下組織,迅速完成再生。

利奧茲轉過身去,伴隨著一道嘹亮的嬰兒啼哭劃破夜空,母親喜極而泣的驚呼也隨之響起。

“還有救!我的孩子沒有重傷,救護車?救護車!”

“孩子還能救?真是不可思議。”

“別管那么多了,把道路讓開,給救護車留出空間。”

利奧茲穿過人群。

祂行走在比次元和時間更高維度的‘軸’上,但更像是用思想檢測自己的血管脈絡之中的細胞傳遞。每時每刻,祂都在主動或者被動地接收各個維度傳來的祈求之聲。

而祂,也一一給予回應。

利奧茲不再是一個個體,一個神靈,而是就此成為了一種傳說、一段佳話,一種理念或者干脆就是一種概念。

祂的存在虛無縹緲,有的地方會記錄祂的具體形象,傳頌祂拯救蒼生,幫扶百姓的事跡。

在有的地方,祂是手捧千星的巨神,只要出一口氣,就能震碎三界六道的魔障妖孽,雙目如炬,掃蕩一切污濁。

在有的地方,利奧茲是一個民間話本里的小老頭,專治不孕不育,傳聞夫妻行房之時,只要見到那個小老頭,日后必然會有白白胖胖的健康小娃娃誕下。而出生百天的嬰兒,更是因為利奧茲的出現,而百毒不侵,百病不侵。

在有的地方,利奧茲則成了一種精神,凡人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之時,便會想起這個名字,從此便有了無窮的斗志和信念,好像自己也化作了持劍的神靈,敢于向一切自然世界發起挑戰。

還有的時候,一些犯下嚴重罪行的人,也會自稱見到了利奧茲,只要他們痛心疾首地向利奧茲陳述罪行,利奧茲就會斬去他們的健康、活力、壽數,補償給受害者的家屬,有時候,甚至還能看到死去的人因此復活,得以與家人團聚。

戀愛的小情侶有時候也會向利奧茲發出祈求,希望祂庇佑他們能夠白頭偕老。

令人意外的是,這位以冷漠和理性著稱的主神,竟然會衷心的祝福每一對誓言走到最后的新人。

而對于背叛真摯感情之人,利奧茲則會降下殘酷的懲戒——將其肉身與魂魄分離,肉身丟去神國,作為無盡的苗床,獲得和萊安定一樣的待遇。

其魂魄則被點燃,化作照亮恩愛者前途的明燈,使得他們即便魂歸冥淵,也能夠在背叛者的魂火照耀下,找到彼此。

這或許是利奧茲主神冕下,為數不多的仁愛。

利奧茲勤勉不懈地回應著每一個祈求。

在這不斷地重復中,救贖仙靈萊安定的名字和概念被不斷的洗刷,最終徹底消失在信息海洋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救贖之主利奧茲,此名號已經響徹星淵,深入刻畫在歷史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們提及救贖,其必曰利奧茲。

在星淵的每一個文明中,‘救贖’的發音,必定是‘利奧茲’、‘Realze’、‘李澳茲’這般。

當利奧茲緩過神時,自己已經全面取代了萊安定的形象與地位。

祂仿佛過去了幾百萬年,但實際上距離祂擊敗萊安定,才過去了11分鐘。

當祂審視自己的出身和過往,赫然發現,自己從來不是什么炮灰神靈10752,而是從一出生起,就在星淵中擔任救贖主神之位的頂端存在。

自此,利奧茲終于意識到,萊安定那句名言的意義:

‘在星淵之中,惟有死亡與階級不可逾越。’

祂回憶起萊安定死前的話語:

“我給過你改過自新,再入冥淵的機會,可你最終還是犯下了一樣的錯誤。”

現在回想過來。

‘一樣的錯誤。’

萊安定,你究竟是在對誰說呢?

利奧茲抬起手中的利劍。

作為權勢滔天的主神,祂卻沒有任何的安全感。

作為聯通萬界的主神,祂卻不得一點的通透感。

——萊安定一開始就是萊安定嗎?

還是說,那些擊敗了星淵主神的人,其實星淵從來不曾缺乏過?

利奧茲不知道。

但祂自己現在取代萊安定的情況,大概能夠推演出來個結論。

大抵是……星淵的舊秩序,一直有人嘗試過挑戰。

萊安定或許就是擊敗了上一個主神,接管主神之位的人。

只不過,祂們屢次挑戰擊敗主神后,自己接過神位,又承接起來了這舊有的敘事?

可是到了這一步,利奧茲更加不解了。

那么,為什么當初一腔熱血,不惜身死道消的勇士,最終又會變成了這般模樣?

是這一切真的,改變不了,還是說,連主神不畏懼的志士,也會在主神的基業和權勢面前,逐漸腐化墮落,最終淪為和前任一樣的政治機器?

錚——

利奧茲轉動劍刃,冷冽寒光晃過眼睛,讓祂從不安和焦慮之中蘇醒過來。

祂抬起頭,周圍已經環繞起來數不清的人群。

‘金龍武僧’亞契·杜肯·蒙瑟、‘無私星球’普羅·列塔利亞等這些實力強勁,有口皆碑的潛淵試煉者向他致以崇敬的問候。

“利奧茲——不,利奧茲主神冕下。”

金龍武僧下意識還想打個哈哈,但星淵的古老契約讓他不自覺地改了口,他愣了一下,隨即說道:

“整個群淵的神擁者、登神者、邪神都在這里,還有好多被您和反賊戰斗時被感化的社會議員議長——您說,該怎么辦呢?”

利奧茲轉過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頗為顯眼的兩人。

獵殺之王約翰多斯,這個披著破舊風衣,腳邊擱著廉價啤酒、身背長刀挎火槍的男人,就是世界上最仇恨社會的存在。散盡家財和全部資源打造了獵殺者協會,無情獵殺一切社會和同情社會之人。

而旁邊站立著的蒼白皮膚卷發紳士,名叫加基森·布拉德。

祂的另一個身份,是外域社會的議長,惡魔深淵第1層“血肉王宮”之領主。

“僅次于隱秘之下的外域社會珀爾迦萊本就神秘莫測,今日居然能夠看到議長——特別是一起來的,還有熱衷獵殺社會的約翰多斯。”

利奧茲說道:

“很難想象,你們兩個能夠如此和睦地站在一起。”

“暴力和仇恨不能解決問題——您已經教會我們了,利奧茲冕下。”約翰多斯聳聳肩:“我愿意放下這段糾纏了4381年的仇恨,至少是跟加基森議長,目前沒有廝殺的打算。”

“你呢?”利奧茲看向加基森,用萊安定的口吻問道:“我頭一次見到議長也會被感化,如果再努努力,我或許能夠感化蓋婭?”

“我的主神冕下,雖然我對您心悅誠服,但如果用這招對付蓋婭?”

