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鍍
霜鍍
即便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北條大廈依舊燈火通明，綿延的建筑群如同掌控天空的世界樹，它是由財閥和華族集團聯手栽下，扎根于天環人民的血肉土壤中，以五億人民的勞動和生命為養料，生生不息，源源不斷。
時尚的白領們嬉笑著端著咖啡從閘機穿過，他們張口談論股票，閉口談論期貨，隨便吃兩口飯團就要重返工作崗位。
在北條家，或者說在整個天環，人們流行著一種‘恥感文化’，到了職場中，這種恥感文化就演變為了一種對準時下班和拿保底工資的人的嘲諷和霸凌。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很正常吧？
畢竟，大家都在努力為天環的崛起做出貢獻，倘若有人敢準時下班，不覺得羞恥嗎？簡直就是背叛了民族和國家的敗類，那必然是要被唾棄的。
如果全天環的工作者都準時下班的話，那么這個國家馬上怕是就要滅亡了吧！
“真是一群瘋子，如果國家會因為沒人加班就毀滅，那就讓他毀滅了算了……”
北條集團銀行部的職員，柳生總司嘀咕著，一邊憤怒地啃咬著三明治，一邊整理著融資資料，對于這種毫無意義的加班感到極度不滿。
“明明把工作干完了卻不讓人休息，硬是要以‘培養團隊精神’的名義，強行把人留下了，真是受不了了！”
偌大的辦公區里，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忙于自己的工作，明明看到了柳生在抱怨，卻沒有人提醒他不該說這些話，而是干脆無視掉，專心在自己手頭的事情上。
柳生總司抱怨幾句，見根本無人響應他的話，嘟囔一句：“那么喜歡透支生命區賺錢，怎么不把自己的器官賣給富人啊。”
即便是這樣的群嘲，也沒有人回答他。
對于集團來說，對于整個天環來說，每個人都對這些事情熟視無睹，哪怕有人沖進來拿起機槍掃射一通，他們也會麻木地做著自己的工作，因為他們已經在天環的規則中變成了自私聽話的機器，只在乎自己的事情。
這樣的情況是對的嗎？柳生總司不知道。
他整理好文件，起身打算去抽根煙，剛剛離開工位，喇叭中立刻響起聲音：
“2105號，柳生總司，離開工位時間：1秒、2秒……”
在那一瞬間，柳生總司感受到四面八方傳來仇恨和鄙視的目光，同事們竊竊私語起來，毫不避諱地譏諷和辱罵他。
“那是銀行部的柳生吧，大家都在努力，他自己卻擅自離開……”
“難怪都35歲了，連房貸都還不起，不覺得可恥嗎……”
“做不出業績就別來北條重工銀行部，去外界地啊，這種懶鬼是阻礙我們天環成為世界第一的根本原因啊！”
夠了。
柳生沒有搭理這些流言蜚語，他來到天臺上，沐浴著虛假的陽光，點上一只香煙，深吸一口，把滿身的憂慮和疲憊都寄存于此，一口吐出去。
“伏……這個世界什么時候毀滅啊，可惡！”
他抱怨了一聲，脖子上掛著的工牌還在不斷報時，提醒他已經離開工位5分29秒，如果一分鐘內再不回去，工牌就會陰陽怪氣地嘲諷他，一邊匯報他的房貸數額，一邊提示他最近的銀行卡開銷。
偏偏他還不敢把這份工牌丟出去……對于北條集團的員工來說，這樣的工牌相當于身份證、公交卡和儲蓄卡多重證明，丟失了這玩意兒，基本上跟沒了半條命差不多。
柳生抽著煙，目光落在頭頂的人造光源上。
“……自然課上，老師曾經說過‘太陽升起是為白天，月亮升起是為黑夜’，然而這虛假的太陽從不落下關閉，我也從未看到過星月夜。”
日出而行，日落而息，是刻在人類骨子里的基因，一直維持著發光，人很難會有那種‘該休息’了的感覺。
老板估計是最喜歡人造太陽的人群了，永遠的光明讓他們可以隨意使喚手下不斷地工作下去。
