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們從崇文館搬來了一箱子的書,李輔國打開箱子,里面泛黃的書上寫著三個字《大衍歷》。
商博和韋遠看著這些古書,原來這就是當年僧一行所編寫的大衍歷。
大衍歷算了整整98年的歷書,雖然如今已經不那么準了,但是也僅僅是有偏差,并不是完全對不上。
《大衍歷》作為朝廷最重要的歷書,自然是一直留存在宮廷中的。
頒布給地方官府和百姓,是指導農業生產的氣節書,最重要的星象篇則是鎖在崇文館的寶庫中。
也虧得安祿山是個沒文化的,在占領長安之后根本沒有搜尋大衍歷,也讓大衍歷在書庫的角落里保留到了唐軍收復長安。
李輔國將大衍歷攤開,開始和韋遠所進獻的歷書核對起來。
越是核對,李輔國的臉色越是驚訝。
戊戌年的節氣,對得上。
戊戌年的異常星象,也對得上。
下一年的節氣,對得上。
下一年的異常星象,也對得上。
連續看了十年,越王所獻的新歷書都和大衍歷誤差不多,最多不過是一兩日的偏差。
十年以后的偏差變大,但是也不超過五日。
看著李輔國核對的李亨,心中更加的震驚。
大衍歷是國家最重要的天文歷書,李亨也是登基之后才看到全部大衍歷的。
李倓根本沒有見過大衍歷!
而編寫大衍歷的人,僧一行早就已經去世,主持編寫的宰相張說也去世了。
這個世界上根本找不出看過大衍歷的人了,可是越王竟然編寫出了一套和大衍歷近似的歷書!
這說明什么這說明這份歷書根本不是越王瞎編的,說不定是一套比大衍歷更準確的歷書呢?
李亨連忙翻看越王進貢的新歷書,只看到在今天夜里,也就是正月初一子時,越王版本的歷書上會出現一次“斗星入命宮”的特殊天文現象。
北斗七星對著紫薇星環繞,主張殺伐,同時也是紫微帝星的左命星。
紫微帝星象征了皇帝,斗星歷代都是天文官員觀測的重點。
命宮則是古代天文學家對于天空分野的中界限,在古老的讖緯學中,斗星全部落入命宮區域,這是極為吉利的征兆,象征著百官朝天子,賢臣良將在朝的吉祥天象。
但是在大衍歷中卻沒有這一天象的預測。
李亨指著越王所獻的歷書說道:“吾兒所獻的歷書,和大衍歷相差不多,這今夜子時的‘斗星入命宮’,大衍歷中并沒有推算出來。”
這時候宰相裴冕立刻說道:“斗星入命宮,乃是百官朝拱,天下太平的吉兆。若是越王的歷書正確,司天監應該會觀測到這一天象。”
李亨心中還是有期待的,如果真的如同兒子所獻的歷書上的,發生斗星盡入命宮的天象,豈不是更說明自己的皇帝是順應天意的賢德天子嗎?
對于新歷書,李亨心中又信了幾分。
而且如果新歷書和大衍歷偏差不大,完全可以頒發全國,作為新朝的新氣象。
李亨的臉上露出笑容,他立刻說道:“加封越王食邑一千戶。”
想了想,皇帝又說道:“若是真的如倓兒歷書所預測的,今夜發生斗星入命宮的天象,朕對越王另有重賞!”
這下子群臣都沉默了。
就連擁有風聞言事權力的文官,他們也不懂天文學啊!
他們根本沒辦法判斷越王所獻歷書的真偽。
齊王李系用一個隱蔽的眼神看向了御史中丞崔器。
崔器裝作沒看見,卻又微微的搖頭。
看到崔器搖頭,齊王又看向太子。
只看到李俶也是面無表情,沒有任何的反應。
性格暴躁的齊王,最后還是將心中的怒火壓了下去。
越王是最后一個獻禮的,殿上群臣對于越王這件禮物無法評斷,整個含元殿都陷入到了詭異的沉默中。
看到大臣們都不說話,李亨也只是收下了歷書宣布退朝,這場正旦大朝會終于結束了。
而這場大朝會的余波還會持續很長時間,其中最大的余波就是今天夜里的“斗星入命宮”的天象會不會發生?
若天象真的和越王所獻的歷書一致,那越王這份歷書,就能力壓東宮的丹藥和齊王的紅珊瑚樹,成為本次的正旦大朝會最貴重禮物!
這一天,長安城中出現了一幕奇怪的現象。
朝廷大臣都把晚宴搬到了院子里,吃點酒就抬起頭看一下天空,盯著天上明亮的北斗七星。
就連皇宮正旦的夜宴,都被搬到了太極宮的兩儀樓上,因為這是太極宮最高的建筑物,也是最佳的觀星位置。
在隴右都督府留后院中,周世一邊吃著瓜果,一邊用自制的天文望遠鏡看著天空。
他向韋遠問道:“韋哥,你算的沒錯吧?今天怎么會出現斗星入命宮的天象嗎?”