加基森搖搖頭:

“恕我直言,蓋婭那女人從來就沒有想過用暴力手段征服星淵。”

“你說征服?”

利奧茲注意到這個詞的異同。

“你沒搞錯吧,社會一向只知道吞食,為何蓋婭會打算征服?”

“是的,您還不知道吧?蓋婭已經不同以往了,現在的它,非常斯文,往好處說是這樣……往壞了說,它已經擺脫了需要進食才能維持多樣性的限制。”

“從吃掉了墨菲德里亞以后,就變成這樣了嗎?”

“我想是的。”

利奧茲沉默了片刻,隨后說道:

“我和虛空的聯系已經斷了。”

祂看向加基森:

“這是否意味著,虛空已經淪陷于蓋婭的手中?”

加基森還沒開口,一個咬牙切齒的女聲搶先道:

“啊,是啊,正是如此!”

人們抬頭看去,人群之中走出一個灰白頭發的虛空女子,正是黃昏卿伊拉·達斯科,后者興沖沖走到利奧茲面前,正要興師問罪——可她前腳剛提起來,膝蓋突然間就軟了下來。

噗通。

黃昏卿雙膝跪地,拜伏在利奧茲腳尖之前,語氣也變得低聲下氣:

“都怪你!利奧茲——奧茲、冕,冕下!”

她咬著牙,身體無法抗拒這來自于身體本能的約束,連口中的言辭都發生了改變:

“那蓋婭,完全不講武德,帶著全體議員直接壓了過來,操控文明加速,在不動一刀一槍的情況下,活生生將虛空地球化,徹底成了地球殖民者的新家園。”

“她從頭到尾,沒有一絲惡意,不論是誰都無法跟她進入戰斗。”

“就好像,蓋婭已是至仁至善的圣人一般,心中既無暴戾,也不存在骯臟的思緒,純凈的好像十來歲的孩子。”

伊拉·達斯科雙肩顫抖,憤怒而憋屈地祈求道:

“都是您!都怪偉大圣明的利奧茲冕下你把蓋婭引過來的,不然周淵怎么會落得這么個下場,全都是仁慈圣潔的利奧茲冕下大人的錯誤!”

“不,這并不是利奧茲冕下的錯。”

外域的議長加基森解釋道:

“沒有人能夠猜到蓋婭的行事標準,自從吞食了墨菲德里亞后,蓋婭已經變了。”

“現在的蓋婭,不是一頭社會野獸,也不是神靈之類的,它已經成為了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存在。”

“它全知全能。甚至毫不避諱自己的存在,幾百年前,蓋婭就能夠說出來‘說起來,咱是一本小說里的反派呢,但就連作者都不敢讓我死去,似乎連作者都在害怕著蓋婭媽媽’。”

“到了現在,它能夠想到和認識到什么東西,已經完全超乎我們的想象了——”

黃昏卿不滿地吼道:

“呵!那你的說,是蓋婭不可戰勝?我那周淵億萬萬同胞人民都如豬羊一般人人屠戮,白白損失了?”

“首先,蓋婭的征服不叫屠殺。”

加基森議長平靜地說道:

“這是征服,是融合和同化——只不過蓋婭是用地球人龐大的數量和恐怖的文化感染力,將種族和文明徹底合并了而已。”

“合并?這就是滅族!不論說得多好聽,突然跑到別人的家里,把人打一頓,強迫對方換上自己的衣服,說同樣的語言——這不是侵略是什么?”

“當然不是侵略。”

加基森說:

“他們是自愿的。”

黃昏卿即刻抬起長刀,架在加基森脖子上,唾罵道:

“你他媽的在說你媽的狗屁混賬話——!”

“蓋婭的征服,從來不是強迫性質的,她會給所有征服的人民自我選擇的權力。”

“那是什么意思?”

“蓋婭和我們外域不同,我們會用外域之風腐化環境,讓生命不斷地轉化為惡魔的形態。以此更方便我們選擇外域社會需要的公民。”

加基森輕輕挪開刀鋒,不急不慌地說道:

“但蓋婭只是投放了一些地球居民,讓他們和本地人進行生活,協同合作,和諧共處,久而久之,地球人會變得本地化,本地人會變得地球化。”

“當地人如果不是自愿的,就不會選擇和平共處,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不論蓋婭把文明的速度加快幾千倍幾萬倍,這前提條件,若無法達成,那都是空談。”

“說的更直接一點就是:如果蓋婭不是對待那些本地土著,比你對他們都好,那就算蓋婭能力再強,也無法贏得異族之間融合和同化。”

加基森沒有說謊。

在場的這么多人,有神靈有議長的,沒有一個站出來反駁他的說法。

既如此,便沒有什么值得爭論的了。

黃昏卿就算再怎么不甘,也只能撤下刀刃,轉過頭,看著利奧茲。

“幫幫我,冕下。”

伊拉·達斯科垂下頭顱,懇求道:

“現在蓋婭拿走了周淵,上兩層星淵遲早也被占據,如此一來,星淵側就損失了百分之九十的人口和資源。”

“如果不能拿回周淵,層淵和境淵早晚都會變成地球人的新家園,到了那時候,我們就將永遠被地球包圍,他們會理所當然地把星淵當做他們的故鄉,而把我們斥為威脅安全的惡魔。”

“對此,我斗膽請冕下整編部隊——起兵討伐蓋婭。”

“這不可能的。”

加基森搖搖頭:

“你們,還不知道蓋婭本體親臨意味著什么吧?”

“莫說是利奧茲冕下了,就算是星淵六大主神集齊,也不是她的對手。”

“更何況,你覺得以現在蓋婭的姿態,真的還會跟你們戰斗嗎?”

“那到底怎么辦!”黃昏卿扶著額頭,聲線嘶啞:“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星淵的命運就是徹底敗亡,或者在幾千年后任由蓋婭將其同化,我們還得對這么一個外來者感恩戴德不成嗎?”

“對征服的土地和人民殘酷剝削的那才叫不幸,而被一個強大、體面、文明又尊重你,對你更好的存在征服,我覺得這不能叫做征服,而是解放。如今的星淵,六大星淵宇宙十三個敘事文明,難道有一個能拍著胸脯說自己比隱秘,比地球人文明進步嗎?”

此言一出,沉默的不光是虛空的黃昏卿,來自其他敘事、各個文明乃至社會的人,都自覺表示出了適當的沉默。

誠然,地球人侵略了他們的家園,嚴格意義上來說,人家甚至連掩飾都不帶掩飾一下。

地球人沒有耍花招,沒有用奇技淫巧,就是堂堂正正地用絕對的綜合實力碾壓了星淵本土文明。

當蓋婭在努力彌合促進星淵與地球融合一體的時候,六淵十三敘事都在做什么呢?

看看這群淵吧!

