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川機場工作區東北角,木華航空劍川基地的街對面矗立著一棟塔式建筑。在一眾方方正正的機場工作區建筑里顯得特立獨行,很有識別度。這里正是劍川機場集團總部大樓。
劍川機場集團總部大樓的入口沒有木華航空劍川基地那么氣派,但也是相當豪華了。從大門口往里面看去,第一眼便是那圓環狀的噴泉,周邊的稍低一些,正中間的主噴泉估摸著能有兩米高,相當壯觀。
此刻,在噴泉臺邊沿,一個戴著眼睛,穿著格子襯衫的男子,五十歲的樣子,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噴泉臺邊沿臺子上,也不在乎身后微弱的水汽飄過來。他就這么半瞇著眼,好像隨時都能睡著。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真的很難想像這個男人會是劍川機場集團的總經理,葉勝寧。
突地,男子渾身一個激靈,抬頭一看,發現自己的秘書不曉得什么時候已經來到自己身邊了,揉了揉眼睛:“有事?”
秘書低頭小聲言語:“葉總,姚總那邊把藍天航空的宿務航線私自批下來了。你看,需要我去攔下來嗎?”
葉勝寧抬了下眼皮,好像這個消息都沒有讓他提起精神:“他私自辦的,沒有別人摻和進去了?”
“嗯,姚總私批下來的。不過,現在文件還沒有送去局方收錄,還可以追回來。”秘書說道:“要嗎?”
葉勝寧打了個哈欠:“不用,讓文件送出去就行。”
秘書一愣:“葉總,原則上我們在文件上簽字是需要春夏航空同意的,姚總私自簽署,不經過春夏航空,事后追求起來”
“追求起來那也是姚秉華的個人行為。”葉勝寧淡淡道。
秘書還是擔心不已:“可是,咱們機場集團也是要負連帶責任的啊。”
“小李啊,西游記里孫悟空為什么一開始不愿意跟著唐三藏呢?”葉勝寧突然問道。
秘書不解,但還是嘗試回答道:“因為金箍,唐三藏給孫悟空戴了一頂金箍。”
“是啊,沒人喜歡被束縛,可局方生生將一頂金箍套在了我們頭上。”
秘書立馬會意,本能地張望四周,然后壓低聲音:“可這是總局直接下文的。”
“所以我們不能在明面上反抗局方的決定,而是要小心翼翼地試探,試探這個有著緊箍咒的春夏航空到底是怎樣一個貨色。如果是春夏航空的決策者剛毅果斷,那咱們就絕了別的心思了,好好聽著春夏航空的話就行了。”
“如果春夏航空那邊是軟弱可欺呢?”秘書眼中閃著精光道。
葉勝寧很滿意自己秘書的反應:“我們不能摘了那金箍,那是在悖逆總局的意思,但是我們可以控制擁有緊箍咒的人。這樣我們就有自由了。”
看得出來,不僅僅是在劍川機場運營的航空公司對春夏航空心有芥蒂,就連劍川機場本身也多有不滿,期望尋得解脫之法。然而,總局的意思是不能直接違逆的,不然后果很嚴重。所以,他們退而求其次,開始試探春夏航空的底線了。
“葉總,雖說姚總這次照理說會擔了主要責任,可萬一總局盛怒,頂格處罰怎么辦?即便是連帶責任,頂格處罰的話,我們集團也不太能吃得消的。”秘書擔心道。
葉勝寧說的情況是正常情況,但是此舉把總局給惹急了,可就不管所謂的正常標準了,直接來個頂格處罰,任誰也吃不住啊。
當然了,民航是一個非常專業的行業,處罰自有其標準,什么程度的錯誤下發什么程度的處罰都是有明文規定的,很少有無視處罰標準,自行提高處罰程度的。
只能說秘書還是年輕人,心理素質不太行,對于這種捋虎須的行為心里先天性地畏懼。
“沒事。”相較于秘書的擔憂,葉勝寧顯得氣定神閑:“姚秉華那人心眼多得很,肯定已經想好說辭了,不會過分激怒總局的。當然了,你說的情況也的確有發生的可能性,雖然幾率很小。這樣吧,在合適的時間將這件事捅出來,這樣就相當于我們自己發現,屬于主動報告的范疇,然后對姚秉華進行從重處理,態度擺好了,想來總局也不會太為難我們。”
秘書想了下:“那姚總那邊?”
葉勝寧瞥了眼秘書:“怎么了?”
“葉總,其實現在把文件追回來也能達到差不多的目的。只需要讓春夏航空知道姚總想這么干就行,沒必要真讓事情發生吧?”
