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艾拉星，31號執行者基地。
會議室內安靜得可以聽到呼吸聲。
會議桌上的投影光幕中，那一片宛若流星的導彈尾焰被智腦精確地捕捉并復現了出來，同時迪卡也回報出了敵人導彈的數量。
1100枚。
這個數量，大大超出了執行軍團的預估——根據預測，人類的導彈數量應該在600到800枚左右。
霍爾盯著畫面右下角的時間預測。
距離導彈來襲還有十八分鐘。
看著這個時間，霍爾緩緩呼了口氣，隨后輕輕一哼：“看來人類確實藏了不少東西。”
“他們有沒有可能會分成多波次進攻？”迪卡馬上道——他回憶起了和人類在第一次戰斗時的場景。
“有可能，但不重要。”霍爾說著便望向迪特先知：“先知閣下，什么時候釋放干擾器？”
“一分鐘。”迪特先知此時已經站起身來，目光灼灼地看著星圖，沉聲道：“既然我們承認人類的運算終端擁有超強的能力，那么越接近，便越能夠誤導導彈的追蹤——我們必須要考慮到，敵人是能夠意識到被誘導了，但卻無法在短時間內重新鎖定。”
“但這個時間也不是越極限越好。”迪特先知馬上又補充道：“因為導彈抵進末端的時候，其速度已經達到了亞光速，這個時候就算重新瞄準目標，也無法完成鎖定。”
有人馬上問道：“為什么呢？”
“因為慣性不允許，人類的武器雖然先進，但終究還是沒有超出科學的上限。”迪特先知雙手背在身后，言語中露出強大的自信。
他帶領著技術支援團隊來到這個31號基地已經一年。
在這一年中，他最主要乃至唯一的目標便是解決人類那神出鬼沒的導彈武器。
可以說，整個帝國，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人類的導彈了。
——過去幾年中，軍團的損失，有四分之一都是來自人類的亞光速導彈攻擊！
可別小看了這四分之一，要知道，人類的戰術變來變去，但打艦隊集群作戰的時候，總有一個習慣，或者說戰術思想，就是先來一波導彈——這就意味著，兩軍艦隊尚未進入“誠信互射”的距離，軍團便會先損失一波。既造成了損失，又搞了執行官的心態。
如今，霍爾之所以敢打，其根本原因還是經過一年的努力，迪特先知給出了電磁干擾誘導的對策。
“毋庸置疑，敵人的首要目標必定是軌道艦。”
迪特先知指向前方的光幕，沉聲道：“雖然我們在軌道艦旁布下了干擾、誘導、攔截的多重防線，但我們依舊不能把認為軌道艦就是絕對安全的。這點，還請首席指揮官先生明白。”
霍爾表情凝重，重重點頭，片刻后，他的眼中閃過一抹不留痕跡的笑后繼續陷入嚴肅的沉默。
軌道艦在索菲星系停留了大半年，雖然一炮未開，但他相信，人類必定知道軌道艦的威力！
就算人類不知道，那些與人類已經沆瀣一氣的克榮人也必然會告訴人類。
而之所以霍爾要提前將軌道艦擺在人類面前……
當然是要讓人類將軌道艦視為最重要的目標！
軌道艦珍貴嗎？
當然珍貴！整個基地就只有兩艘！你說珍不珍貴？
軌道艦有威力嗎？
當然有威力！
需要它發威的時候，它可以在相隔十光秒以上的距離上，直接一炮干掉敵人的旗艦——無論是旗艦，還是“超級戰艦”——只要是行動緩慢的戰艦，都是它的獵物。
而除了遠距離的超級主炮之外，它也可以通過調整能量的散布，持續輸出上千道高能超光速粒子束，將一整片星域化作死亡的禁區。
因此，在作戰指揮手冊中，軌道艦的運用場景一般只有三種情況。
第一種就是摧毀敵人那些堅不可摧的固定太空防御工事，譬如建立在大型小行星、矮行星、衛星上的地下空間防御站，以及某些異想天開的純人造太空防御堡壘。
第二種就是用來打開局面，摧毀敵人的旗艦和同等規模的超級武器。
第三種則是進行防御，充當一個以一當千的太空堡壘。
因此，當初迪卡吃癟的時候，那樣的央求霍爾出動軌道艦，霍爾都沒有答應——完全是彼時彼刻出動軌道艦，根本沒有任何的意義。