原本在六大星淵中,群淵是一個適宜生存,沃土豐饒的地方。

現在呢?

利奧茲掃過這群邪神、淵外敗兵、神擁者、登神者。

這些人廝殺了五千年,為了爭奪神位,覬覦永恒的生命和雄偉壯闊的力量。

而這些,對蓋婭來說,不過是可笑的把戲,根本上不得臺面。

“那我們該怎么做呢?”

被萊安定感化后的各路人馬云集于此,人們不自覺都把問題踢皮球一樣踢給了利奧茲。

現在已經沒有什么萊安定了。

救贖之主利奧茲,是源淵政權最高領導、敘事闡述者以及救贖系主神。

祂完完全全替換了萊安定過去的一切,權力和力量,都在他手中。

可唯獨有一件事情,祂沒有繼承。

不僅沒有繼承,到了這一步,反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

利奧茲看著玩家普萊爾的來信,沉默了許久。

“我要去一趟源淵。”

對于這一點,祂沒有任何可預見性。

在來信中,普萊爾,這個波蘭人的口吻變得非常奇怪,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會發生了什么事情。

同時,他騙了自己。

“等等,冕下,我們該做什么都還沒有定數呢,您這就要返回——”

旁人還想詢問,利奧茲已經切換了系統界面。

正在進入管理員模式——切換完成。

在菜單邊緣,一系列從未出現,但本應該作為一個游戲系統出現的項目接連浮現。

郵箱、員工日志、公司內部群聊、開發者工具、地圖編輯器、緩存清除工具……以及,登出。

選擇界面:登出

是否退出《星淵》?退出后將在10秒內切斷神經鏈接,返回現實世界。

利奧茲點下‘是’。

您已經斷開與《星淵》服務器的連接。

下一刻,利奧茲的身形瞬間支離破碎,化作無數光斑,從這個世界之中淡化消失。

嘀嗒、嘀嗒、嘀嗒……

星星如同雨滴一般,在面前快速墜落消失。宇宙在快速移動的過程中被逐漸拉長,并且變得扁平,最終又變成了一道針狀的光線。

利奧茲的身軀不斷地下墜,可是祂的感覺卻像是在往上浮動。

這個感覺有些像是潛水結束時,不斷上浮的過程。而潛水員在上浮的過程中不能一口氣快速浮上水面,否則的話就會因為水下和水面上的氣壓差,導致氣泡栓塞,身體各個部位會在上浮后產生氣泡,造成所謂的減壓病。

利奧茲的感覺與之很相似,祂的身軀之中仿佛也充斥著大量細小的浮泡,但這并不是真的氣泡,而是在星淵縫隙之間高速移動穿梭時,被吸引卷入的游蕩信息。

通過對這些游蕩信息的吸收解析,利奧茲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什么地方。

阿西摩根斯。

或者,叫它一個更直白,更容易被理解的詞匯:根庭。

傳說中,這是源淵監視并主導各層星淵的方式,端坐在源淵中央的主神,只需要將自己的意識鏈接根庭,就能通過無數道無形延伸出去的‘根蔓’,就能將自己的聲音和意志傳遞到六淵之間。

利奧茲正是搭乘著根蔓,擺脫了星淵的階層束縛,快速浮動而起,像是把星淵宇宙攤平,突破原本復雜扭曲的相互力場,走著直線沖上層淵,再直接點對點對折,將人傳至源淵。

這種做法看似繞了遠路,可實際上卻比直接下潛的速度快了太多,最重要的是它能完全擺脫星淵的詛咒影響,傳遞人的意識。

這一點,就連雷德·金乃至蓋婭都做不到。

傳遞意識和信息……

利奧茲突然想起,祂曾經在層淵時,聆聽過一些奇怪的聲音。

「安迫羅,皇帝的時代,結束了。」

祂記得很清楚,那道聲音來自于從比層淵之下的星淵中,不斷地傳來回響。只有作為星界回響者的獨特被動,才能夠如此清晰捕獲到這些。

現在不用想也知道,當初那道聲音肯定是被根蔓傳遞而來的,而且必然是來自于星淵的聲音。

那么,根蔓為什么要傳遞這個聲音?又是要給誰傳遞的?

利奧茲的疑惑越來越深,祂甚至開始懷疑,萊安定是不是也是在這種不斷自我懷疑的過程中走向腐朽和瘋狂的。

如果作為主神,不僅無法尋求真知灼見,反而受限于愈發嚴重的認識焦慮,那么萊安定如果還能保持正常理性……

說明她跟利奧茲也差不了多少了。

脫離星淵的過程很短暫,但利奧茲的感官卻仿佛變得無限長,祂能夠看到自己過去的身影,卻感覺像是筋疲力盡地奔跑馬拉松一樣,眼看著很快的速度,所有的反饋卻如同慢放。

在這種完全算不上舒適的感受之中,利奧茲的眼前緩緩浮現出一道纖細的透明根系,對方毫不猶豫地將祂接起來,在這一刻,祂的身體逐漸重塑完成,重新恢復到救贖主神的姿態。

祂抬起頭。

眼前的星辰寰宇,已經化作了漫天白沙,枯死的巨大女神身軀在自己的面前跌落,祂身上插滿了管道,用來供給給宇宙并聯通星淵。

那是萊安定的身軀。

伴隨著醫療協議被存續的力量擊穿,利奧茲篡權奪位,祂的本尊也隨之覆滅。

這里,就是源淵。

利奧茲佇立在無垠的星空之下,腳踩著粗糙磨礪的白沙,心中頓時升起一陣茫然。

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的……家?

茫茫的白色荒漠之間,看不到一點有生命的痕跡。只有遠處不斷走動的神靈武士們,正在張牙舞爪,有說有笑,用張不開的面甲大快朵頤,以無垢的身軀與戀人纏綿……這些都是萊安定用認識濾鏡欺騙的人們。

而這樣的神靈武士,利奧茲的視界拉到高維度,一口氣便看到了幾億人。

源淵豢養著如此龐大的神靈團體,遠不是當初海恩斯小小的萬神殿可以比擬的。

即便是用上了認識濾鏡,盡可能地減少了損耗——萊安定還是耗盡了源淵的一切資源。

這里,沒有祝福,也沒有詛咒。

真實的源淵,連發動詛咒和祝福的力量都失去了。

利奧茲幾乎是突兀地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中,花了好久,祂都無法適應這里的環境。理論上,所有的神靈都來自于這最深處的星淵,炮灰神靈也不例外。

可是面對如此破敗荒涼的世界,利奧茲卻無法感受到一點親切。

這里什么都沒有了。

祂突然間察覺到一些不對勁,便抬起手,攤開手心——只見一枚小巧的密鑰,正躺在掌中。

“奇巧網絡總部大樓——歡迎您的歸來,尊敬的利奧茲董事長。”

一個無比陌生,但又及其熟悉的聲音響起,利奧茲猛然抬起頭,看向前方——兩個遮掩面目的男子,正站立在祂的面前,一人佩戴著狐貍面具,穿著寬大如斗篷般的白袍。另一人則帶著厚厚的兜帽,面容被繃帶緊緊纏繞封閉。

“你們?”

