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啟迪號的改裝是十分慎重的。一方面是因為這艘飛船很寶貴，而且要用來投入到偵查中。另一方面是在改裝的過程中，也是人類對啟迪號的進一步認識——在“姨星”基地上的解剖，主要是“完整”拆卸，并沒有對主體架構進行改變。
但要將其用來當人類的敵前偵察艦，那就必須要改主體結構了。
最少也要將釋放艙擴大一倍，然后再加掛人類的機械裝置和控制系統，還要對接電力系統——因此，現在說是在改裝，不如說是在摸索。
于是，當葉銘走到主控艙時候，便遇到了一群電氣和系統工程師和結構工程師在扯皮。
“葉院士來了。”
“葉院士好。”
葉銘笑著和眾人打了聲招呼，回頭看了眼彭小飛，后者立刻會意地給他介紹了起來。
“這位是電氣和控制系統的姚亮，姚總工，江南船舶總廠那邊過來的。”
“這位是大連造船廠的羅宇飛，羅總工。”
聽著彭小飛的介紹，葉銘的臉上瞬間復雜了一秒，隨后便笑了起來，和二人握起了手。
——這船的改造工程，一開始葉銘還是打算由科研團隊來改造的，但后面收到了招呼，說既然是改裝，那交給造船廠的可能更好一些，他想了想也是，自己已經組織了一支隊伍去解剖圖拉號，如果這艘船再由自己安排，怕是不但船廠方面要跳腳，恐怕軍方也要跳腳了。于是索性他就沒再管這事兒了。
倒是沒想到……這兩大船廠居然齊齊派了人過來，由此可見，為了搶奪這次改裝，背后做了多少功夫……
“大家在討論什么呢？”葉銘見主控艙的工程師很多，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于是他也不著急，隨手從地上撈了一根小馬扎便坐了下去，笑瞇瞇地望向眾人。
其余人見葉銘都坐下來了，而且還坐得極矮，也不好意思再站著或者坐在高凳子上，于是也紛紛坐在了矮凳子上，有的甚至干脆坐到了地板上，或者就地蹲著，就突出了一個隨意。
“主要是船體結構目前我們還完全吃透，怕大改后影響到整體剛度。”羅宇飛先看了一眼姚亮，笑著答道：“老姚覺得無所謂。”
“我也沒說無所謂嘛，我只是說，在確定了非承力結構的情況下，該拆的還是需要拆，大不了我們再來補就行了——你擔心結構受損，我們可以在真空環境下改造嘛。”
“那不是增加工程量了？”
“老羅，你要考慮到它的速度，如果釋放探測器受到影響……”
葉銘聽了一小會便伸手從旁邊一個工程師手中要來平板，三兩下點開了結構的立體圖后問道：“是這里？”
兩人湊過來看了一眼同時點頭：“是的，設計的時候確實沒有考慮周全……”
葉銘輕輕點頭。
他知道，這不怪設計部門——啟迪者號才回來不到三個月，提出改裝甚至還是在一個月之前，如此緊的時間內就要完成對一艘完全陌生的飛船進行結構和功能上的改造，就算是有“無所不能”的艾塔，也難免有考慮不周的地方。
畢竟……放在十年前，這樣的工程，別說一個月給出方案并正式啟動，光是設計驗證，都怕是需要一年以上。
閉上眼睛，葉銘在腦海中迅速喚出伊塔，讓她在虛擬空間中將圖紙完全復制過來驗證了一遍，隨后他睜開眼睛：“姚總工的意見挺好，而且既然要考慮到速度，那干脆我們就再大膽一點，設計一個彈射裝置出來。”
兩位總工微微一怔：“彈射裝置？”
“嗯，直接電磁彈射出去——反正現在你們現在還是在改造的初期，算是在摸底期間對吧？”
兩人同時點頭。
“那就行了，擔心結構的話，直接失重狀態下裝配，然后定制一套小型的彈射裝置，儲能系統就走這邊，加一個大型變壓器接出來，根據圖拉號那邊的測試，只要不啟動主炮儲能，電能是足夠的。”葉銘一邊說著，一邊快速地生成一套預覽圖。
一群工程師立刻認真地看了起來。
葉銘笑著放下平板：“不過我只是建議，具體的，你們自己用艾塔來模擬計算一下，這艘船軍方確實要得急，但磨刀不誤砍柴工，現在就算完全推倒重新來，也不過是十來天的時間，換來更快的釋放效率總是好的。”
