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整個幽冥的核心之地,枉死城擁有最完善、也最全面的防御體系。
不論是卞城王,還是地藏王,在這方面的投入都是不遺余力的。
數不清的物資供給,數千年的堅持不懈,最新的陣法變革……
這些,造就了枉死城的牢不可破。
即使是莫成君,都沒想過要硬闖,實在是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他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冒險。
所以,他尋了天雷鬼王做引路鬼,讓他帶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看中他在枉死城中任職的履歷。
有任職的履歷就有熟人,有熟人就有關系,有關系就能走后門。
這世間,再好的制度,再完善的體系,再無懈可擊的律法,只要是由人來執行,就會有漏洞。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變故會來的這般突兀。
卞城王的背刺,地藏王身死……
這種事兒,要不是發生在眼前,估摸著他做夢都不會有這種開局。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兩位都不在了,那所謂的防御體系,也就崩塌了一半。
再加上枉死城內的怨鬼暴動,估摸著另一半也是岌岌可危了。
如此這般,莫成君才選擇了直接入城。
果不其然,洞開的城門就是整個陣法放開的一道口子,他遮掩了身形后,化為一縷清風,就越過了城門。
而入了城門后,入目所及,全都是鬼卒悍將。
他們盡皆披掛整齊,手持武器,做好了斗法廝殺的準備。
可很顯然,他們的準備是多余的,失去了最高統帥,中高層已經亂作一團,就沒人理會他們了。
倒是有不少牛頭馬面在其中奔走,努力的維持著基本的秩序。
可這種努力,伴隨著城池中心,那一次比一次更加劇烈的波動傳來,也是越發艱難。
到了此處,莫成君并沒有急著行動,反而是在努力遮掩身形的同時,又放緩了速度。
說實在的,到目前為止,他心中依舊有諸多困惑未解,所以,行動起來難免就有所遲疑。
就比如說,他還沒搞清楚,卞城王為何要背叛幽冥?
那可是十殿閻王之一,絕世鬼仙級別的強者,有人、有領地、有權柄,還統管著枉死城。
都到了這一步了,他還能有什么想要的?
又或者說,碎月魔主到底給了什么樣的承諾,才能讓他放棄眼前的一切?
還有,縱觀碎月魔主入了幽冥后所做的一切,似乎挺清晰的,就是為了殺戮。
從怨鬼躁動,到各大閻王間的內斗,再到背刺地藏王,放出血河地淵……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單純的殺戮而已。
這等行為似乎有些無稽,但從天地大劫的角度來看,也就有了解釋。
生與死才是最強烈的負面情緒,而大量的死亡,又會造成難以計數的負面情緒,在靈機粒子內迅速堆積。
但是,這樣做會造成什么后果呢?
又或者說,碎月魔主到底要達成什么樣的目的呢?
老實講,這些問題要是不搞清楚,莫成君總有種刀懸頭頂的驚悚感。
不過,只是片刻遲疑,莫成君又動了起來,且行動越發迅速。
及至此時,去猜碎月魔主的心思是不明智的,他已經把對方從暗處逼到了明處。
而卞城王的背刺,也不是他們原本的計劃,這已經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現如今,只要將泰山府君及時喚醒,任對方千般算計,也都得落在空處。
應該說莫成君遲疑的時間并不長,但就是這不長的時間,血河已經徹底涌出了地面,甚至直沖云霄,形成了數十米高的水柱。
可這水柱不是血色的,因為,密密麻麻的怨鬼覆蓋在表面,入目所及,恍如黑潮。
而黑潮成型的瞬間,整個枉死城的陣法就被觸動了。
臨近的數條街區亮起了難以計數的符文,一道漆黑天幕就那么升起,閉合,又罩了下來,死死的壓制著沖出來的怨鬼。
更有一道道陰風呼嘯,化為漫天利刃,切割著內部的一切怨鬼。
應該說,這手段絕對不俗了。
那些最先沖出來的怨鬼,不論是什么級別,都被風刀利刃切成了碎片。
可問題是,怨鬼實在是太多了。
百萬怨鬼生生擠爆了這一道漆黑天幕,又向外狂涌而去。
他們爬過了一條條街道,撕碎了碰到的所有陰魂,淹沒了遭遇的一切。
所過之處,盡成廢墟!