韋遠微微一笑說道:“這可不是我算出來的,這是計算機算出來的,所謂斗星入命宮,不過是大熊座恒星的一次特殊排列,這都是數學能算出來的。”
東宮中,李俶也將家宴擺在了院子里,他看著天空角落上斗星,在子時之前斗星真的能走到天空正中分野的地方嗎
李俶也不懂天文,但是那個袁道人喝著酒說道:
“殿下且安心,斗星入命宮可是很罕見的,上一次出現這樣的景象還是北周初年。”
“如今斗星們都還在天元之角,在越王歷書肯定是瞎編的,恐怕是為了編造祥瑞哄陛下開心罷了。”
李俶端起酒杯,他自然希望如此,可是自己的這個越王弟弟,總是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
齊王府中,齊王端著酒杯看著天空角落中的斗星,放肆的哈哈大笑。
“斗星入命宮,啊哈哈,還有一個時辰就子時了,斗星能飛去命宮嗎?”
“統治崔中丞,等到正旦休沐結束,動員御史臺彈劾越王!”
可是齊王還沒笑完,北斗七星突然加速動了起來。
皇宮司天監中,一名老官員激動的看著天空中移動北斗七星,它們正在向著天空正中的“命宮”區域飛去!
公主府中,延光公主也淺笑的看著夜空中移動的斗星們。
宰相們,六部尚書,京兆尹,大唐大小官員們,都在一夜變成了天文愛好者,死死的盯著天空中的斗星。
“子時已到!”
敲更人的聲音響起,齊王抬起頭,看到斗星整齊的掛在天空中,像是一把倒懸的湯勺,直挺挺的掛在天空正中!
齊王手里的酒杯墜落在地上!
斗星入命宮!
皇宮中的李亨,今天忙碌了一天,此時他正坐在兩儀殿的塌上淺淺的睡著。
司天監的老官員踉踉蹌蹌的沖向了兩儀殿,口中大喊著:“斗星入命宮!百官朝拱,天下大吉!”
李亨被這聲音吵醒,他披上衣服走到窗戶邊上,看的懸掛在天空正中的北斗七星。
“真的是子時,斗星入命宮!倓兒的歷法是準確的???”
李亨喃喃說道:“百官朝拱,天下大吉!”
“天佑我大唐啊!”
正月初二,宮中傳出消息。
越王進獻歷書有功,皇帝賜給隴右珍寶無數。
同時允許越王征辟隴右賢才,從六品以下的,朝廷賜予官身!
這個消息傳出,長安皆驚。
如今大唐的藩鎮,還遠沒有后世那么桀驁。
藩鎮能任命的還都是武官,就連造反之前安祿山的河東三鎮,文官的任免權也都在朝廷手里。
隴右雖然偏僻,但也是大唐的一個道,上上下下可是有不少官位的。
越王以前擁有開府建牙的權力,可以任命隴右的武將。
但是節度使府的文官都是節度使府的署吏,只有少數才有官身。
而隴右的刺史和縣令,理論上也都還只有朝廷才能任命。
只是之前隴右的刺史縣令,都被李炎用各種方法架空了,而他們也都乖乖交出了權力。
也是因為隴右是邊陲之地,百姓并沒有太多的抵觸,如果是內陸的州郡,恐怕李炎這一套未必能玩的轉。
所以李炎現在控制隴右,其實還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意思。
他麾下任命的官員,其實并不在大唐官員序列中,離開隴右就沒辦法繼續當官了。
這也是為什么隴右無法吸收到玩家之外人才的原因。
如今皇帝下令,讓越王能夠任命六品以下的文官。
那隴右對于很多人就有吸引力了。
除了科舉步入仕途,門蔭入官也是一條路。
宰相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兒子就一定是讀書的材料,很多高官子弟都是通過門蔭進入官場的。
門蔭入仕雖然在官場上受歧視,但好歹也是做官了。
如果隴右能夠自行任命六品以下的官員,那么朝廷中的大員就可以安排子弟從隴右出仕了。
在隴右混一混資歷,再通過運作調回長安,這可是天大的實惠啊!
就連宰相裴冕也有些心動了,自己的兒子不成器,也許可以安排他去隴右“鍍金”一下?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這一次的大朝會過后,三龍奪嫡的格局已經形成。
太子加封弘王,算是得到了讖語加持的名分。
齊王得到了組建衛隊的權力,算是把握住了在長安組建衛隊的兵權。
而越王得到了任命隴右六品以下官員的權力,算是徹底得到了隴右。
太子得到了面子,齊王和越王得到了里子,看起來是三贏,但是這三人中最著急還是齊王李系。
齊王被太子搶了風頭不說,還被越王也搶走了風頭!
李系接到了消息后,狠狠的發了一通脾氣。
在踢翻了自己的書桌之后,李系這才冷靜下來。
他只是性格暴躁,卻不是傻子。
奪嫡之路只有一個勝利者,而失敗者的下場都是萬劫不復。
冷靜下來之后,李系才發現這場奪嫡中自己并沒有多少優勢。
越王盤踞隴右,要地盤有地盤,要人才有人才,現在又得到了隴右文官的任命權力,又可以籠絡一批大臣。
太子更不用說了,太子本來就有舉薦人才的權力,李俶又有武將的支持,平叛的威望。
而李系有什么,只有名義上的母后,以及和張皇后結盟的大宦官李輔國。
“李倓啊李倓,孤王還真的小看你了!”
齊王砸了隴右都督府留后院送來的座鐘,惡狠狠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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