直到……人類開始集合所有力量，開始在索菲星系對峙，霍爾也最終確定了人類艦隊的最大威脅之后，他才將軌道艦派出來。
而今天的這兩艘軌道艦，霍爾并不指望它們發揮多大的作用。
最根本的，是要用這兩艘軌道艦來吸引人類那最不講道理的第一波導彈攻勢！
而要攻擊軌道艦，就必須經過前方主力戰艦的層層攔截不說，還要在臨近軌道艦的時候遭到護衛艦群的密集攔截、電磁屏蔽和誘導！
霍爾當然知道迪卡先知的提醒有道理，但如果能夠將敵人的大量導彈吸過來，從而盡可能地將主力戰艦保存下來，那軌道艦……沒了又何妨？
他要打的是殲滅戰，軌道艦在這里除了虛張聲勢之外并無用處——除非能夠將敵人引入軌道艦的殺傷范圍，同時還要分散開來。
當然，這也是預備戰術之一。
但這一場仗，他從來都沒有指望過靠軌道艦來贏！
會議室內再次陷入安靜，霍爾的表情也漸漸平靜。
但他背在身后的雙手卻緩緩地握緊，又不斷地跟著時間依次抬起手指。
時間緩緩地流淌著，夜空中，人類導彈的尾焰已經暗不可見——這表明人類已經更換了推進，進入了全面加速期。
麗安娜也站起了身，她來到霍爾的身后，伸出手，輕輕地握住霍爾的拳頭。
她知道，霍爾這個時候，雖然表現得異常的平靜，心中卻無比地緊張。
——這一戰，實在是太重要了！
它非但是過去大半年中霍爾作戰思想的總結與嘗試，更是關系到整個基地……
不！不止是基地！是關系到整個軍團乃至整個神圣帝國未來的一場決定性大戰！
毋庸置疑，在座的每個人都相信，人類是這萬年之間，神圣文明所遇到的最強敵人！
但目前神圣帝國的內部高層，卻依舊有不少人懷著樂觀的心態，認為前期的失利，更多是因為31號在前期戰爭中基地過于輕敵，才導致了整支艦隊成建制的覆滅，只要霍爾認真打，那一定是能夠取得勝利的——這也是為什么，霍爾只爭取到了兩個基地來協助的原因。
按照霍爾的設想，他是要建立一個至少由五個基地組成的應對中心，以索菲星系或者迪卡星系為戰場，來確保萬無一失的勝利的同時，又將人類成為驅動帝國科技進步的磨刀石，繼而慢慢重塑整個日漸腐朽的帝國。
現在，霍爾以兩千艘作戰戰艦，外加兩艘軌道艦組成的“超豪華陣容”來應對人類那區區五百多艘——現在已經是八百艘作戰戰艦——光是這樣的配置本身，就可以徹底堵上那些人的嘴了。
因此，麗安娜知道，霍爾并不是求的“完勝”，而是求的消滅敵人的已有力量，并同時向整個帝國展示敵人的強大——是的，霍爾一開始就知道了艦隊會有損失，而且還會有大損失。
但能接受大損失，不表示霍爾就能接受失敗——雖然失敗的確也能喚醒那幫“傻龜”，但霍爾的所有抱負和理想，差不多也就止步于此了。
因此，這是一場只能勝利的戰爭。
而且還是一場只能按照霍爾所寫好的劇本來發展的勝利！
一旦劇本落幕，那么霍爾就可以在喚醒腐朽的至高議會的同時，獲得空前的榮耀和權柄！將他的意志和思想貫徹到整個軍團！
因此她知道，此時的先知殿堂中，自己的導師也在靜靜地等待著，看著這張跨越數億光年的星圖。
麗安娜抿著嘴，將手放進霍爾的手心，她細細地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暖，也感受著霍爾的脈搏。
她沉默不語，只是看著那已經減肥健身成功，贅肉如今變成堅實可靠的如山臂膀，腦海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合時宜卻又抑制不住的涌動——等到至高儀式時，當這堅實的大山和山峰與自己融為一體的時候，自己應該擁有整個宇宙最美妙的幸福吧？
時間依舊宛若亙古地流逝著。
漸漸的，麗安娜感覺到了手心越來越溫暖，霍爾握著自己的手也越來越用力了。
然后……她便看到，霍爾的肩膀松開，開始緩緩地調整呼吸。
她知道，他要下達命令了。
而就在此時，整個會議室突如其來的亮了一瞬。