如果要按這架勢,估摸要不了多久,這枉死城也就該沒了。
但第二道漆黑天幕就這么陡然升起,閉合,又壓了下來。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燃起的是鬼火。
淺藍色的鬼火帶著無與倫比的冰寒之力,即使是鬼體都能凍結,在天幕內肆意的蔓延,結出層層疊疊的寒冰,也留下了一座座冰雕。
當然,這些冰雕也沒存在多久,又有怨鬼撲上,直接撞碎,再凍結,再撞碎,凍結,撞碎……
這個過程,一直持續第二道漆黑天幕又被擠爆了后,又有一大片街區被攻陷,死了不知多少枉死城的鬼民。
直到,第三道漆黑天幕再次升起。
這次降下的是綿綿細雨,落到魂體之上,直接腐蝕出一個個大洞。
再后面,還有第四道天幕亮起了光芒,第五道天幕預備啟動,第六道天幕開始勾連地脈……
很顯然,那位地藏王對自己鎮壓的血河怨鬼有清晰的認知,構建的城市規劃和護持大陣,就是為了壓制和滅殺這些怪物。
如果他還活著,估摸著這座大陣能發揮的作用更大,說不得,這些血河怨鬼就能再次被壓回去。
只可惜,到了現在,能起到的作用,就只是爭取些許時間而已。
索性,有了這些許時間,已經能做很多事情了。
比如說枉死城外,八位閻王的鬼軍悍卒能有更多的準備。
再比如說城內,那些原本游移不定的中高層,終于有了決斷。
雖說沒了發布命令的那兩位,但枉死城的各級鬼吏體系,還是很完整的。
文武判官和各鬼軍統領,他們聚在一起緊急商量一番后,終于拿出了具體的計劃。
他們一邊派文判官出了城,和所有的閻王協商,最終定下了幾條撤退的路線。
另一邊則由武判官開啟了整個枉死城的陣法體系,有的沒的全開,能多一點阻攔就多一點。
而大部分的鬼吏則開始動員,安排城內所有的鬼民逃亡。
一時間,整個枉死城的大門小門洞開,無數陰魂鬼物化為一道道鬼火陰風,以最快的速度逃亡。
雖說還是有不少鬼民來不及離開,但這時候,真就是能逃一個,是一個了。
閻王們也不傻,大開方便之門的同時,也截留了枉死城內原本的鬼軍悍卒,以做補充。
這一戰,還真不知要打多久,又得有多激烈,能多一點兵力都是好的。
這方面,楚江王麾下是有些吃虧的。
沒法子,誰叫兩位能管事兒的,都跑天上和碎月魔主打架去了呢?
索性,寧瘋子是個喜歡放權的,下面的鬼吏大員都有實權,安排起來也是井井有條。
最主要的,時不時的,寧瘋子也會傳音,遙控指揮,并不耽誤。
而他之所以在斗法廝殺中,還游刃有余?
倒不是碎月魔主提不動刀了,而是他也在等待著什么,沒出全力,更不要說搏命了。
至于寧瘋子和老夫子這邊,其實也差不多,都是之前商量好的。
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拖,拖到戰局變化,拖到莫成君這邊有了結果。
所以,別看似乎打的很熱鬧,其實雙方都在劃水。
好吧,準確來說,老夫子其實是盡全力的,但更多的是在拿碎月魔主磨煉自己的劍勢。
枉死城中。
莫成君一路行來,看著層層而起的天幕,也忍不住發出驚嘆。
這枉死城內的陣法設計著實精妙,對外的同時,也能對內;防御的同時,也兼具了攻擊性。
且,似乎還勾連了整個幽冥的地脈,強度極高。
那些能被封印在血河的怨鬼,可都不是樣子貨,一個個的古老又強大,但在天幕的攻擊下,幾乎沒多少抵抗之力。
這等級別,八大仙宗的護山大陣在它面前都是個弟弟。
索性,這些對于莫成君的前行,沒造成多少影響。
不是不夠強,而是枉死城的陣法屬于‘單向’開啟的,對內的時候,就不對外。
也就是說,在天幕籠罩的范圍,只允許進,不允許出。
而莫成君是要往里面去的,自然不會有影響。
他跨過了大半個枉死城,又穿過了重重天幕,終于,近距離見了那似是無窮無盡的怨鬼大潮。
說實在的,這等規模,即使是給他足夠時間,把雷劫之術拿出來,估計都擋不住。
他也實在是想不通,那血河地淵之下,到底鎮壓了多少怨鬼?
又為什么非得鎮壓?
直接殺死不好嗎?
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結的時候,及至此處,他終于拿出了一枚很獨特的令牌。
這令牌純粹由鬼木雕刻而成,上面用鬼文書寫著什么,他也不認識,但這是他從陽世帶來的。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能代入幽冥的東西,那這東西必然是從幽冥出去的。
而這面令牌就是如此,更是一種特質的信物。
他來之前,燭龍專門送過來的,一并的,還要一套喚醒泰山府君的方法。
莫成君將神識寄托在這鬼木令牌上,只是稍稍感應,就確定了路線。
好吧,他得承認,這條路線很奇怪,就像是專門繞遠了一般,并非直指目標。
但莫成君依舊沒改變方向,而是沿著路線前進。
到了這里,已是鋪天蓋地的都是怨鬼了,哪怕莫成君再是躲避,也不得不出手了。
索性,他改變了氣息和外貌,又努力壓制了神通的波動,盡可能的一擊必殺,也不做半點停留。
就這般一路殺了過去,走走停停,他幾乎在這枉死城的核心之地繞了一圈后,終于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宮殿前。
這里其實距離那血河噴發處并不算遠,但地勢奇高,九十九個階梯,讓整座宮殿高到血河之水都漫不到的地步。
又有奇異的力量庇護,看似不起眼,但所有接近的怨鬼幾乎是本能的離開了。
這也是天幕覆蓋下,獨一無二還算完好的地方。
這里是,十閻王殿!