利奧茲詢問。

“您實在是不得了啊,幾乎沒有人會想到,你能夠走到這一步。”

兜帽繃帶男拍了拍手,走上前來,單手撫胸,說道:

“是我,利奧茲卿。我是源淵天尊索拉奧·皮亞里努斯。”

“不過很快,你就可以叫我另一個名字了。”

索拉奧聳聳肩,讓開身子,介紹起那位佩戴狐貍面具的男子:

“這位,某種意義上也是你的人。”

“萊爾,海恩斯的萊爾·斯溫德勒。”

學者萊爾說著,摘下了狐貍面具,露出一張遠比利奧茲想象的年輕的面龐,后者玫紅色的雙眼浮現出一絲懷念的意味,對利奧茲說道:

“利奧茲卿,五千年未見了。”

“上次見面時,還是在海恩斯。”利奧茲說:“在蓋婭的面前。”

“是的,那時候我別無選擇,不知道該如何做決定,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蓋婭的實力過于震撼人心,我承認,我沒有掀起反抗的勇氣。”

學者無奈笑了笑,寒暄起來:

“不過還是很高興,您能夠轉危為安,甚至逆襲成功。這是您應得的地位。”

“你們為什么會在這里?”

利奧茲不為所動,只是問道:

“不論是索拉奧還是隱秘的學者議長,你們都應該是在群淵扎根已久,為了避免被蓋婭和安迫羅以及虛空發現,而選擇在那種古戰場的紛亂之地隱蔽起來——為什么現在,比我還更早的來到了源淵?”

“原本我們確實會在群淵待上很久,直到你的到來。”

索拉奧說:

“我們本是要去迎接你,為你接風洗塵的,但現在,因為你的進度太快,不得不加快了計劃。”

“計劃?”利奧茲詢問:“你們在密謀奪取一樣東西?”

“確切來說,不是一樣。”

學者萊爾從懷里掏出一只小巧的密鑰,近看發現,與利奧茲手中的那枚并無區別,幾乎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利奧茲卿,我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我很想努力告訴你真相,但是如果我說了,蓋婭就會預測到。”

萊爾嚴肅地說道:

“那段信息被蓋婭高度關注,我不得不用這種手段才能讓你了解。你等一下會進入到奇巧網絡游戲公司總部,也必然要面對玩家普萊爾議員,那里是祂的玩家領域,你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按照劇情老老實實走,不能跳過。”

“如果你不相信我,好吧,那么普萊爾會在一小時四十分二十三秒時,說出‘金酒’這個詞,到了那一刻,你的身體會自動驅動起來,不受控制地使用你原本攜帶的密鑰。”

“而如果你相信我,就帶上這枚密鑰,你將密鑰調換。”

他說著,將偽造的密鑰遞到利奧茲手中:

“那么玩家,將無法控制你。”

“你可能會問,為什么你要聽我的?我這么做是為了什么?好吧,我不否認有私利的部分,也不否認我過去有當過詐騙犯的經歷……但這一次,我是真心希望,星淵能夠從蓋婭手中擺脫,而這,必然需要您的貢獻。”

“不。我不關注這些。”

利奧茲看著一真一假的兩只密鑰,問道:

“你們還沒有回答,為什么你們會出現在這里。”

“跟你一樣,用根蔓來的。”

萊爾說:

“你應該聽到了那句話吧?”

“哪句?”

“「安迫羅,皇帝的時代,結束了。」”

索拉奧輕飄飄地說道:

“這是萊爾說的,我只負責激活根蔓,將其傳遞到上面去——至于上面的哪個年代和時間線,我就不知道了。”

利奧茲沉默片刻,問道:

“所以,你們聯手之目的,是為了擊敗安迫羅?”

“只是其中一部分。”

索拉奧說:

“不管你信不信,利奧茲卿。我們真正要做的事情,你一定會雙手贊同,但是蓋婭的全知能力過于強大,就算她無法跨越源淵的屏障,我們也無法保證,她會不會直接前往未來,在我們離開星淵的一瞬間就粉碎我們的可能性。”

“正因如此,我們不得不在這里打啞謎,但請你相信,利奧茲先生,從您與蓋婭決戰后,我們就一直在關注和扶持您,絕對不會讓你涉險。”

萊爾單手撫胸,誠懇地說道:

“你現在要去知道的真相,是無比殘忍的事實,為了你,也為了內心僅存的良知,以及我們這一路的投資,我們不希望你就這么空手毫無準備地走進去。”

“我沒有辦法相信你們。”

利奧茲掂了掂手中的兩枚密鑰:

“至少請你們給我一個,能夠讓我信服的理由?”

“你在疑惑,萊安定是不是第一個救贖主神,對吧?”

索拉奧冷不丁說道。

利奧茲轉過頭看向祂,凝視許久后,才緩緩點了點頭。

“唉唷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利奧茲卿,如果是你,一定會意識到這個問題。”

索拉奧搖搖頭,踱步到萊安定的本體旁,輕輕抬手拂過那枯朽的瓷質肌膚,憐憫地說道:

“利奧茲卿,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嗎?不是生來就注定要淪為社會底層的命運,而是連你反抗社會底層,逾越階級的一切努力,這也是命運之中的一部分。”

“萊安定,Livending——你沒有發現,你們的名字大多數都跟地球人的英語頗為相似嗎?利奧茲是Realize(英語:理解、實現),芮萊緹是Reality(現實),漚深是Ocean(海洋)……還有很多人,很多人其實名字都是來自于地球的文化。”

“地球,星淵——都是這自然生態的一部分,誰能離得開誰呢?”