再過幾百年，人類估計就會適應了只有人造太陽的生活，再也不會主動追求什么黑夜，更不會追求什么減負和休息了。
到那時候……縱使天環國成為了世界第一，又有什么用呢？
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做奴隸罷了。
……月亮。
柳生夾著煙，望著永不停熄的虛假太陽，突然間升起了一種強烈的悸動：
“……好想看看，月亮是什么樣的啊。”
舊時代的資料不是他這種社畜可以接觸到的，但他聽人說起描述過。
“月亮是一顆圍繞著蔚藍星旋轉的天體，也就是衛星，從地上看是銀白色的，偶爾會表現出昏黃甚至紅色，只是凝望著月亮，就會帶來平靜。從古至今，就有很多月亮的傳說，也有很多地方傳說中講，向著滿月許愿，會得到回應。”
柳生總司吐出一口煙氣，出神地說道：
“如果月亮真的會實現愿望……那就讓這個國家洗心革面，重新過上人類的該過的日子吧！”
話音即落，微風和煦，人造的太陽依舊散發著灰蒙蒙的光，照在大地上給世間萬物覆蓋上一層金屬的質感，宛若鍍了鎳的器皿一樣。
‘你已經離開工位7分08秒、09秒、09秒……09秒……’
工牌似乎出了點問題，一直重復報時，這讓柳生總司更覺得尷尬了。
“哎……我這是發什么神經呢，一把年紀的人了。”
柳生總司揉了揉頭，掐滅煙頭，轉身離開：
“想改變這個國家，怎么可能呢？”
他丟掉煙頭，打開天臺的大門。
伏——————
劇烈的強風掠過他的面龐，柳生總司緊緊抓住握把，差點一腳踩空。
“操！這特么什么情況……”
柳生總司定了定神，抓緊握把，向前看去：
在天臺的大門之后，并沒有出現熟悉的樓梯間，而是一座荒蕪燃燒的煉獄！
北條大廈被某種奇特的力量完整地分開，強風拂過樓頂，只剩下一小截南側的樓宇和天臺部分區域，柳生總司四處看去，街道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直接碾碎破壞，警車、裝甲車、機動裝甲被擰成一個個芝麻球似的廢鐵，隨意丟在路邊。
昔日能夠破國的殺人利器，變成一團工業廢鐵，這種反差極具視覺沖擊。柳生總司差點沒抓穩扶手，他后退幾步，頭頂響起一陣陣音爆，把他壓倒在地——連綿的無人機海洋和高超音速戰斗機突入首都的防空圈，但剛剛駛過他的頭頂，就立刻如同折翼的蝴蝶一般，紛紛下墜毀滅。
最為驚悚的是，絲毫沒有察覺到攻擊的跡象，就連墜落爆炸也沒有任何的聲音響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生總司看向那片廢墟：
前方的地方，好像是環之王的皇宮，以及天環國會大廈吧？
沙沙沙————
就在他還搞不清楚情況的時候，工牌突然發出一陣噪音，隨后仿佛被人破解了一樣，傳出人聲，喊了幾個編碼呼號后，立刻切換到天環語，進行播報：
“敬告天環國全體國民：”
“這次播報是為了對天環國正在發生的政權迭換進行的說明。”
“我是格雷特沃·夜歌，赤番軍領導人之一，如今我們已經在原李澳茲部下的幫助下，成功攻陷了天環首都瓊安京，俘虜原天環國家元首——環之王，源正一。以及原國家首相：樸正順。我們已經進行了友好的會晤，充分交流了意見，對于政權的交接表示充分認可。”
“接下來，國家會由我們赤番軍進行重組改選。在國家秩序恢復正常前，赤番軍將組建臨時政府進行過渡，請大家配合我們的工作。”
“環之王壓迫人民1700年的歷史，就此終結！同胞們，共和的時代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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