按照曾經那位泰山府君的設計,十殿閻羅王應該都在這里辦公,處理整個幽冥的各種事兒。
毫無疑問,這里是整個枉死城的權利中心,猶如人族神都的金鑾殿。
當然,那是正常進入的法子,莫成君現在看到的又是另一幅場景。
宮殿很大,也很是簡陋,入門之時,就是十座巨大的雕塑。
它們一字排開,呈現半弧形,各個都有三丈高,俯身盯著門口。
再看面貌,十殿閻王,盡皆在此了。
而在雕塑后方,無限悠遠的地方,潔白到泛著光芒的墻壁上,似乎有一幅畫。
畫中,有一個偉岸的身影,一席青衫,側頭看著遙遠的夜空,略顯孤獨寂寞。
而在偉岸身影的后方,還可以看到一位枯槁的老僧盤膝而坐,他雙手合十,躬身敬拜。
這身影,莫成君也熟悉,正是地藏王的模樣。
更遠處,還有億萬陰魂鬼物環繞,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能讓十殿閻王守門,讓地藏王敬拜的,讓億萬鬼族臣服的,唯有泰山府君。
也不知從何時起,莫成君已經持鬼木令牌,站在了那壁畫前,仰頭看著這位難以看清身影的存在,目光灼灼。
壁畫中,那神秘身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側頭,也看了過來。
那雙眼睛,朦朧似幻,卻威嚴難測,深沉似海。
唯有那鬼木令牌上,顯出了幾分淡淡毫光。
雙方對視,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瞬息,最后,莫成君長吸了口氣,一頭撞了上去。
近了,近了,似要撞上墻壁了,
但他卻似是砸入了水面,一陣很奇異的顛倒,再睜眼時,已是另一處空間。
這里,黑霧彌漫,只有點點熒光漂浮,能看清的距離極為有限。
但莫成君依舊感受到了這里的空曠。
是的,就是那種面積極為廣博的空曠,以及,許久未曾有人來此的寂寥,像極了空置多年的老宅。
莫成君的雙眼中微微泛起了金光,照射四周,能看到的區域也更大了些。
而他依舊以鬼木令牌的指示向前,速度還是不快,但一步一個腳印,走了很久很久。
黑霧之中,也不知道時間流逝了多少,只知道走著走著,就見前方有兩團火光燃燒。
說不上多么熾烈,但極為穩定,似乎已經燃燒了千萬年。
而在火光的映照下,可見兩扇古樸的大門聳立在眼前,仿佛承載著歲月流逝的滄桑和厚重,又有著萬古不滅的永恒氣息。
莫成君走上前去,伸手撫摸著,能感受到金屬特有的冰涼和硬質。
最后,他摸到了一處窟窿,不算大,剛好是令牌的形狀。
于是,他把手中的鬼木令牌按了上去。
只一瞬間,四周的氣息仿佛活了過來,不在永恒的沉悶,而是多了一絲絲流動。
然后,莫成君又揮手,有光影在天空中鋪展開來,演繹出了一副極為獨特的祭祀儀式。
可以看到有一條白龍在云中翻滾,吟唱著奇異的聲調,還有不知多少的巫祭,在下方跳著狂亂的舞蹈。
這些,雖是以幻境呈現出來的,但極為真實,堪比虛擬現實,可以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尤其是那白龍吟唱的聲音,甚是巨大,好似放了個音響在耳邊炸裂。
沒錯,這就是燭龍給的喚醒方法。
陽世人間舉行的祭祀太遠了,入了泰山府君的耳中就如同蚊子振翅,可以當做聽不見。
但我要是把這祭祀,放到你面前呢?
好吧,雖然看著幼稚了些,但理是這么個理兒,主打的就是個我叫不醒你,就吵死你!
果不其然,這般萬古沉寂的黑暗中,陡然多了這么個噪音源,確實極為刺耳。
莫成君都忍不住退了又退,就想躲得遠一些,避免殃及池魚。
可就在這一刻,似有一陣若有若無的陰風拂過,就好像大海上掀起了一陣暖風,自是不起眼。
可莫成君的身后,消瘦的卞城王已經顯出身形,一把青銅匕首悄無聲息的探出,就要刺入他的身體。
只是,百試不爽的招數卻是再怎么努力,都刺不下去了。
一只手!
一只大手,握住了劍鋒,其上蕩漾的法力和匕首的青光正在劇烈的斗爭著。
似乎在呼吸間,就碰撞了數百上千次,且那青光慢慢的占了上峰,也還在一點點的推進。
可莫成君卻是半點不在乎,他只是頭顱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看著近在咫尺的卞城王,呵呵笑道:“我還以為,伱不來了呢?”
嗯,今天還算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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