“利奧茲,我跟你講個故事吧。”

索拉奧撫摸著萊安定的殘軀,說道:

“從前,為了躲避戰亂,有一戶人家居住在森林中,這戶人家平日以采集和耕種為業,唯獨長子擅長打獵,特別是獵鹿,久經磨礪后,成為數一數二的獵鹿高手,索性脫離了家人,獨自在山里打獵謀生。”

“為了維持森林的平衡,長子從來不在母鹿繁育的時期出手狩獵,若是抓到了懷孕的母鹿,還要治療好放回去,就這樣,長子在山中住了十幾年,無妻無兒,孤獨地生活著,持續維護這森林的脆弱生態。”

“雖然獵人并非出于多么心善,但他的無心之舉,卻被林子里的靈鹿看在了眼里。作為林地的守護神,她認定獵戶不貪不癡,心地純潔善良,便化作美麗的女人,故意接近他,為他做飯燒水,時不時采來美味的野蔬和寶材,以報答這么多年獵戶拯救懷孕母鹿的恩情。”

“然后,獵人便將其玷污,逼迫她生下了孩童子嗣,靈鹿就此被囚禁在獵戶家中,她自以為幸福地生活著,渡過了一個個春秋冬夏——直到獵戶因衰老撒手人寰,靈鹿野性重新喚起,遂回歸山林。那幾個散落人間,半人半鹿的孩子,既因為外貌,不能融入人類社會,又因為身體畸形,也不能回歸林地生存,只能相互扶持著,艱苦度日。”

“再后來,這幾個半人半鹿的孩子再也忍受不了饑腸轆轆的日子,選擇占山為王,拿起來父親的弓箭,搶劫殺人,無惡不作,總算逍遙快活起來了,越是殺戮搶劫,他們的身體越像人,最后竟然也跟人類別無二致。”

“可是即便如此,在他們的心中,依舊憎恨著拋棄他們不顧的母親。”

“終于有一天,這幾個半鹿人殺進了林地,找到了生母,二話不說,就將其射殺。燒光了灌木,殺死了靈鹿,大口吃著烹烤的血肉,他們身上的人形特征卻逐漸褪去,毛發旺盛,頭頂鹿角,腳蹬蹄子——最終徹底變成了幾頭野鹿,在林間浪蕩幾日后,就遭到獵戶射殺掉,唯獨懷孕的那頭母鹿,被刻意放過,逃入林中。”

索拉奧講了個毫無邏輯,沒頭沒尾的故事,突然轉頭看向利奧茲:

“利奧茲卿,你說這個故事里,誰是壞蛋呢?”

“我聽不出來,這里面有誰是正常的。”

“什么是正常?這里面每個角色都只遵從自己的認識觀念,不論是愛還是恨,從來都不去考慮他人的感受,只顧著自己的想法。”

索拉奧嗤笑:

“這就是地球和星淵的關系——沒有人會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更談不上什么對錯。大家只顧著自己眼中的世界,就算不惜讓這個矛盾繼續延續下去,也不愿意設身處地想一想。”

他笑了幾聲,突然間又收起笑容,注視著利奧茲,說道:

“但是,這也只是故事而已。”

“利奧茲,現實中的事情,是沒有對錯的。你想要做什么,世界會因此變成什么樣,不去做又會損失什么——這些東西是沒有什么值得深思的,很多人有時不過是熱血上頭,一拍大腿就做出的決定,卻引得無數人為之殞命。后人還得好好深思,她當初為什么會這么做?”

“這世上沒有對錯,萊安定也是一樣的。她也曾與你一般,年輕、熱血、不畏強權,跟你一樣敢于反抗和斗爭。把所有的問題都歸結于上上層首腦的決斷,如果是自己來做,就一定會做得更好。”

“于是,她就這么做了。年輕的萊安定,經歷了好一番血戰,徹底擊敗了她眼中老朽昏聵的前輩,奪取了祂的基業,重鑄了自己的身軀,從此兢兢業業,從不安逸享樂,對自己和周遭所有人都嚴格要求。”

“然后,她越來越冷漠,越來越無法理解這個世界,她發現自己的存在變得無比虛幻縹緲,不論她想做什么,都無法擺脫一個影子——她所有的理智決斷,神機妙算,都和她打倒的前輩,越來越像,就連她的頭上,也長出來了和那人一模一樣的鹿角。”

“而當她決定反其道而行之的時候,身體的力量竟然也隨之衰落,生命隨之腐朽,信奉她的人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忠誠,不得已,為了維持這個龐大的集團不垮臺,她只能繼續做出‘自己’的判斷。”

“于是她頭上的鹿角,便如樹繁雜,愈發茁壯,最終甚至刺破了自己的雙目,阻塞了她的咽喉,使她不能呼吸、不得聽聞、不得品嘗、不得如意、不得成長、不得眼見為實。”

“這是她的錯嗎,利奧茲卿?”

“她曾經挑戰的權威,絲毫不比你所做的事情差。當年那么多的伙伴里,萊安定……杜姆菲斯、西弗斯頓、斯派克特、亞扎羅菲,這五個倒霉蛋,都選擇了挑戰當時的權威。他們幾個年輕人啊,團結一致,便覺得什么也不能阻擋他們。”

索拉奧仰起頭,不知道在懷念著什么,若干秒過去后,他才緩緩說道:

“利奧茲卿,別笑話我們。”

“7800億年前,我們也曾年輕。”

“可是這個世界只要存在一天,那么這一切都不會改變,再專注、理想主義的青年,都無法保證自己的思想不會改變,他會退縮、會懦弱、會質疑自己、會變得頑固、會變得感性和溫柔……”

“可因為這些問題,那幾個曾幾何時,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現在身上只要有一點問題,就要有無數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請問,這是我們的錯嗎?”

到了這時,利奧茲已經完全明白對方想要講述的。

雖然索拉奧的話語為了規避蓋婭的監視,已經盡可能說的抽象而隱晦,但對于星淵的神族來說,這里頭的每一個含義,祂都懂得。

“這里面的人,既無誰對,亦無人錯。”

利奧茲緩緩說道:

“我們生在這個世界,按照這個世界的法則行事,為了生存,僅僅是如此。”

“但是,你不覺得太可惜了嗎?”

索拉奧抬起手,指著地上的萊安定殘軀:

“當初的她啊,是那么熱血又真誠,卻因為這個世界消磨殆盡。”

“利奧茲卿,如果說這個世界注定要把我們捶打鍛造成固有的形態,才能茍延殘喘,那么,你有沒有想過反過來?”

“如果只是為了重塑世界,那么源始種們引破滅者入室的結局,不應該很符合你們的意見嗎?”

“不,那樣不過是用沙子堆城堡,推翻了以后再用沙子堆起來,就算再怎么重來,沙子就是沙子,萊安定也就是萊安定,誰來了都會變成萊安定——我是說,更高級的。”

索拉奧看著利奧茲,繃帶之下的眼睛,似乎露出了一抹瘋狂的神色:

“我們的星淵雖然是這幅吊樣子,但是地球呢?”

