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圓滿成功。
在一片歡呼聲中，葉銘做了一場簡短的總結和勉勵，隨后便與聯合課題組的導師們快步走出大廳，前往位于一側的會議室。
而剛出門，一干教授們便看到，之前臉上還洋溢著笑意的葉銘突然臉色就凝重了起來。
進入課題組的教授們都是與葉銘熟悉多年的大佬，都或多或少地見識過葉銘“腦中裝超算”的神跡，再一想到之所以要做三次實驗，其根本目的還是為了獲得更多的數據來支撐公式和算法……
那么……此時葉銘表情凝重，很顯然意味著他已經在腦子中過了一遍。
果不其然，當在會議室坐下后，葉銘便直接了當地對一臉焦急的眾人道：“剛才我簡單計算了一下，二三維的互穿數據還不足以支撐我們的模型。”
此言一出，眾人立刻面面相覷，特別是霍來恩老爺子，更是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確定嗎？艾塔驗證過沒？”
“還沒有，但驗證的結果肯定也是這樣——你們可以試試。”
他話音落下，眾人便紛紛打開筆記本，開始將數據帶入模型。
等待中，霍老爺子沉吟了幾秒后緩緩道：“如果不行，那么問題出在什么地方？”
“我想想。”葉銘閉上眼睛，手指開始在桌面上輕輕地叩著。
雖說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這句話向來是搞科研，特別是偏工程領域的科研工作者們的金科玉律，但在有了艾塔這種強大算力，并集合了人類最頂級智力建立的模型，最后拿到了數據卻未能達到預期……
這無論如何，還是有點打擊人的。
果然，很快帶入的數據便有了結果——在位移和曲率偏大的情況下，模型的數值開始鬼畜一般地收斂起來。
沉默中，眾人紛紛望向葉銘，期待著葉銘能夠找到原因。
“可能，我們忽略了時間因素。”
在腦海中與伊塔迅速交流后，葉銘緩緩睜開眼睛：“高維空間和低維空間的時間概念是不一樣不說，甚至不同曲率下的時間概念也不一樣。”
霍來恩教授微微一怔，馬上道：“我們考慮到了鐘慢效應的。”
“但我們沒有考慮到二維世界的時間要素——當一個三維物質進入二維世界時，相對于二維世界，其時間尺度表現為什么？別忘了，我們的模型是站在三維世界的角度，相對于二維世界，我們就是觀察者的身份。”
一邊說著，葉銘的眼睛也隨即瞇了起來。
片刻后，一道靈光閃過，他一把抓過平板，開始迅速寫下公式。
與此同時，霍來恩教授也在短暫的思考后眼睛一亮：“我們可以在模型中修正二維曲率的影響！”
“是的——不過我又發現了個問題。”
葉銘頭也不抬，但他雖然嘴里說著發現了問題，臉上卻慢慢升起了笑意。
“如果要一艘飛船從高維返回，需要的能量，恐怕有點大啊。”
很快，聯合課題組根據已有的數據重新修正了模型，使其與實驗數據完全匹配，這也意味著，人類在統一多維度坐標系的領域又前進了一小步——接下來的，就是將已知乃至已驗證的高維空間度規加入模型，然后再根據模型再設計一次四維和三維空間的“互穿”實驗。
當然，這個實驗……就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了，而且也不是一次兩次就能獲得數據的了——人類先要造出一艘擁有強大能量的飛船，先將其送到四維空間，然后再讓它返回三維空間——說起來很容易，但由于四維空間的不可觀測性，以及坐標系尚未對等構建的緣故，使得返回的飛船可以出現在宇宙的任意角落。
當收回飛船的數據后，再根據數據建立模型，并最終建立一個可以“穿越”到任意指定位置的坐標系統。
一周后，葉銘離開月球基地，返回地球。
還有三天，他就要啟程前往帝國人的母星摩比斯星，按照慣例，這三天，他得好好地陪一陪家人。
只是今天，伊塔號雖然飛向省城，目的地卻不是省交，而是省城的新中環居住群。
伊塔號上，艾雯的聲音帶著催促地響起：“老師，你到沒有啊？”
“快了，已經到省城上空了。”葉銘從假寐中睜開眼睛，偏頭望向舷窗，只見整個省城已然清晰可見——從高空往下，全新的省城就猶如四個鋼筋水泥澆筑而成的同心圓，透著一種幾何上的對稱美。