兩位總共便對視了一眼，隨后羅宇飛笑道：“那葉院士，這最后的圖紙您給簽名？”
“嗯，我簽就是了。”葉銘含笑點頭。
他懂，這種臨時改變設計的事，兩個執行的工程師肯定是坐不了主的，但只要把他抬出來了，那就有人“扛”著了……
“好，那我們再合計合計——葉院士，那飛船的控制系統呢？”姚總工立刻點頭，隨后又目光灼灼地望著葉銘。
“控制系統暫時別動，我今天過來就是看系統的。”葉銘說著望向旁邊的控制中心，他眼睛輕輕瞇了一下后道：“要不，你們先回去討論討論？”
眾人雖然都是理工男，但葉總這弦外之音都這么明顯了，怎么可能聽不出來，當下姚羅二人便齊齊起身，各自帶著人馬紛紛離去。
見眾人都離開后，葉銘又望向彭小飛。
彭小飛很詫異地看著他：“臥槽，你不會有什么秘密技術連我也要回避吧？”
“嗯……倒不是你需要回避，也不是什么秘密技術，只是……我可能要用艾塔的最高權限和特殊的指令，被人看到總是不好的。”葉銘朝著門口看了一眼輕聲道：“去門外幫我看一看。”
彭小飛立刻一怔，隨后臉上升起一股“懂了”的表情。
作為葉銘的室友，他太清楚葉銘對于艾塔意味著什么了。
葉銘就是艾塔的創造者！最高管理員！
現在，葉銘顯然是要用管理員權限……說不定，這個權限還是連最高BOSS都不知道的那種……
于是彭小飛馬上便轉身走向樓梯：“我去門外守著！”
葉銘呵呵一笑。
等到彭小飛離開后，他才伸手從兜里掏出一個有線耳塞般的裝置。
這個裝置，他已經很久沒用了——這是讓伊塔通過他腦袋中的電極和他的生物電流來完成對現實進行干涉的外部裝置！
簡稱……伊塔牌萬用表。
這樣的控制方式，與伊塔用超距干涉的方式控制機器人是截然不同的原理。前者是直接的電流分析，后者是純粹的信號與代碼分析。
而接下來，他便要將這個“萬用表”接入進飛船的儲存系統中，全面讀取圖拉號的存儲系統的信號結構。
嗯……但在那之前，他還需要把主控電腦的螺絲擰開。
“能控制一臺機器人么？”葉銘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了一臺正在閑置待命的工程機器人。
“當然。”伊塔的聲音落下，片刻后，機器人便站了起來，走到了主控臺的下方。
拆開擋板后，葉銘盤膝坐在地上，讓機器人打開照明燈后，他很快便找到了距離機載存儲器最近的裸露點，隨后，他輕輕吸了口氣，將手中的兩支表筆輕輕地放在了觸點上。
一股久違了的酥麻感覺從耳中升起，下一刻，他便閉上了眼睛，保持著手臂紋絲不動的狀態進入了超級模擬中。
超級模擬空間中，伊塔依舊是那副十六歲少女模樣的打扮。
但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么，葉銘總覺得這張年輕的臉龐上沒有了以前肉眼可見的稚氣。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就是感覺，這個虛擬的形象變得成熟了起來。
“開始了嗎？”
“已經開始了，接下來我可能要增加電流，你要頂住。”
“來吧，我頂得住。”
“好！”
伊塔話音落下，葉銘只感覺一股酥麻的感覺瞬間彌漫了整個后腦勺。
這股感覺之強，他甚至眼前都升起了一道道轉瞬即逝的白色絮狀閃電。
“臥槽！有點猛！”
“稍等！”
“好了！”
隨著伊塔的聲音，酥麻感瞬間消失，葉銘的胳膊也瞬間垂下，整個人閉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好半響，他才睜開眼睛，笑罵起來：“娘的，老子就算喝吐了的那次，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享受到雷電法王的絕技——而且還他娘的是自己電自己！”