利奧茲愣了一下。

不需要對方多說什么,利奧茲已經完全明白了對方的計劃。

“……我還不能完全相信你們,而且我需要時間去接受玩家告知我的真相。其中的是非曲直,只靠你們二人的言論,就算你們表示支持我,我也得做出理性客觀的判斷。”

利奧茲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兩枚密鑰:

“但是,我會把這兩枚都帶在身上。”

“光這樣是不夠的。”

學者萊爾抬起手:

“職業解析——作家。”

他憑空握住一根羽毛筆,對準利奧茲,虛寫了幾個字,在空中留下一篇淡藍色的筆記。萊爾從懷里抽出一張卡片,將其完全烙印入卡上。

“這是什么?”利奧茲并沒有察覺到身體的異樣。

“之前跟雷德戰斗時候留了一手,趁機解析了幾個議員的職業。也是因為這一點,安迫羅一直想要找到我,打算靠解析職業強行湊齊隱秘議會。”

萊爾看了一眼利奧茲,玩味地說道:

“不過看起來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鐵匠在我們這邊,這輩子隱秘議會都無法湊齊,蓋婭的社會本體就無法真正展現在星淵。”

“但是,這不代表你們能夠把蓋婭驅逐出去。”

他說著,將卡片一并交給利奧茲:

“我能夠理解,你想要作出抉擇,但是光有抉擇是不夠的,所以我給你存了個檔,”

利奧茲接住卡片,僅僅是觸碰的瞬間,卡片便化作飛光,融入祂的身軀。

如今在離線狀態,亦不處于星淵之內,不論是蓋婭還是玩家,都無法得知這里的事實。

至少,蓋婭還并未是完全的‘全知全能’,她能夠達到這樣的領域有著限制,必須要在可接觸之內。

意識到這一點,利奧茲的心理多少好受了一些。

相比于此前毫無希望可言的狀況,此時能夠意識到‘蓋婭亦有不足’,已經是頗為鼓舞人心了。

索拉奧讓出道路,抬手作請:

“該做的準備,該說的話,我們已經告訴你了。”

“現在,利奧茲卿,你可以去作出你的選擇了。你可以不是作為任何身份,只是出于你的本心,或者遵從使命,或者獨立自主,亦或者試圖找到一個美好的平衡。”

“這不是最后一次做選擇,但這畢竟是解析來的不完全的作家能力,我也只能為每個人提供一次存檔的機會。”

“不論如何,至少你還有一次犯錯的機會。”

“就算是錯誤的選項,我也必須靠我親眼見證。”

利奧茲說著,將兩枚密鑰收好,與兩人擦肩而過,筆直地向前走去。

越過萊安定的宏偉殘軀,在白色的荒漠當中不知道走了多久,利奧茲也不曾看到人跡,就算把視角提到高維,在源淵的荒原之間,利奧茲也找不到任何存在。

這里已經什么都沒有了。

源淵的一切,資源也好,環境也罷,就連文化遺跡也不復存在。

這里完全沒有任何諸神生活之國的痕跡,就連熵君封鎖下的外界地都比這里生態豐富。

腳下的白沙也不是什么白沙,而是毫無信息的‘雜質’。

沒有一點可利用,不存在能量,連虛無概念都被耗盡,單純以白沙形態表現的廢物。

天上的星空也不是星空,只是上方的星淵投影下來的殘光。

至于星淵的光呢?也是早就被消耗掉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說明一個事實:即,源淵已經耗光了一切底蘊積累。

在源淵這個什么都沒有,純粹的廢物堆積場中,已經沒有一點可以利用的東西,那些手舞足蹈,在認識濾鏡的迷惑下,自以為過上了幸福美好的日子。

現實是什么呢?

蓋亞和社會大軍已經間接或直接地控制了星淵半壁江山。

源淵的體系已經腐朽落后,基礎的動員都無法做到。

完全虧空的資源,如果不靠認識濾鏡影響眼前的世界,這些歷經戰火,又從冥河中被打撈出來的神族武士們,怎么可能會愿意為萊安定效力?

就算祂們不吃不喝,全靠自己神國養著……可是總不能全沖上去打白刃戰硬拼吧?

這認識濾鏡,原本是為了鞏固人們的向心力,如今卻成為了萊安定奴役神族的枷鎖……

利奧茲望著周圍沉浸在虛幻現實中的源淵神族們。

認識濾鏡?

祂看向這些憑空懸浮于在空中,作出搭乘飛機樣子的神靈,突然心頭一動。

是了,我只是找遍了源淵,卻還沒有找到他們眼中的現實。

想到這里,利奧茲順手一招,將一名神靈武士拉入身旁,拔掉祂頸后的楔釘,轉手就扎進自己的后頸。

“奇巧網絡的發言人,對于這次《星淵》的延長時間維護表示致歉,并向玩家們承諾,在修復bug和新增補丁后,會給玩家提供一定補償……”

下一刻,利奧茲眼前的世界瞬間變換。

科幻感十足的水滴狀飛梭在空中自由穿行,琳瑯滿目的店鋪正顯示這里處于一座商業街,來往皆是一群有說有笑的炎夏年輕男女,他們造型美麗,裝扮時髦,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冰糖葫蘆、可麗餅、奶油蛋糕、燒烤炸串……各種街邊攤的煙火氣息毫無征兆地侵入了感官神經,刺激得利奧茲那不存在的口腔也要沁出口水。

利奧茲置身于最繁華的地段,卻沒有人在意祂的存在,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認識之中,看似和睦,卻好像沒有什么接觸。

“你是,利奧茲卿嗎?”

后背輕輕被人拍擊,一個熟悉的聲音隨即響起,利奧茲轉過頭去,便見一個銀色短發,灰色雙眸的少女,亭亭而立地望著自己。

她穿著貓耳兜帽的淺粉色衛衣和短褲,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面容精致的簡直不像話,略帶些許嬰兒肥的臉頰配上從兜帽里溢出來的濃密微卷發梢,看起來更是如同貓咪一般可愛。

剔透的眸子里倒映出利奧茲此刻的姿態——深黑色的頭發,幽藍眸子,看起來非常普通的面容,穿著藍白格子襯衫和土黃色工裝褲,胸前挎著挎包,腳上更是干脆踩著兩只人字拖。

怎么看,都像個隨處可見又沒有衣品的程序員一樣。

“果然,是你。”

少女微微笑道:

“拉娜恩·左蒂亞。不論你變成了什么樣子,我都能一眼看出來你啊。”

“月亮……你是何時摘掉了認識濾鏡的?”

“那可就早了,托了雷德·金的福,看了她幾眼,讓我”

她說著,在利奧茲面前轉了一圈,背著手問道:

“怎么樣?雖然是認識濾鏡,但在你的眼里,我應該還不賴吧?”