下一秒，整個投影光幕變得一片雪白。
麗安娜只感覺到自己的手突然一痛！
“怎么回事？”
霍爾一口氣卡在胸腔，他用力握手，視線迅速落在光幕上。
“傳感器出問題了？還是投影裝置出問題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皆無比緊張地看著迪卡——他佩戴著智腦在掌控全局。
“不知道，我查一下！”迪卡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雙手迅速在控制面板上開始滑動。
然后……他的瞳孔瞬間凝固了。
戰艦序列顯示上，排列在最上方的兩個編號已然變成了灰色。
迪卡的身軀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栗了起來。
而下一秒，不帶任何感情的合成聲也回蕩在會議室中。
“指揮官，請注意。”
“1號軌道艦下線。”
“2號軌道艦下線。”
隨著系統提示音落下，投影也漸漸恢復正常。
只見兩支戰艦群的深處，各自顯出一團尚未完全消失的光。
“為什么？”
霍爾瞪大雙眼，瞬間怒吼！
所有人目瞪口呆！
為什么？
他們也想知道為什么！
為什么明明敵人的導彈還有至少兩分鐘的時間，自己的兩艘軌道艦卻炸了？
在這一瞬間，所有人的腦袋都是一片空白。
就算是最了解人類導彈的迪特先知，也張著嘴巴，愣在原地，眼中全是茫然。
在這瞬間，他腦海中就閃過了是不是軌道艦出了問題發生了自爆的原因，但沒用到一秒這個推測就被他立刻推翻——因為不可能同時兩艘軌道艦都出問題。
非但不可能同時兩艘軌道艦出問題，甚至就算最容易出問題的跨越人造躍遷點時出問題……那也是起碼半小時以前了！
要不就是……有一支神秘的力量進入了軌道艦，在軌道艦中安置了定時炸彈！
但不管哪一種……都無從解釋！為什么……時間會控制得如此的精妙。
“為什么？誰能告訴我為什么？”
霍爾的咆哮聲回蕩著。
咆哮中，他松開了麗安娜的手，在這一刻，他的腦中也一片空白。
“嘭！”他的雙拳瞬間捶在會議桌上。
沒有人回答他。
所有人都凝固著五秒前的姿勢，目光呆滯地看著光幕上的星圖。
然后……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一大片閃光開始在艦群中升起。
就如同夜晚中那些調皮的星辰，在兩只龐大如同星河的艦隊中閃爍著，宣告著自己的存在，和……消失。
不帶感情的合成聲再次響起。
“18號護衛艦下線。”
“27號護衛艦下線。”
“16號驅逐艦下線。”
“79號驅逐艦下線。”
“38號驅逐艦下線。”
“65號……”
指揮系統的聲音如同地獄的點名官，冷漠地宣告著死神的宣判。
霍爾的雙目幾欲噴火，他身子朝前傾著，雙臂如同鐵柱一般支撐著整個身軀，眼睛死死地盯著光幕的右下角。
右下角依舊顯示著距離最近的導彈的來襲瞬間。
1分26秒！
“誰知道，攻擊我們的是什么？”
霍爾緩緩抬頭，視線從自己的下屬臉上緩緩掃過，最終停在迪特先知的臉上。
“迪特，你說的物理法則呢？”
迪特先知一臉茫然地回望著他。
那是從未見過的，也無從發現的攻擊手段。
他怎么知道那是什么？
就在這時，一道幾乎是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霍爾的身后響起。
“霍爾，攔截！”
麗安娜握著自己的左手，咬著牙齒提醒著霍爾。
剛才霍爾的緊張和爆發，只讓她感覺到自己的手痛得仿佛連骨頭都要碎了，然后……
她的心，也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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