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暮色沉沉,將月色襯托的愈發皎潔。
今夜,卻格外漫長。
崔韞見女娘精氣神足,瞧著模樣只怕在憋什么壞。他看了眼時辰。
「還不困?」
女娘踮了踮腳尖:「不若,我背書給你聽吧。」
這句話從她嘴里說出來,真是破天荒了。
他壓下神色:「背百家姓還是千字文?」
這是啟蒙的書。
「你瞧不起誰呢。」
女娘烏溜溜眼兒一轉,很快,清婉的嗓音在屋內傳來。
「蘇繡針法分為九大類,共四十三種。」
「為平繡、條紋繡、點繡、編繡、網繡、紗繡、輔助針法、繽紋繡,實體繡。」
「其中光是平繡就分齊針、搶針、套針、參針。」
「條紋繡分接針、滾針、切針、辮子股、拉鎖子、平金、盤金。」
「花卉色彩濃艷,可選轉折自如的散套針法。施針線條交叉最是適宜動物毛發。」
各種針法有不同的特點。分類越細致,對繡娘的考驗越大,所要記住的事項也各有不同。
除了針法,還得注意繡品形狀輪廓,絲理的轉折,線條粗細……
要繡好一幅好作品,可不是簡單的事。
故,沒天賦的人學五載,十載,三十載也無法精通。
只有挑對了最合適的針法,才能突出繡品的質感,莫說整體,便是小小細微一處,也許需要六七種針法甚至三四十種。越繁瑣,以小見大繡品更富有飽滿度。
崔韞:……
他眉心一動,不由念起多年前姬紇登門,攤開那張百年朝鳳,讓他尋人辨別真假。
在他眼里還處于來歷不明的雪團爪子一個勁兒的點著繡品。..
再見崔韞垂著眸心不在焉,沈婳背書的嗓音消散于唇齒間。
她相當不高興的質問:「你怎可不聽?」
沈婳呵一聲:「現在就敷衍我了,日后還得了?可見我是萬不能答應你的。」
女娘顯然不放過他。逮著崔韞細微的一點錯處,她恨不得放大到數倍。
「張張嘴的一句允諾,左右不廢心神。話誰不會說漂亮?你可是認定我被你哄幾句,就一定嫁入陽陵侯府嗎?」
她好不得意道:「我有的是錢,也從不在意世俗的眼光,還怕養不了一個孩子?」
她表哥也不叫了。
「就你這般,我如何指望回頭身子重了,得你伺候?」
「天下的男子負心薄幸有之,別沒準我生產在即,你人卻不在府上被別的妖精纏了身。如此,我可不得吃大虧?」
女娘越說,頭腦愈發清醒。
是啊,她原先想著,就是找個能拿捏的夫婿。
沈婳好像找到了正確的路。她抬起高貴的手點了點崔韞的心口,尾巴都要翹起來。
「眼下,你合該好好表現才是。」
「畢竟誰算的準,哪日你的女兒會去喊別人阿爹了。」
崔韞的面色徹底化為寡淡。眼底的溫度也跟著降到最低。
「你是真知道如何引我發怒。」
涼颼颼的語氣,沒讓沈婳懼怕,女娘高傲的仰起頭,兇巴巴的扔下四個字。
「給我忍著!」
崔韞眉心跳了跳,他抬手,將她身上的外衫攏了攏。
「那……沈娘子繼續講?」
「侯爺怎么一點也不懂事?」
沈婳慢吞吞的看向窗外。抬著下巴嬌柔做作的用拿喬口吻道。
「說了這么多,免不得口干
崔韞想,日后真的有了,只怕整座陽陵侯府都能讓她給掀了。
男子又好氣有好笑,又見女娘小心翼翼的轉頭覷他一眼,儼然怕察覺后,馬上又轉了回去。就連腦袋都帶著嬌氣。
沈婳沒說話,可崔韞在她身上讀懂了一句話。
——快點!你閨女渴了!
不過多時,崔韞倒著水,淡淡:「喝了回去睡。」
「我——」
「你不睡,她也要睡。」
沈婳噤聲。
她從崔韞手里接過水杯,乖乖的抬步朝外而去。身后也傳來腳步聲,儼然,他跟了過來,有意送她回隔壁。
不知怎么,沈婳就是要和他唱反調。
只見她突然頓足。
「你趕我?」
「我為什么回去!我就在你這里睡。」
她仰頭喝了水,將空杯塞到崔韞手里。腳步輕快朝床榻而去。脫了外衫,整個身子滑入被褥。做好這些,再是很友善的問一句。
「你有意見嗎?」
崔韞哂笑一聲,嗓音悠悠忽忽落不到實處,裹著雨后的清幽:「豈敢。」
沈婳細長的柳葉眉一挑,滿意的聽著這個答案。忽而又想起一事,免不得問上一問。
「你可知提督府同輔國公府有何罅隙?」
提督官階從一品,他又是朝中的老臣,按理而言,實在不應該在謝珣面前那般低微討好。
沒錯,低微。
好似背脊都無法挺直。
崔韞點燃安神香。一縷煙霧盤旋而上。
「顏坤曾同輔國公的妹妹,有過一段情。」
顏坤便是顏提督。
這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當時,顏坤不過是泥腿子出身,在已故的金將軍身側,憑著本事爬到副將。
后被爀帝提攜,留在盛京。
那時,他還沒坐上提督的位置。
「謝老太爺曾言,顏坤日后必有一番作為,就將愛女許配。」
顏坤年輕時長的出挑,又會來事,很快俘獲了女娘的芳心。
「大婚在即,卻出了岔子。冒出一個原配。」
就是現在的提督夫人。
沈婳眉頭擰起:「這不是同靜老太爺一個德行?」
崔韞卻是搖了搖頭。
「靜老太爺為了攀附權勢,這才撒下彌天大謊,不顧發妻再娶。顏坤到底是不同的。」
「他從軍后,老家鬧了地動。等再回去后,家中早淪為廢墟一片,再尋不得人,只以為人沒了。」
沈婳抿了抿唇。
「那然后呢?」
「兩家退了婚。」
「不過,一月后,謝家女游湖那日,落水身亡。」
沈婳吸了一口氣:「是意外嗎?」
崔韞:「那就得去問你阿兄了。」
他所言,在盛京并不是秘密,崔韞對別家的事并不上心,何況是老一輩的。自然不曾過多關注。
沈婳:「我尋思著,定然是還發生了別的事。」
「至于顏提督——」
沈婳冷冷道:「一個能賣女兒的父親,若是當時沒出什么事,我是不相信這種人,能十年如一日的飽含愧疚。」
她說著忽然間想起了什么。
難怪……難怪,顏宓從不去爭取。竟不想是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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