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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章 里子都沒了,還要啥面子


更新時間:2024年02月12日  作者:空谷流韻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穿越奇情 | 空谷流韻 | 大明英華 


入殮師靈異錄小說:、、、、、、、、、、、、

孔尚義暗暗咬著牙槽,瞥向鄭海珠和朱以派那兩張不露喜怒的面孔。

一對狼狽為女干的狗男女!

那跳大神似嚎喪的樂舞生就不說了,跟著冒出來的張璁后人,定也是他們安排好的。

溫州府……和魯府長史張耀芳一樣,都來自浙江,保不齊就是姓鄭的老早給魯府出的點子,把人弄來這里等著。

但孔尚義見朱由校沒來,思忖著畢竟還沒驚動未來儲君,事情或有挽回余地。

他于是硬生生咽下喉頭的一大團濁氣,大步走到禮部的汪嵩跟前。

「汪主事,魯藩的樂舞生,應是對孔廟禮樂有些誤會。而那自稱張閣老后人的,不知真偽,只怕,乃別有用心之惡徒。」

汪嵩已知眼下的情形越來越不對,第一個念頭就是怎么把自己摘出來,不趟這灘毫無征兆涌出來的渾水。

奈何禮部中人,包括他自己,素來沒少收孔府的好處,拿人家的手短,這種關鍵時刻不出頭,自己回京后還不得被上司們視作镴槍頭而棄作敝履?

汪嵩于是將臉一唬,對張希圣呵斥道:「看你的頭巾,你已有功名?本官不管你是不是張閣老家的子侄,身為讀書人,在孔廟前如此放肆,就是沽名釣譽的鼠輩,哪堪入仕為官?若還在此糾纏,本官就不只是當眾訓誡了!」

張希圣昂著下巴頦兒,冷笑回應:「怎么?老爺離口稱‘本部院"還早呢,就要抬出禮部二字,革我功名不成?汪老爺,世上萬事,應先論是非曲直,而不是上來就擺官威。堂堂禮部,素來口口聲聲為國遴選忠直賢良之才,卻連讀書人說幾句真話,都要如此氣急敗壞地封我們的嘴嗎?那我今日虧得沒有帶他倆去找老爺你,否則定也是討不回半分公道的。」

張希圣說著,回身將兩個農人推出來,大聲勉勵道:「曲阜是大明的曲阜,不是他孔家后人的曲阜,我一個大明的浙江生員,都能站在這里說話,你們這些大明的山東百姓,怎地就不敢對皇長子的師傅和魯藩的將軍,講講所受的委屈?」

這兩個農人,是嫡親的兄弟,原本在月前就要賣了兒女、去投聞香教了,沒想到一個自稱欽差家丁的漢子找到他們,不但接濟他們銀錢,讓他們不至于妻離子散落草為寇,還給他們安排了一個據說是為萬歲爺立功的好差事,若做成了,將來必有更大的嘉賞。

兄弟倆一合計,琢磨著,被朝廷相中,應是比跟著聞香教造反更好,立時被點燃了改變命運的希望火苗。

待到昨日,終于明白是來衍圣公府的門口控訴,并且有功名的讀書人會沖在他們前頭,這兩個對孔家地主老爺們滿含宿怨的自耕農,更是摩拳擦掌、只等開火了。

此刻,兩人為了讓更多圍觀的百姓聽清楚,并未沖到朱以派和鄭海珠面前,而是原地跪下。

哥哥扯開大嗓門,朗聲道:「青天老爺們,俺倆的村子,從咱大明太祖爺打下江山后,就是齊王莊的。后來齊王他老人家沒了,朝廷也沒把咱那塊劃給魯王。多少年了,咱們就是老老實實地種地、納糧。不曾想,衍圣公府看中了咱那邊的肥田,逼著咱投獻。鄉親們不愿意,他們就縱馬毀田,縣老爺也不敢過問……」

「你,你們這些刁民,莫要胡說!」

這回不必旁枝的孔尚義出頭,聽到「冤情」直指「衍圣公府」的孔胤植,立刻開腔怒斥道。

但他心里頭著實也發虛。

兩個田舍漢說得,多半是真的。

大明開國到如今,孔府所得的數千傾賜田,何止曲阜周邊,而是遍布鄆城、巨野、平陽、東阿等地。

孔家枝繁葉茂的各房,又確實仗著勛貴身份,不斷地侵占新的私田,或誘使、或強行地讓自耕農們投獻土地

到孔家名下。

孔家那么多分支,每條分支又養了那么多「打手」,莫說占田了,就是欺男霸女、私設刑堂,也不少見,反正各縣一聽與衍圣公府沾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誰曾想,以往水花都翻不起的尋常事,今日變成了拉在門后的屎,天亮時有人打開門,把屎拋在了孔廟跟前的太陽下。