“在我眼里,你從來就沒有丑過,拉娜恩·左蒂亞。”利奧茲回應。

“你啊,利奧茲卿。”

拉娜恩·左蒂亞意外地看了一眼利奧茲:

“總是在不經意間說了一些奇怪的話,絲毫不考慮別人是怎么想的,說不好聽點,就是從來只考慮對話的高效性。”

“抱歉,習慣了。”利奧茲說。

“都這么多年了,你好像都沒有改變一樣。”拉娜恩笑道:“還是跟海恩斯時候一樣,像個鐵塊似的。”

“但我的話總是陳述事實的,你也知道這一點,拉娜恩。”

利奧茲注視著對方,陳述道:

“很多東西是拿來看的,但若是看月亮,人們總是用‘賞’的。”

對于這位海恩斯的月亮,與祂共同秘密軟禁墨菲德里亞的共犯,忠實又高效的女神,利奧茲從來是欣賞的目光看待的。

“……但話又說回來,就算是鐵塊也是會知道冷熱寒暖的,感知了熱,便會心甘情愿熔化,受了冷落,就會凝僵脆化,一碰就碎。所以啊,對于有些的存在,還真不能輕易下結論,總要給他機會,給他能量去改變呢。”

拉娜恩·左蒂亞雙頰染霞,她輕輕搖著頭:

“我很想跟老朋友敘舊,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吧。”

利奧茲還打算說什么,拉娜恩卻抬手,指向不遠處的一處高樓:

“看,奇巧網絡總部。”

利奧茲看了一眼,在認識濾鏡的幫助下,祂確實是看到了一座宏偉的地上高塔。

“利奧茲卿!”

“冕下!您也來了?”

“好耶,是利奧茲冕下,我們有救了!”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一陣陣呼喊,四面八方的巷子里,各色各樣的年輕人們呼喊著祂的名字,朝他簇擁而來。

“漚深、伊萊文特、夜仗劍……”

利奧茲認出這些人,在認識濾鏡的作用下,他們都呈現出凡人的模樣,只不過都灰頭土臉的,像是剛從地下爬出來的一樣。

看了一眼他們手中拎著的刀槍棍棒,利奧茲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這些人,就是真武黨的成員,他們摘下了認識濾鏡,在祂篡奪主神之位前,一直在源淵進行著游擊戰。

“大統領,不,利奧茲主神冕下。”

漚深深吸一口氣,單膝跪下,低頭說道:

“虛空淪陷了,蓋婭親臨,我們毫無還手之力。”

“周淵被征服,那么層淵境淵也意味著淪陷。如今星淵還留存的,只剩下了源淵、冥淵、群淵。”伊萊文特苦笑道:“但現狀,您也看到了。”

“就算現在把玩家們全部叫醒,拔掉祂們的認識濾鏡,在這沒有資源的源淵,我們什么也做不到。萊安定這婆娘,已經把我們的宇宙消耗一空了。”

夜仗劍——現實中的他應該叫做江戰國,他搖搖頭,作為長期游擊戰的指揮,他最了解情況:

“在源淵里,如果說哪里還存有一些緊急資源,那必然是在奇巧網絡總部大樓了。”

“焦子牛的小女友——呃,我不是說林染霞,是說夏語冰,她曾經調查過,在萊安定的辦公室中,有個特殊的暗室,只有董事長的權限才能打開。”

“但奇怪的是……奇巧網絡以前可沒有董事長。”

利奧茲沉默了片刻。

沒有董事長,暗室卻只有董事長才能打開?

這算什么呢?幾乎擺明了早有預謀,就是要祂利奧茲進入其中。

“冕下……”漚深遲疑了片刻,說道:“實際上到了這一步,去不去都無所謂了,您已經晉升主神,就算沒有那些資源,我們也可以——”

“拉娜恩。”利奧茲雙手按在拉娜恩的肩頭:“不論如何,你都會踐行我的意志吧?”

“不需要疑問。”

拉娜恩頷首,篤定地點了點頭:

“對于你的無條件信任,我早已經形成了習慣。”

得到肯定的答復,利奧茲旋即轉過身,將坦齊馬特遞交給漚深:

“如果我背叛了星淵的革命或者其他存在,那我就是萊安定,你們就是利奧茲。”

“冕下——”漚深一愣。

“邪神漚深。”

利奧茲用指頭點在漚深的額頭,肅然道:

“以救贖主神之名,我赦免你的一切罪行和邪神之名,從現在開始,由你擔任我的代行者。”

“你,明白了嗎?”

漚深怔怔望著利奧茲。

過了幾秒,他才說道:

“三次了。”

漚深苦笑著說道:

“兩次被貶為邪神,一次顛覆海恩斯政權,我這個一事無成的家伙,因為你,已經被赦免三次罪行了。”

“這不是你的錯,漚深,你是忠臣良將,只是從來沒遇到過合適的領導。”

利奧茲說:

“既然如此,你也該試著去學習怎么做領導了。”

漚深握緊坦齊馬特,目光復雜,他開口碎碎念叨:

“……你已經知道了,這很有可能是個圈套吧?那里可能潛藏著不亞于蓋婭的危險,不,這就是個陰謀,從一開始,它們就在操縱你的命運——”

“所以,我的代行者。”

利奧茲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這是我的宿命,我永遠也逃不過它。”

“但是,利奧茲!我們要改變的,不就是這么一個,無人能夠跨越階級,任憑天命擺布的時代嗎?”

“——如果反抗宿命,那也是宿命的一環呢?”

利奧茲輕輕拍著接班人的肩膀,成為主神后,祂身上反而多了幾抹人情味兒。

“前路未卜,我去給你們探探路。”

“如果是條死路,那你們就調頭,去尋找真正的前途。”

“如果此路可行,那你們就追隨著我的步伐,不斷進發。”

當漚深回過神來時,利奧茲的身形已經徹底遠去。

人們望著祂離去的方向,久久難以平復心中的情緒。

“其實,利奧茲也改變了許多呢。”

拉娜恩·左蒂亞笑著說道:

“誒,漚深卿,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祂的樣子嗎?”

“……就那個樣子,輪回幾次都不會忘。”

“是啊。”

拉娜恩感慨地說道:

“第一次見到利奧茲的時候,祂什么都不懂,看起來笨笨的。”

歡迎來到奇巧集團總部

“嗯,我還記得,祂當時身上掛著一堆尸體零件,呆愣在戰場上,不知道干什么,因為沒有人告訴過炮灰,打了勝仗后的下場。”

接入董事長權限中——認可。

“不僅什么都不知道,祂還被那些神靈武士們排擠,認為一個炮灰搶了自己的戰功,要不是我拉娜恩靠著威信和魅力,可憐的10752,怕是要被趕出前線基地咯。”

正在前往——頂層辦公室

“結果就是這個,什么都沒有的炮灰,最終,成為了什么都有的代行者。從那時候開始,連我都開始懷疑:所謂的天賦,在絕對的努力和經驗面前,是不是也不值一提呢?”

“或許還有幸運吧?利奧茲能夠遇到我們,遇到對祂友好的人,幫助祂度過了難關——啊,這么說來,祂竟然沒有直接奪走你的生命,恐怕從那個時候起,祂就已經改變了吧!”