“那快點，對了，我們樓頂可停不下你的飛船……你得到Z11D區的樓頂停，然后那邊有樓頂車，你可以坐過來。”
“嗯，還有要注意什么？還有，你訂蛋糕沒？”
“訂了，你只要人來就可以啦！”
“好。”結束通訊，葉銘嘴角浮起笑意。
入鄉隨俗，在艾雯的身上表現得算是淋漓盡致——按照地球歷法，今天是她21歲的生日，而來地球之前，克榮人可從來都沒有過生日的概念。
而且除了過生日之外，艾雯也在省城置辦了房產，而且選的還是黃金地段的中環區——這里是最早進行樓間擴展工程的區域，也是目前整個省城居住條件最好的區域。
由于通訊和模擬技術的發達，絕大多數工作足不出戶就能完成，再加上早已實現的無人機運送系統，使得如今的人們，從物理條件上達成了可以宅在屋子里面過一生——但這并不利于人類的長遠發展和面對面的社交需求。
因此，對于樓頂和樓間的連通改造，便是新城的重點工程。
艾雯所在的中環區，樓頂已經變成了一個個郁郁蔥蔥的社區公園，而且相鄰的樓間也用天梯連接了起來，從天空往下望去，甚至會誤認為那一片片樓頂其實是一座座巨大的公園。
公園里，顯然是沒有地方停飛船的。
二十分鐘后，伊塔號緩緩降落在Z11D區的專用停機坪上。
剛下舷梯，一輛敞篷觀光車便開到了警戒線外，而后艾雯從車上站了起來不斷揮手：“老師，這里！”
“磊哥。”葉銘回頭望向一身便裝的鐘磊：“那我就坐這個敞篷車過去了？”
自從當初鐘磊負責葉銘的安保工作后，便一直沒有換人。只是平日里，他并不會和那些貼身保鏢一樣跟在葉銘身后，只是在坐飛船的時候才會現身。
“那個安全不？”
“應該是全自動駕駛，肯定安全。”
“那行，我們就不打擾你雅興了。”
坐進觀光車，葉銘發現這玩意果然是聲控自動控制，于是他便放心大膽地系上安全帶，然后朝著四下望去。
只見目光所及之處，每個樓頂都人頭攢動，特別是現在正值秋季開學前期，有很多小朋友都在外面瘋玩，一個個膽大的還站在樓邊朝外看——當然樓頂邊沿都有兩米多高的玻璃墻隔著。
觀光車沿著軌道一路前行，單純從體驗來看，這完全和景區旅游沒有任何區別，身邊到處可見帶著遮陽帽的大媽坐在一起扎堆聊天，而且到處都是各種小販，除此之外，搓麻將的聲音也不絕于耳。
“老師，你之前是不是從來沒來過樓頂？”艾雯見葉銘看得一臉的神往，好奇問道。
“沒有。”葉銘收回視線，嘴角浮起笑意，懶懶地靠在椅子上，他悠悠道：“等我退休了，我也在市區找一套房子，然后天天找人打麻將。”
“呀？您還會麻將？”
“本省哪個不會麻將的？”葉銘呵呵一笑：“我從娘胎就開始學了。”
“……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樣？”艾雯偏著頭：“我總覺得，您是那種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要追求宇宙真理的偉大科學家。”
“再偉大的是科學家也要有生活。”
葉銘再次望向悠閑的人群，輕聲道：“科學家除了真理，也有讓所有人都過上好生活的追求——你也一樣，不管今后你取得了多大的成就，知曉了多少的奧秘，腦子里面一定要想著人民，一定要時刻考慮著，你的知識，是否可以給這個宇宙，給這個宇宙的所有生靈帶來福祉，而不是災難。”
“嗯！”艾雯重重點頭，隨后嘟嘴：“老師，今天我生日欸，你還要給我上課哇？”
“哈哈哈，那今天就不上課了——給我說說，你的客人有哪些。”
“多呢，有唐語彤，有歌莉婭，有羅天宇，還有西瓦塔。”
“西瓦塔也來了？”
“嗯！他說他這次是過來談技術引進的，然后就被我逮來了——還有個人，您肯定猜不到。”
“誰？”
“蘇老師！”
葉銘微微一怔，迅速在記憶中翻了一下，片刻后他眼神一閃：“蘇紫？”
艾雯嘿嘿笑著點頭：“蘇紫老師這次是回來進修的，也是過幾天就要回聯合學院了，所以我就把她請過來了。”
葉銘嗯了一聲，含笑點頭。
大平層的空曠客廳中，蘇紫站在最前方開門，見到葉銘，她微微一笑，伸出手來。
“葉總，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不見了。”葉銘也微笑一握：“你怎么回來都沒說一聲的？要不等會晚上去我家里，和小七一起好好敘敘舊。”
