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融華酒店。
以及有好些天沒有見到的牛主任坐在葉銘房間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一副笑瞇瞇的表情。
“你就這樣直杠杠地過來,就不怕人顧院士心里不舒服?”
葉銘正在看著筆記本上的設計圖,聞言便是一陣無語:“請問不舒服的點在哪?”
牛主任與何沫便齊齊笑了起來。
你說葉銘這人不懂人情世故呢,他有時候還挺懂,譬如吃飯搶著付錢,所里誰有個什么婚喪嫁娶過生日的事他的紅包起碼從不缺席,而且紅包每次都還包得“情誼”滿滿。
甚至他還知道第一次見到牛主任家的小孩要給發個紅包——還是找何沫借現金發的那種。
但你說他懂嘛……
只能說,但凡是涉及到技術推進的時候,他確實有點不會考慮其他因素。
“好吧,其實我來之前和顧院士溝通過。”葉銘知道這兩人笑什么,他嘆了口氣道:“我看了他們的測試方案,覺得他們是沒有理解到三小姐真正的需求。”
——邀月號,是這艘太空飛船的正式名字,只不過現在一般都說它的代號“三小姐”。
三是氦3的3。
之所以取這么個名字,有致敬“邱小姐”的意思在。
“三小姐的肚量夠大,而且滿載推力也有余量——我們起碼留夠了兩百噸的冗余來對艙體設備進行改裝和調配,所以設計上根本沒有必要太過于緊湊。”
說著葉銘頓了頓:“這其實是我的問題,沒有溝通好,再加上顧院士可能有點想把GB超級電容往普通商業市場上推一推……就導致了他的追求過高。”
“當然,最大的問題還是來自軍工口。”葉銘盯著牛主任,悻悻道:“加的激光武器威力太大了,瞬間就拉高了負荷上限——你說這口鍋算誰的?”
牛主任哈哈大笑:“軍工口!”
“所以你說,顧院士他能有什么意見?顯然沒有!”
何沫便抿嘴一笑:“其實我也覺得,上導彈窗口就行了,沒有必要上激光。”
“還是有必要的。”葉銘搖頭:“我們就不說主動防御,只說太空工程領域,有個激光肯定比導彈好使,而且激光武器在太空的運用,本來也是路線之一,現在有這么個機會可以試一試,總是好的。”
“現在的激光武器功率多少了?”何沫好奇問道。
“8MW——可以在200公里的距離內一秒燒穿10cm的鈦裝甲,如果換成目前彈道導彈的隔熱瓦,100公里內需要燒5秒左右。”
“意思是可以用來防彈道導彈了?”
“位置對的話,勉強能夠攔截,畢竟有兩具發射臺,高脈沖的那臺還是挺犀利的,那么大的能量打過去,運行軌跡肯定會受影響。”
何沫便吐了下舌頭:“那是不是意味著……今后咱們在空中就無敵了?”
葉銘就很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牛主任也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何沫馬上舉手:“好了好了,我懂了——飽和攻擊誰都吃不消。”
——是的,如果位置合適,有氦3引擎發電超級電容,要攔截單個的彈道導彈,使其偏離軌道,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但如果真遭到了飽和打擊……
那想靠一艘船就攔下來,那真的是癡心妄想。
事實上,這兩具激光發射器,包括導彈發射裝置,本質上還是為了攔截某些“突發惡疾”的空空導彈而設立。
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彈道導彈落在國內的概率確實不大。
但某個戰機突然爬得老高,然后又“認錯目標”,繼而來兩發超視距空空導彈……
這種事的概率……
真的還是有的。
不然為啥三小姐工程要一直保密?就是不給某些人深思熟慮的機會。
——當然,臨近發射時,肯定是要全球公布,甚至還要做全球直播的。
“好吧,你早點休息。”牛主任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來。
“嗯,何沫幫我送送牛主任。”葉銘看了何沫一眼,笑著回道。
片刻后,牛主任與何沫一同回到隔壁房間。
牛主任左右瞅了一眼,也懶得往里面走,直接坐到床上——何沫這邊不是套間。
“能不能坐椅子?”
“我屁股不臟。”牛主任呵呵笑道:“最近工作怎么樣?”