“……是嗎?也許吧。那個冷漠理性的戰斗機器,在經歷了許多的事情后,也終于發生了一些蛻變。”

尊敬的董事長,歡迎回家。

奇巧網絡集團,頂層公寓。

嗤————

電梯大門打開,利奧茲緩緩走入這個從未有人涉足過的領域。

其實在進入這里之前,祂還去了萊安定的辦公室看了一圈。

遺憾的是,萊安定什么遺產都沒有留下,除了蘭德·洛德這個為了她延長生命的工具,萊安定沒有任何私有財產。

祂找到了一些服務器數據和萊安定的日記,但那些東西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萊安定的寫法,跟祂也差不多,只會記錄一些重要的大事件——這些東西,別說利奧茲,星淵任何一個敘事的公民,看電視新聞勤快點,也都知道了。

有一瞬間,利奧茲甚至質疑起了自己:

和萊安定的儉樸相比,利奧茲完全都能算是輕奢了。

現在,祂來到了董事長的房間,這是只有祂——恐怕也是專門為祂準備的地方。

利奧茲低頭檢查了一下。

偽裝的密鑰藏在左口袋。

真正的密鑰裝在右口袋。

明明已經升入主神,利奧茲卻像個強迫癥患者一樣,反復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順序。

等到做好了這些準備后,利奧茲才抬起頭,推開面前的大門。

吱嘎——

黑色的大門打開,是一間空曠的辦公室,除了一張沙發,便沒有任何東西。

利奧茲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沙發上:一個男人正坐在那里,靜靜地下著地球人的國際象棋。

男人帶著眼鏡,一頭金色短發,綠色眼睛,瘦削的臉上滿是雀斑,穿著一件藍白色格子襯衫和運動褲,脖子上掛著頭戴式耳機。

察覺到大門打開,男人會心一笑,抬頭看向利奧茲:

“我就知道,您會到來的。”

“玩家蓋瑪·普萊爾(GamePlayer)。”

利奧茲說出他的身份。

他示意利奧茲坐到自己對面,利奧茲便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祂掃了一眼棋局:自己這一方執白棋,乍一看好像已經優勢,把男人操控的黑棋殺得片甲不留。

但是仔細一瞅,利奧茲立刻皺眉:

“為什么白方除了國王,就只有士兵了?”

“在地球的國際象棋規則中,士兵可一點不弱。”

普萊爾介紹道:

“士兵到達最底一橫行時,可變成王后、車、馬、象的其中一種。但是唯獨不能變成國王——這個過程,就叫做‘升變’。”

“文明變成社會的過程,也叫做‘升變’。”

利奧茲說這話時,緊緊盯著對方:

“這是巧合嗎?”

“不,是有意為之的。”

普萊爾笑著說道:

“棋子的升變規則,和文明的升變規則,其實是一回事兒。看似變得更加強大,卻依舊要屈服于‘國王’一人之下,更無論棋盤外,那執棋者的意志了。”

“你不是為萊安定服務的。”

利奧茲說:

“你到底是誰?”

“蓋瑪·普萊爾,波蘭人,這不是我的真實名字。在我生前,我曾經為一家游戲公司服務,希望為東歐的游戲市場帶來改變,讓人們意識到,就算是我們這個貧弱的小國家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玩家說道。

“就這么簡單?”利奧茲質疑。

“我是在21世紀60年代死去,并加入隱秘社會的。”

普萊爾說:

“你應該知道,地球跟星淵不同,它是一個很龐大的世界體系,它有無數的平行世界,但主世界卻只有一個——我們叫它:‘地球零號’。越靠近21世紀的平行世界,跟主世界的距離越接近。”

“而隱秘,曾經無數次試圖逼近地球零號,只要能吞并地球零號,蓋婭媽媽就能徹底接管一切地球文明和衍生創作宇宙,她將不死不滅,隱秘社會的力量將銜接所有時間,任由她和議會成員們馳騁降臨。”

“然而,這個計劃,出了一點意外。”

“在勇者利奧茲戰敗墨菲德里亞之前,阿比斯和蓋亞,星淵與地球的兩位造物主插手了局勢。這兩個存在舍不得自己的作品被清除,祂們選擇用自己的方式,維系這個雙螺旋體系的延續。”

“地球人阿比斯來到混沌時代的源淵,將自己的意志一分為六,化作毀滅、精藝、詭異、劫掠、救贖、主宰,六大主神。”

“星淵人蓋亞來到混沌初開的地球,撐開天地,將一切的精華血肉,化作了天地之靈,也就是人類。”

“但最終,他們二人誰也沒想到,自己試圖利用星淵和地球戰爭來解決紛爭的計劃,卻因為一個意外,遭到了反噬。”

“外域社會珀爾迦萊,降臨了地球1號,于1962年開始,入侵明尼蘇達州,并在短短半年內,支配并腐化了整個地球一號宇宙。磅礴的外域之風,已經將地球零號與其他宇宙世界阻隔開來。”

“而地球一號宇宙,有兩位對隱秘來說,小有意義的角色。他們日后被稱之為雷德·金和安迫羅。”

普萊爾頓了頓,說道:

“這一次意外,讓蓋婭失去了對地球零號的進攻機會,也讓安迫羅和雷德·金徹底決裂。安迫羅仍然被蓋婭欺瞞,為了守護他的家鄉地球,而發動侵略星淵的戰爭。雷德·金則通過自己的途徑了解了真相,果斷背叛了地球,直接篡奪星淵主神西弗斯頓的歷史,成為了星淵的劫掠主神,正式跟隱秘對立。”

“然而,就算失去了與其他宇宙的聯系,至今地球零號仍然在運行著。你說,這是為什么呢?”

利奧茲沉吟片刻,猜測道:

“因為……地球的創世者,蓋亞?”

“蓋亞,這個和蓋婭一樣名字的星淵人,就是這盤棋的其中一位棋手。”

普萊爾指向利奧茲那邊,又指了指白棋的國王:

“地球零號,就是蓋亞的國王。地球的原始宇宙,一切的起源。”

利奧茲了然,順著說道:

“那么隱秘,蓋婭就是地球的棋子——”

“不。”

普萊爾看著利奧茲:

“你,才是地球的棋子。”

“……你說什么?我來自于星淵。”

“地球造物主蓋亞,也是來自于星淵。”

普萊爾突然加大了聲量,語氣卻無比平緩。

“廝殺才是拯救,戰爭才是和平。”

“星淵和地球必須陷入無休止的戰爭,任何一方勝利,那么執棋者就輸了!破滅者的大軍會像監管委員會的成員一樣把棋盤砸得粉碎,讓地球、星淵這兩個古老又腐朽,低效又無能的宇宙重新歸零,從頭開始演化!”

“破滅者,對我們來說是破滅者。可對于整個塵世宇宙,大千世界,諸天法界而言,它們是唯一可以指望的救世主啊。”

普萊爾撿起一枚白子的士兵,問起利奧茲:

“利奧茲卿,不,炮灰10752,你想知道真相嗎?”

“什么真相?”

“你的,真正身份。”

利奧茲低下頭、

白方的棋子,除了國王,就只有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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