「刁民?呵呵,」張希圣越發提起了氣勢,朗然道,「孔夫子說過,修己以安百姓,又說,恭、寬、信、敏、惠,方為仁者之道。而你們這些孔門子孫,牟利無厭,不惜將百姓逼上絕路,對百姓敲骨吸髓,還要管他們叫作刁民。我看另有五個字,正合送給你們這些國之蠹蟲、民之禍害,那便是:貪、苛、詐、蠢、惡!我昨日已焚香稟過先祖張閣老,定要繼承祖宗遺志,將曲阜之事上奏朝廷。」

「我們愿隨恩公北上,一同告御狀!」齊王莊的兩兄弟,也緊跟著附和道。

四面響起一陣爆竹般的拍掌聲,混合著士庶的叫好聲。

背袖而立的鄭海珠,與朱以派迅速地對望一眼。

沒有半分喜形于色的得意,但意思盡在不言中。

曲阜遠近,并非烙上一個「孔」字的鐵板了。

山東是南北通衢之省,兗州又扼守運河要道,前朝留下的異姓,以及經商輸入的異姓,都慢慢地形成宗族。商而優則仕,仕而優則置田地,然而曲阜孔家一度甚至把持地方文官的任免,目下又變本加厲地吞并土地,怎會不引發異姓家族的不滿。

此刻那些擊掌叫好的長衫文士們,并一些員外模樣的錦袍男子們,人人面帶終于出了口惡氣的神情,多半就是不姓孔、又要參與權力與資源分配的外姓世家成員。

朱以派至此,對身邊的婦人,才算相識以來真正地服氣。

她的這些棋子,肯定不是得了萬歲爺的口諭后,才動手一個個排布在棋盤上的。

那哪里來得及?

她只怕是去歲夏天進京路過兗州小住時,就在琢磨這盤棋。

強將手下無弱兵,她發號施令,手下們也的確得力,主仆們從南到北找出來的這些人,要么是家世過硬,要么是冤情堪憐,難得還都是勇卒,摧枯拉朽般直奔著孔府后人的七寸去。

唯一一個臨時被拉進來、還唱了開場戲的,大概就是他魯府的樂舞生朱閱文了。

這更說明,鄭氏行事,不像邊塞有些名將那般驕氣在身,她腦中,沒有「萬無一失」四個字,而是隨時修改進軍的籌謀,只為讓兵鋒更為排山倒海。

朱以派嘴角牽了牽,對孔胤植和禮部汪嵩等人,淡淡嘆道:「唉,本將軍治下不嚴,那樂舞生也是個毛糙性子,我來安撫一下。」

孔尚義、孔胤植叔侄的面色,早已經比孔廟門口鋪著的石磚還青。

就在他們愣愣地看著是敵非友的魯藩小王爺,袍袖翩翩走向那些今日扒了他們衍圣公府衣服的戲子們時,只聽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曹化淳手下的小公公滾葫蘆似地跑來。

「鄭,鄭師傅,哥兒他,去縣城門口了,說是要去賣手藝換遼餉,曹公公怎么都勸不住。」

曲阜南門內,參天大樹下的水井旁,停著由從京師一路由馬拉船運來的宮轎。

以轎子為圓心,周圍幾十步站滿了大內護衛和小火者們,皆神色警惕地注視著紛至沓來的曲阜縣民們。

朱由校坐在轎子前的圈椅上,左手邊站著曹化淳,右手邊則更有看頭。

歪歪斜斜疊起的幾塊大石頭上,用一顆小石頭壓著張三尺白紙。

上書五個大字:公輸子傳人。

這時辰,正是縣城一天里最

熱鬧的當口,聽說當朝皇長子當街賣木工手藝,原本要往孔廟去看「大戲」的人流,也都像聞到更香甜的餅屑子的螞蟻般,紛紛轉向,又往南城門聚攏來。

朱由校端著在京城已經學得不錯的天家風儀,可以做到面容沉靜、雙肩平正。

但他分明感到,雙唇有些不受控制地輕顫,后脖子也開始潮熱,顯然在滲出細汗。

鄭師傅與他坦言,給他的戲份,父親朱常洛并不曉得。鄭師傅說,她這個皇子老師敢冒著觸怒天顏、或被下獄領死的風險,也非要在曲阜狠狠地干一仗,不知皇子殿下有沒有膽略,告訴天下人,朝廷已經缺餉到了何種地步。