葉勝寧抬了抬眼皮,聲音平靜道:“這樣對春夏航空的刺激性不夠。試探,那就要觸碰到底線,不然能試探出什么?文件就讓它送出去,造成既定事實。”
秘書在一旁聽得那是一個心驚膽戰。她可是知道葉勝寧跟姚秉華兩人私下關系是不錯的。
可為了試探出春夏航空的底線,葉勝寧可以毫不猶豫地出賣掉姚秉華,完全沒有任何情緒上波動,這著實有些可怕了。
“葉總,咱們也該跟春夏航空的人見一面了。如果你覺得合適,我就聯系春夏航空那邊約定時間了。”
葉勝寧想了下:“可以,也是時候見一面了。你就跟春夏航空那邊溝通一下吧,反正你也知道我的行程,看著時間差不多就定下來吧,最后通知我一聲就行。”
秘書點頭:“我知道了。”
“對了,到時候誰會代表春夏航空過來?”
秘書當即道:“應該還是秦心總。”
葉勝寧笑道:“好的,那個小丫頭啊,可以。”
在春夏航空新基地二樓餐廳一角,徐蒼又是換回了原來更加常見的休閑套裝,悠閑地坐著喝茶,而在他對面的則是肖凌云。此刻并非常規的用餐時間,餐廳里空無一人,倒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之前在美國的投資已經全部回籠了,只要你覺得有必要,隨時可以調取。”肖凌云說道。
徐蒼將茶杯放下:“先放著吧,很快就要有用武之地了。只可惜,攢了這么久,后面一下子就要全用掉了。”
“徐蒼,如果你是為了收購韓亞航空,也不至于現在就將資金全部回籠吧?我感覺韓亞航空還能再撐一段時間吧,之前在美國的投資收益相當好,每過一天都能賺不少,你提前這么久,某種意義上也是筆虧本買賣啊。”
現在肖凌云已經不反對徐蒼收購韓亞航空了,只是對于徐蒼如此心急地回收全部資金感覺到困惑。
不得不說,徐蒼的眼力很好,或者也能說是運氣很好。他指示肖凌云在美國進行的投資都是非常優質的資產,短短時間內已經能源源不斷地創造大量的利潤了。
他是知道徐蒼是打算回籠美國資金來收購韓亞航空的。但是,從他現在所得到的消息來看,韓亞航空的命運基本已經注定了,但是掙扎一下還是可以的,何必如此提前地回收資金?
另外,肖凌云大略計算了下。徐蒼回收的美國資金其實是要比現階段韓亞航空的收購價格要高的,也是不是高一星半點。就算徐蒼生怕韓亞航空有變,提前將資金回收,但也不用全部回收了吧。將多出的資金繼續留在美國收取利潤也是可行的。
反正,不管是從回收資金的時機到回收的數目,肖凌云對徐蒼的操作都不敢茍同。
“徐蒼,晚一些不好嗎?”一想起來,每天能從美國投資市場上賺來的錢,肖凌云據感覺極為可惜。
“不行。”然而,徐蒼卻是極為肯定地說道。
肖凌云皺眉:“為什么。”
徐蒼笑了一下:“避嫌。”
“避嫌?避誰的嫌?”
徐蒼眨了下眼睛:“SEC。”
“SEC?證券交易委員會?”肖凌云直接給聽懵了:“為什么要避SEC的嫌?我們都是合法投資,考慮SEC干什么?”
徐蒼抿了口茶水,只是說了一句:“瓜田不納履。”
肖凌云愣了一下,本能地接道:“李下不整冠。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打啞謎呢?”
“沒事,沒事,接得不錯。”徐蒼哈哈笑道。
肖凌云沒有再繼續問下來了,他感覺徐蒼已經回答他了,只是他還沒有理解其中深意。
“那收購韓亞航空多出來的錢呢?你這要避SEC的嫌,看起來短期內是不打算投進美國市場了?”
“美國市場后面還是要回歸的,那里是不錯的賺錢場合,我很滿意。”徐蒼笑道:“回收過來的錢,大部分用于收購韓亞航空,另外一部分會用在濟州島的旅游產業建設上。”
“嗯?”肖凌云立刻想起來之前從韓亞航空那邊接手過來的度假莊園,便是奇怪道:“哪里不是有現成的嗎?我看挺新的啊,還需要翻新,不用吧?”
肖凌云還不知道徐蒼在濟州島又買了一塊地,自然是聽不懂徐蒼所言。
“我在島東又買了一塊地。那里暫時什么都沒有,需要在上面花些錢建設一下才能發揮它更大的價值。”
“什么價值?”
“作為籌碼的價值。”肖凌云話音剛落,餐廳里響起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徐蒼循聲望去,竟然是秦異。
只見秦異面無表情而來,甫一坐下,當即便是發問:“徐蒼,濟州島島東那塊地是你買的?”
徐蒼笑道:“是我買的,不都告訴你了嗎?”
“你怎么能買那塊地?”秦異情緒猛地激動起來,但是好在他的涵養功夫很好,很快就壓制了下來:“那塊地原本應該毫無價值的,你為什么突然去買了那塊地?”