“……挺好。”隨口答著,何沫拉開旁邊的鞋柜。
“挺好就好。”牛主任雖然依舊在笑,但眼神卻變得有些嚴肅起來:“有沒有想調動一下工作的想法?”
何沫正在換鞋,聞言便愕然抬頭,一臉的不可思議:“什么意思?”
“問你想不想調動一下工作。”
“組織上對我有意見?”何沫扔下拖鞋,走到牛主任面前,胸膛開始不斷起伏。
“不是。”牛主任見她一副小牛犢的模樣,便再次笑了起來:“坐下說。”
“老大,你不說清楚我怎么敢坐?”
“好吧……其實就是,幾個***D系統已經完成了對艾塔的全面評估。”
聽到這里,何沫的眼睛瞬間瞪大!
“要上艾塔了?”
牛主任看了一眼窗外,緩緩點頭。
“現在幾大基地的直連光纖正在緊鑼密鼓地鋪設中,最遲年底就要鋪設完成。”
“一旦鋪設完,就意味著我們在全境的各個系統終端,擁有了30毫秒內的雙向單向響應速度,但上線的工程極大,而且還需要一個對艾塔極為了解的人來主持。”
說著牛主任便頓了頓:“就目前而言,你對艾塔是最了解的。”
何沫便不說話了。
牛主任說得對,她確實是……對艾塔,對尹塔系統最了解的人——現在被所有開設了尹塔系統課程的高校納入教材的那本書,就是她“編”的。
而且她跟著葉銘這么久,葉銘也從來沒在學術上對她有所保留。
但……正因為如此,何沫覺得……
“這是唯一解嗎?”何沫咬著唇,輕聲問道:“如果是唯一解,我當然服從命令。如果還有其他的方案……”
“而且,我走了之后,是不是還要送一個人過來?”
牛主任點了點頭:“他確實需要一個人作為溝通的橋梁,無論是安保也好,還是其他什么也好。”
“那我覺得……如果有其他方案的話,最好還是不要換人。”何沫正色道:“他這個人,真挺不喜歡身邊的環境改變。”
牛主任眉頭微皺,陷入沉思。
第二天,在牛主任的陪同下,葉銘低調地抵達了一處航天口的研究中心。
因為正值引擎裝配的時間,外加負責了西倉總裝中心,因此章局長并沒有出現在迎接的人群中,繼而是由顧院士親自迎接。
而且迎接的人群中,還出現了另外一批穿著軍裝的人馬。
“顧院士,秦院士。”
葉銘連忙和這兩位握手寒暄。
顧院士是航空口的人,在超級電容領域一直頗有建樹,而秦院士則是軍工口的,一直領銜著大功率激光武器的研制。
這二人匯合,顯然也是為了測試超級電容。
“哈哈,小葉教授——不,馬上就應該是小葉院士了!”秦院士軍人風范,一雙大手握著葉銘,笑著打趣道——他們兩人其實也就在視頻中見過幾面。
“額,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板上釘釘的事了!”秦院士大手一揮:“走走,就等你呢!”
一行人前往基地,在如愿觀摩了一次“激光炮”——對對,就是科幻電影中那種發出“啾啾啾”聲音的一道光——在鋼板上燒了個洞后,眾人回到就在一旁的會議室。
“是這樣的,顧院士。”
葉銘沉吟了片刻后輕聲道:“可能是之前溝通的問題,事實上,我們在飛船設計的時候,是秉持大力出奇跡的理念的。”
顧院士便認真地看著他。
“不然我們也不會使用超級電容方案,對吧?”葉銘笑著道。
眾人便齊齊點頭。
所謂超級電容,其實就是法拉電容——它可以進行多次的充放電。
相比鋰電池,它的有點十分明顯。
首先是充電時間極快,從幾秒到幾分鐘,就能充滿95以上。
其次是功率密度高,功率密度通常能達到100W/kg以上,是鋰電池的10倍左右。
最后循環次數壽命極長——十萬次起步的那種。
唯一的缺點就是,它的能量密度低,商用的超級電容僅為鋰電池的5左右。
簡而言之就是,只有它能夠實現短時間大功率的蓄放電——當然,飛輪也行,只不過用在太空飛船上顯然不太合適。
“所以,我們不需要對它進行技術難度攻堅,只要滿足它在功率和能量上能夠完成要求即可。”
顧院士眉頭微微皺起:“意思就是加幾個電容就完事了?”