夜深對談中的年輕人,血脈賁張,幾乎沒有猶豫地就答應了。

但真的坐到白晝的光芒下,面對一張張寫滿詫異的面孔時,朱由校又被一種復雜的局促包裹了。

曹化淳微微躬身的姿態,令他能輕而易舉地將朱由校的微表情,盡收眼底。

小火者口中的「曹公公勸也勸不住」,當然是假的。

但曹化淳的最后一絲猶豫,也是在聽到往來穿梭的親信稟報說,朱閱文已經于孔廟開場時,才終于褪去。

事實證明,破釜沉舟的鄭師傅,真的拉朱以派上了同一條船。

這婦人既然如此說到做到,那么自己更不能對她此行臨時加碼的戲份去阻攔,她太狠了,不好輕易得罪。

圣心難測,說不定萬歲爺會贊賞此舉呢?

就算不贊不賞,至少,在孔廟砸場子的舉動,比皇長子當街籌餉的舉動,更顯「離經叛道」吧?那么自己這一頭的壓力,其實不算太大。

反倒鄭氏這個婦人,暗示給自己的意思,很有誘惑力。

她看好魏公公,但不看好魏公公進司禮監。曹公公是內書房出來的人,內廷前景,也不可限量。

曹化淳想到此,身子又低了幾分,遜著嗓子問朱由校:「哥兒,人來得不少了。」

「嗯,孔廟那邊如何?」

「方才一個奴婢又來稟過,前朝張閣老的子侄,一番痛斥,很得了不少士林中人的贊許。」

朱由校「哦」一聲。

短暫的沉默中,一種年輕雄性好斗的本能,漫上胸腔。

那什么撫琴的樂舞生,那什么連舉人都還不是的張璁后輩,都開干了,自己是赫赫龍脈、堂堂皇長子,箭在弦上了,怎么能犯慫。

「曹伴伴,那你還不吆喝?」

「遵命,奴婢這就開腔。」

曹化淳從椅子后的箱篋里,拿出一個斑鳩腦袋的木車。

這是朱由校下榻魯王府的小半個月內,和宋應星琢磨蒸汽機模型時,做了一半的木輪車。

說「一半」,只不過是還沒按上成熟的蒸汽機部分,四輪滾動的車架主體,卻是完整的,串個繩子在斑鳩的鳥嘴里,就能用人力拉著走。

大步走到擠擠挨挨的圍觀人群前,高聲道:「建奴猖狂,遼事熾烈。我大明官健浴血邊關,啊,就是守著北邊的各處軍堡,不讓***們打進來禍害咱大明百姓的意思。將士們那般拼命,萬歲爺他老人家呢,也是心疼得不行,直接從內庫省下了十萬兩銀子,發往關外。但俗話說,兵戈一響,黃金萬兩。十萬兩銀子,哪兒夠呢?咱大明的皇長子,為天子分憂,為社稷出力,今日就用他這些年花了心血做的物件,與大伙兒,換些銀子,填作軍餉。」

曹化淳到底也是內書房畢業生,大明太監里的高學歷者,開場白說得一氣呵成,又并不艱深,曲阜縣民們臉上紛紛露出聽懂了的表情。

曹化淳眼觀六路,已鎖定第一個目標。

「小公子,將這輛鳩車請回家如何?不貴

,才十兩銀子,你看,車若拉起來,上頭的小木人兒,還會轉悠呢。」

被曹化淳相中的對象,是個七八歲的童子,錦衣華服,脖子上戴著工藝精美的銀項圈,一看就是富戶人家的孩子。

那孩子倒還真不像周遭的成年人那般狐疑怯懼,一對眼珠子直勾勾盯著鳩車,步子已向曹化淳邁去。

他身邊的管家哪里還敢猶豫,忙一面不停作揖,一面向曹化淳道:「啊呀,小人的主家真是得了大造化。公公恕罪,小人身上只帶了五兩現銀,這就讓小廝趕緊再去取些來。」

曹化淳和藹地將小車放到童子手里,對管家道:「不急,咱家等著。你們主仆,更得謝謝皇長子殿下,是不?」

管家忙牽著童子,跪下給朱由校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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