然而,徐蒼沒有立刻回答秦異的話,而是翻過來一個茶杯,悠閑地給秦異倒了一杯茶:“人這一上火,腦子就容易不清醒,喝杯茶,慢慢說。”
秦異瞧得徐蒼從容不迫的模樣,又是看了下那杯茶水,端過來,一飲而盡。
等了少許,秦異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語氣也平緩了很多:“從理智來說,我認為你買下那塊地單純就是一場意外。但是,直覺告訴我,沒有那么簡單。我特地從滬上跑到這里來,就是想要當面得到一個答案。”
肖凌云聽罷,小聲問了一句:“徐蒼,你真在濟州島買地了?原來你之前讓我去問韓國的購地政策,不是隨便說說的啊。”
“什么韓國的購地政策?”秦異皺眉道。
肖凌云看了眼秦異,沒有說話。直到徐蒼笑道:“沒什么,挺久之前,我讓他去了一趟韓國,辦了些事情,順便了解了下韓國購地的情況,也就在那時我就開始著手購買濟州島的地產了。”
“這”秦異直接愣住了:“你是說在很久之前就打算購買濟州島的土地了,而非臨時起意。可是沒有道理啊,很久之前,不管從哪個角度,濟州島都是毫無投資價值的。而且當地的自然條件并非上上之選,即便是出于私人理由,你也不會在濟州島買地的。”
“或許就是單純的一場意外。”徐蒼聳聳肩:“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談論緣由又有什么意義?真正有意義的不是你們集團愿意為濟州島的旅游資源付出多大的代價?”
“該死!”饒是秦異這般沉穩的人此刻都不由心神擾動。單從這件事上,他感覺整個春夏旅業集團都是在被徐蒼牽著鼻子走。
實際上,秦異也不覺得濟州島的先天條件能有多少。但是,架不住近些年韓流越來越強勢,集團內部幾乎可以斷定濟州島在韓國官方的加持下肯定能一飛沖天,至少在韓流影響最為深刻的東亞地區會是一大頂流。
作為做旅游起家的春夏旅業,這點兒嗅覺還是有的。
可就是這么一個未來的強勁利潤增長點,卻是完全被徐蒼給把握住了,端是令得秦異很是難受。
這幾乎是掐住了春夏旅業的一個不小的命門。
“我說過,通往成功的道路不止有一條。”徐蒼臉上的笑容收斂:“開放所有線下銷售渠道,濟州島島東和島西最優質的旅游資源,你們將會享有獨家經營權。”
這下,秦異臉色終于是變了。
徐蒼的意思是未來他只會接待春夏旅業送過去的旅行團,其余游客不會接待。這是一個無比巨大的誘惑,只要能跟徐蒼合作,那幾乎是變相壟斷了國內對于濟州島的高端旅游市場。
不管在什么時候,壟斷都是意味著超高的利潤。
但是,徐蒼的條件也是相當苛刻的。線下銷售渠道是春夏旅業賴以生存的根基,這要是向徐蒼開放,無疑也是巨大的讓步了。
“徐蒼,你應該知道我們集團的線下銷售渠道意味著什么。”秦異鄭重道:“如果你僅僅使用未來濟州島的旅游市場來換,這還不夠。”
聽到這句話,徐蒼上身微微地往后靠了下,他突然問了一句:“你覺得民航賺錢嗎?”
別說秦異了,連肖凌云都感覺跟不上徐蒼的節奏。
不過,秦異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賺錢,但也就是一般賺錢而已。”
“沒錯!”徐蒼打了個響指:“民航說到底還是實業,能賺錢,但論速度,那多得是比民航賺錢快的。剛才你進來的時候,想必也聽到我們的談話了,那你覺得我要收購韓亞航空是為了什么?”
這下,秦異都給問住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航司之間并購不是正常之事嗎?航司的擴張不就是這個路子?”
“不不不,你還是不懂我的意思。”徐蒼搖搖頭:“民航或者說航空公司在我這里是托底的,那是我的立身之本,是根基。就好比地基,地基必須要有,但是不用鋪得太大,畢竟上面的房子才是住人的,才是顯示自己身份的。一個春夏航空足夠成為我的根基了,可我為什么還要去收購一個前途為卜的韓亞航空呢?”
“這”秦異感覺自己在徐蒼面前好似一個什么都不懂的稚子,他完全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化徐蒼話里的內容。
別說是秦異了,就連跟在徐蒼身邊的肖凌云都不理解。
“徐蒼,你是說韓亞航空不是目的?”肖凌云詢問道。
“當然!我花了這么大力氣就是為了一個韓亞航空,你是太看不起我,還是太看得起韓亞航空了?”徐蒼轉向肖凌云:“在這個世界上,兩手抓,兩手硬才是最為穩妥的道理。現在,我意欲收下韓亞航空這塊地基,那它上面的建筑該是什么呢?”
肖凌云看看徐蒼,又看看秦異,不知為何,他油然而生出一股寒意,便是那種算盡天下的驚悚。而此刻的徐蒼正是在給予他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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