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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城大營。
大雨已經下了一天一夜,薛執的心情與雷電交加的天空一般。
“找到阿昀了嗎?”
看到剛進營帳的長子,他黯淡的眼睛有了些光芒。
距阿昀墜崖已經整整一天,派出的人回來差不多了,但都回復“沒找到”。
他將希望寄托在薛平身上。
他穩妥謹慎,會有好消息的。
但薛平無奈搖了頭。
已經到崖下查探了,沒有阿昀的蹤跡。
即便有線索,也被這大雨沖刷得干凈了。
薛執的心沉了下去,望著搖曳的蠟燭心緒不寧。
凌烈前段時間來信還提及要好好教導阿昀,現在倒好,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爹,您別擔心,阿昀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天兒還沒回來,他會找到的。”
薛執不信這寬慰的話,那么高的懸崖,掉落下去,生還的可能,何其渺茫!
雨一直下。
泥濘中兩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一道閃電閃在夜空,夜空下,一個少年艱難前行。
又一道閃電,將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映得慘白。
他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是大雨讓他清醒。
快撐不住了,背上的、胳膊上的、腿上的傷太疼了,疼得讓他想躺在地上,自生自滅吧。
但他又不愿意這么放棄,因為他還沒見到他想見的人。
見不到,不能死。
見到了,更要活!
她現在何處?還在大鄭嗎?
他抬起胳膊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胳膊被樹枝劃破的傷口已經泡白了,血都流不出了。
即便流出來,也會很快與雨水混在一起。
終于,腳下一滑,再次摔在泥水中。
這已經不知道第幾次了。
阿昀覺得自己很沒用,不過墜落懸崖而已,又不是沒經歷過,怎么連爬起來都那么難?
可那次有她陪著啊,怎么能一樣?
她扶著他,陪他在玉明寺的斷崖下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玥兒,我想你了!
你要是知道我為了追逐一只鹿弄得這么狼狽,會不會罵我傻?
你肯定會說我是小呆瓜。
我只是不想輸給薛天,想讓你為我驕傲。
你也不給我寫信,壞丫頭,真的被韓旭給絆住了嗎?就知道亂招桃花!你敢對他動心,我就敢殺了他!
阿昀止不住胡思亂想,忽然胸口一陣巨痛,呼吸都要紊亂了,他忍不住劇烈咳嗽,竟然還咳出一口血來。
他開始后悔不該求勝心那么強,勝負他不在乎了,他想留著一條命見她。
將掌心在衣裳上抹了抹,抹掉了血,就當不存在。
不知撐了多久,終于,終于,終于,找到了一處避身之所。
樹枝覆蓋下的小洞口。
阿昀晦暗的眼睛看到了希望,總算不用在滂沱大雨中孤魂野鬼似的流浪了。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休息,再不休息他要死了。
蜷縮在洞內的一塊空地,右手握著左手的手腕,手腕上戴著他的信念。
每個大雨滂沱之夜,只有她送的鐲子能讓他安心。
夢外,有鐲子。
夢里,有她。
阿昀做了個很美好的夢。
夢里,她來找他,溫柔地摸他的頭,溫柔地對他笑,溫柔地對他說,想他了,很想很想
當洞口照進一束眼光時,他醒了。
睡了一覺,他有了些精神,只是身上的衣裳潮濕難受,貼著他的傷口疼得不行。
要趕緊回軍營找軍醫!
阿昀原以為是暖陽,踉蹌到洞口才發現是烈日。
烈日好,能更快曬干衣裳。
一天兩夜沒吃東西,他餓得肚子咕咕叫。
不過這對他來說算不上什么,早在被陳飄飄虐待的日子里習慣了。
折了根樹枝當拐杖,支撐著他。
阿昀對樹枝有種特別的感情,兩次墜崖都是被橫生的樹給救了。
雖然它們也給了他傷痛。
相比命,算不了什么。
就像他的大小姐,讓他感到最深刻的痛楚,卻也給了他最徹底的救贖,和最深的愛。
想到凌玥,阿昀嘴角揚起,臉上露出了笑容。
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半年了。
再過半年,他要回去,陪她守歲。
“站住,你給我站住!”
“別跑,抓到饒不了你!”
叫囂聲越來越近,阿昀皺起了眉。看看自己這慘相,還是別多管閑事了。
他確定不想管,但事找上他了。
說得更貼切些,出事的人找上他了。
一個衣著華麗卻蓬頭露面的女子跌跌撞撞到他身邊,抓救命稻草似的拽著他的袖子不撒手:“求求你,救我!”
阿昀本能地嫌惡,他討厭女子碰他。
用力抽衣袖,卻因早被樹枝劃破,直接被撕掉了,露出五支袖箭。
女子嚇了一跳,趕緊退后,又見他胳膊上的累累傷痕,自知找錯人了。
自身都難保,怎么救她?
“對對不起.”
此時追她的幾個漢子已經到了跟前,她臉色慘白不知所措。
硬著頭皮哀求阿昀:“公子,求你幫幫我,等我回到京城一定報你的大恩”
不管怎樣,就憑他一身盔甲,總歸能幫她一下。
“你只要別出現在我面前,大恩不用報。”
女子懷疑聽錯了,這冷漠得不近人情的聲音,難道是
一直低頭的她這才想起看看被求助的人,一雙水眸在認出阿昀時直接涌出了眼淚,她還以為見不到他了。
太久不見,他的面容有了些變化,更堅毅,也更冷了。
“阿昀!”
“你讓開。”
面對李暮晴,阿昀沒有相逢的喜悅,倒霉的時候居然遇到這么個麻煩!
“小子,你確定就你這風吹就倒的身板打得過我們哥幾個?”
“就是,識相的把這小女子留給我們,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阿昀時不時的咳嗽讓李暮晴擔心不已,她打算與他并肩作戰,只換來一句:“你退后就算幫忙了。”
她眼淚滾了出來,這是嫌她礙事!
要是凌玥,他就不會如此了吧?
也是,她武功高,都是她保護別人。
嫉妒,如火!
領頭那個得瑟上前:“小子,人家小姑娘好心幫你,你真是不懂風情!既然要充好漢,就由哥哥先教訓教訓你!”
剛活動手腕,就被阿昀鐵鉗一般的手抓住了,再一用力,脫臼了,疼得他哇哇叫。
“兄弟們,上,一起弄死他!”
阿昀放開他,眼疾手快往左右兩只胳膊上輕拍幾下,袖箭無一虛發,剛才還耀武揚威的那些全都倒地哀嚎。
“箭上淬了藥,找大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