伊塔咯咯地笑了起來，在虛空中快活地轉了一圈。
“我提醒了你的喲。”
“嗯，我又沒怪你。只是沒想到我的生物電能這么猛——結果如何？”
“你看！”
虛空中，伊塔小手一揮，一片“殘破”的星圖瞬間出現在虛空。
而除了星圖，還有數不清的加密文檔和資料整齊地按照人類操作系統的方式漂浮在空中。
葉銘瞬間睜開眼睛，大笑著長身而起。
畫面瞬間消失。
“你！”伊塔飄身而至，雙目瞪圓：“笨蛋！我只是分析了結構，還沒來得及上傳數據！”
“啊……！意思是要再來一次？”
省城，山間別墅。
迎著落日的余輝，克羅茲緩緩地合上了筆記本。
相比兩個月前，他的臉色更蒼白了幾分，眉宇間也隱約增加了一絲絲的皺紋。
過去的兩個月，他深刻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做人類的手段——雖然人類口口聲聲說他們是使者，也安排了他們住在這種環境優雅的別墅中，更沒有對他們施展什么酷刑，但實際上……人類對他們的“審訊”卻從來沒有停止過！
是的，雖然名義上是“詢問”，是“交流”，克羅茲依然認為，這就是審訊。
只是沒有對他們進行肉體上的摧殘而已。
在曾經有一段時間，人類的詢問官員幾乎每天都要過來和他們“交流”，而且還是單獨在封閉的房間中進行面對面的“交流”——如果他不回答，人類便會變著法子的，換著不同的人來詢問。
甚至都不給他睡覺的時間！
沒有充足的睡眠，即便是基因已經進化得異常完善的帝國人，也無法維持精力——事實上，基因的進化，很大程度上都建立在睡眠之上的。
這樣的精神摧殘，讓他在兩個月內就仿佛蒼老了十歲一般。
除此之外，人類似乎也終于意識到了，他和葛雷娜能夠通過靈觸進行交流，開始將兩人分開，只是給予了兩人遠程通訊的權限，能讓他們互相知道彼此之間的情況。
但想要再進行私下的交流，卻再也沒有可能——人類一定是可以監控他們的語言對話的。
克羅茲沉默地看著落日一點一點地從天邊消失，他的心也一點一點地緩緩下沉，仿佛希望也如同這太陽一般消失了。
沉默中，夜幕終于降臨，而別墅的燈光也亮了起來。
一位機器人守衛無聲地送來了飲食，隨后便又回到了門口。
克羅茲只是看了一眼餐盒便收回了視線繼續沉默。
就在這時，下方的城市突然響起一聲沉悶的巨響，下一刻，一朵煙花沖天而起，照耀了整個省城的上空。
克羅茲微微一怔！他下意識地站起身來，望向燈火中的省城。
他只聽見，不斷有這樣沉悶的聲音響起，以及數不清的煙花在空中綻放。
伴隨著煙花，還夾雜著隱約的歡呼聲。
克羅茲眉頭微皺，迅速翻開筆記本看了一眼日歷。
他知道，人類在重要節日和慶典的時候是有放這種被稱為煙花的觀賞性造物的習慣——大半個月前，他就在這里過了一次人類的春節，甚至前幾天，人類也為一個“元宵節”放了煙花。
今天難道又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但一眼望去，日歷中卻沒有任何的紅色標記。
就在克羅茲疑惑時，一輛黑色的小車緩緩駛進院落。
伴隨著微風，克羅茲的靈觸瞬間一顫！立刻朝小車望去。
信息素，是葛雷娜發來的！她就在車上！
緊接著，克羅茲便讀出了信息素的含義，下一刻，他臉色巨變，不可思議地望向正在已經停穩的小車。
小車車門開啟，一個人類的詢問官和葛雷娜同時出現。
與葛雷娜的對視中，克羅茲的眼中升起的是震驚，而葛雷娜的眼中則是……絕望。
——信息素的內容是，人類以微弱的代價全殲了迪卡執行官的整支艦隊。
下面城市的煙花，便是為此而綻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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