葉銘輕輕咳了一聲:“理論上,還真的是這樣——你看,能量艙的余量是足夠的。”
顧院士便馬上不說話了。
牛主任深深地看了葉銘一眼。
葉銘不為所動,微微一笑:“當然,這第一艘可以這樣鋪張浪費,不表示今后每一艘都可以這樣干——我們還是要追求技術的革命,對吧?”
聽到這句話,顧院士的表情好看了不少,點了點頭。
雖然完成超級電容外加整個蓄放電體系確實有難度,但……也只是工程難度。
在有艾塔的協助下,這都不算什么事。
真正的革命性技術突破,在這次的工程中,是沒有的。
坦白說……這確實讓顧院士有點不滿意的——特別是在利用了他的專利之后,反而并沒有起到11大于2的設計。
現在葉銘的意思是,不用那么“高級”……
甚至目前問題的解決思路還很低級……
“而我這段時間也一直在考慮超級電容的管理問題,我懷疑,真正的問題可能出在功率器件上。”
顧院士一怔,馬上望向葉銘:“怎么說?”
“功率器件現在已經全面轉移向了……”葉銘頓了頓,他還是不太喜歡說“葉鏑”。
“碳鏑化物。”葉銘笑著道:“這個化合物的屬性,過去實驗室我們一直有分析,您有空的話可以看一下。”
說著葉銘便吩咐艾塔,將一份文件發給顧院士。
后者看著筆記本,只看了幾眼,馬上便湊近了顯示器,仿佛要鉆進電腦似的。
眾人見狀,紛紛望向葉銘。
特別是牛主任,更是驚訝得微微長大了嘴巴。
葉銘微微聳肩,用口型告訴他。
搞定!
半小時后,葉銘離開顧院士的辦公室,繼而來到秦院士這邊。
老牛已經在秦院士這等候多時。
“哈哈,小葉院士,歡迎歡迎。”秦院士笑著替他端上了茶:“怎么把老顧給搞定的?”
“其實就是給他送了一份新的……”
“葉鏑”秦院士笑瞇瞇地補充道。
“咳……嗯,就是那個晶體尚未公布的特性。”葉銘笑著抿了口茶:“只要按照新特性重新設計一組專有的功率器件,理論上就能解決現在的問題。”
“但時間上來不及了。”葉銘輕輕呼了口氣,望向日歷。
就算葉銘完成設計的速度再快,流片安排得再快,那都是要工程量的,除此之外,整個電容的電路管理和控制體系都要做出調整。
——這是葉銘已經模擬過許多次的結果。
因此,如果要等顧院士完成,那整首飛船的裝配進度起碼要拖累三到四個月。
還不如葉銘送個人情,讓老顧先安心把目前的工程目標搞定,再在下一艘飛船上展開新技術。
而且根據葉銘的估計,顧院士的超級電容也確實值得嘗試——在引擎電轉化率增加一倍的情況下,它可以使得目前的超級電容可以提供的峰值功率翻兩番!
這意味著……可以搭載功率更大的激光武器!
“是啊……時不我待啊!”秦院士摸著已經花白的頭發,笑著感慨起來:“以前從沒想過,居然有一天,激光武器會用在太空飛船上。”
牛主任呵呵笑道:“也只有可控核聚變引擎才能夠提供激光武器的電力嘛!”
葉銘咳了一下:“準確地說,是氦3聚變引擎!”
“那你們說,老美的太空計劃,他們用哪門子武器?”秦院士也是個妙人,沖著葉銘眨眼:“不用激光武器?還是在太空燒開水?”
葉銘和牛主任同時大笑。
搞不定氦3引擎,就算你氘氚聚變引擎上天了……也能夠利用等離子束發電,但那點電量,怎么能夠與氦3聚變相比?
笑聲中,尹塔的聲音突然在葉銘耳畔響起。
——“葉銘,霍來恩教授發來了郵件,他目前正在從爪哇到HK的飛機上。”
葉銘愕然。
“怎么說?”
“讓你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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