“噢，我見過小七了，還給妞妞姐弟倆包了紅包呢。”
“額……好吧。我的鍋，最近確實有點忙。”
“嗯，知道你忙，所以就沒聯系。不過這么說來，今天咱們的小壽星確實有面子啊……”
“哈哈，那是我今天剛剛忙完了。”
葉銘笑著收回手，又一一和房間中的其他人打了招呼，隨后他便坐到了沙發上，與蘇紫一起一邊喝茶，一邊看著這群小家伙們在家政機器人的協助下忙活著做飯。
“聽說和帝國不打了是嗎？”蘇紫從幾個嘰嘰喳喳的姑娘們身上收回視線，望向葉銘。
“暫時不打，但今后怎么樣，還說不準。”葉銘抿了口茶，他的出行是嚴格保密的，甚至和帝國的談判都是嚴格保密的，蘇紫現在已經離開了CNY部門，專心當她的老師，自然也就不知情了。
蘇紫微微點頭，又略微有些感慨道：“在學院，我和麗安娜組的班，我能夠感覺到，如果拋開種族，她就是一個道德處于水準之上的優秀老師，同時也是一個普通人——帝國是壞，但帝國人卻未必都該死。”
葉銘嗯了一聲點頭。
其實蘇紫的這種認知，也是大多數普通人的認知。帝國當然是要推翻的，但你說要把帝國人不分青紅皂白地全部怎么著……那肯定還是有悖一個高級文明的道德水準的。
人類是正義的屠龍者，也要避免成為惡龍。
在機器人的幫忙下，晚餐很快就緒，葉銘也暫時放下身份，和這群年輕人混跡著度過了一次愉快的聚餐——只是他義正詞嚴地拒絕了艾雯要往他臉上涂蛋糕的請求。
開玩笑，蛋糕都是抹壽星的，哪有摸在壽星長輩臉上的？
接下來的三天，葉銘就一直呆在家里，好好地陪著父母和老婆孩子，也暫時放下了課題組的事，全身心地享受了一個難得的假期。
九月三號，開學日，他與“返廠”完畢，換上了全新電池和機械系統的伊塔前往月球基地。
在月球，他又與伊塔和鐘磊等人一道登上早已等候多時的白起號戰列艦。
緊接著，白起號與和五艘反物質引擎戰列艦組成護航編隊，通過人造躍遷點穿越到帝國首都星圈的外圍星系。
“葉總，如果你不說，打死我都不相信這是曲率飛船。”
站在白起號的捕獲艙中，承擔護衛任務的楊文志望著前方那艘比一輛游艇也大不了多少的飛船不斷感慨：“聽說它的能量儲備比白起號都要高？”
“非但要高，而且還要高一個數量級。”
楊文志吸了口涼氣：“……我眼紅了。”
葉銘微微一笑：“別眼紅，今后都有的。”
楊文志嗯了一聲，呼了口氣后卻又笑道：“如果您這次成功……敵人就該無條件投降了，咱們也就用不上了——你說這個宇宙還有沒有另外一個帝國？”
葉銘一怔，隨后大笑：“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就算有，那也肯定不是我們的對手！”
“為啥？”
“因為比我們厲害的對手，不存在于這個宇宙中。”
葉銘說著伸出手，與楊文志重重一握，隨后大步走向艙門大開的曲率號。
這艘飛船，代表著人類，乃至目前整個宇宙最先進的技術。
嗯……它特別適合跑路。
站在捕獲艙外，透過玻璃看著曲率號緩緩脫離白起號，楊文志的眼神也隨即一變，他一臉嚴肅地走向指揮中心，而后坐在高高的艦長座椅上。
前方的大屏，顯示著目前這個衛星星系的所有太空造物的繪圖。
繪圖上，數千艘敵人的戰艦密密麻麻，在五十光秒之外靜靜地漂浮著，所有的炮口都對準著人造躍遷點的位置。
相比之下，他一艘白起號戰列艦，與五艘禿鷲級戰列巡洋艦，顯得那樣的渺小。
但……一旦葉銘少了一根汗毛，
這些戰艦，立刻就會變成一堆肉。
而且，整個帝國的星系，也將會迎來人類最強大的報復和打擊。
“你們的艦隊里，沒有激進主義分子吧？”
楊文志轉過頭，望向站在他身旁高高瘦瘦的帝國人——曾經的31號基地次席執行官，迪卡。
迪卡抿了抿嘴，看著屏幕上已經處于發射狀態的六組幽靈粒子，他眼窩深陷，深深地吸氣，而后痛苦地閉上眼睛。
“如果有，那就是命。”
“接下來，就看你們怎么選擇了。”頓了頓，楊文志面無表情地補充道。
“放心，我們一定會尊重你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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