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一直端坐著。
她在想,如果是方柔會怎么樣?
可能會歪靠在椅子上,或者是半躺在床榻上。
從來就沒有見過她端端正正的坐著過,好像渾身沒有骨頭一樣。
如果方柔進了宮,明慧會如何?
會在香山一直守著,遠遠的望著?
她在想,那時候她是否因為嫉妒昏了頭,她應該設法讓方柔進宮。
那樣明慧就不會有所念想。
那她用溫柔小意陪伴著明慧。
只要陪伴在他身邊就好。
也好過幾十年在這牢籠里端坐著。
如果明慧喜歡方柔那樣的,她也可以學。
太皇太后稍微歪坐著,用手支著下巴。
哦不,她又端坐正。
她不要學方柔,她不想當方柔的影子。
她就是她,不是別人。
多少個日日夜夜,她望著夜空,在想,明慧在做什么?
有沒有想到一個能為他做任何事、為他不要自己的性命的女人?
她想,當年如果她能抱著明慧一起跳下山崖,那該多好。
就沒有以后這幾十年的苦熬。
她痛恨這里的一切,她痛恨別人喊她太皇太后。
她痛恨何家。
何家當初想讓她進宮當嬪妃。
她要當則是當皇后,她怎么可能給人當妾?
哪怕那個人是皇上。
可是皇上眼里只有方柔。
方柔那樣的女子,讓皇上從來沒有看到她,見過兩次竟然還問方柔,這是誰家小姐?
她和方柔一起見到的明慧,可是方柔身為未來的皇后卻能大著膽子在她們幾人面前說明慧的聲音真好聽,像天上飄來的。
明慧不像出家人,也不像京里王孫公子,他直接稱呼她們名字,叫方柔,叫榮成,叫她何青。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這么好聽。
何青!
她只想明慧一輩子這么叫她,何青!
她不要進宮了,她不要當皇后,她只想要明慧。
偏偏方柔搶了明慧,搶了皇上的心扔在一旁,又搶了明慧。
明慧竟然為了她不要皇子的身份。
都是方柔!
太皇太后覺得自己想了很久,從年少時想到如今眉毛都要靠畫才能出來見人。
她摸了摸臉頰,這陣子臉頰更加塌陷。
她微笑,這樣會使得臉飽滿一些。
她不想讓明慧看到她臉上的苦澀。
等聽到門外宮人說明慧法師到,太皇太后回過神,挺起腰板,看著他走進來。
時光讓他也老了,但他還是和想象的一樣。
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可他的眼神還是以前那樣溫柔。
方柔說溫柔的就像天上的云。
方柔總會說一些很夸張的東西,但是她覺得這個說的非常對。
太皇太后微笑著,“你終于來了。”
明慧法師念了聲佛問道:“怎樣你才肯收手?”
太皇太后嘆了口氣說道:“你總是誤會我,我從不曾想這樣過。”
她又微笑。
明慧法師垂眼低眉,太皇太后這樣微笑瞇著眼,方柔就愛這樣。
太皇太后舉起手,看看手上的指甲,又彈了一下無名指,說道:“你總是為了別人為難自己,方柔沒了,我也很難受,我以為你……”
她沒說下去。
她本來想說,我以為你會追隨方柔而去,而去話到嘴邊,還是沒舍得說。
“如今為了方柔的侄孫女,肯來見我,何苦!”
明慧法師看著這個她自己都意識不到在模仿方柔的太皇太后。
何青的一生,一直在和方柔比,哪怕是方柔已經沒了。
可是,她如何比得上。
“你說你要如何才能拿出解藥?”
太皇太后笑了一下說道:“你是沒有見過那個叫方玉犀的,她和方柔很像呢。看著她我想是不是方柔回來了。但是又不像,她沒有方柔那種懶洋洋的味道,有點呆。”
明慧法師沒說話,他見過榮成帶著的孫媳,一點不像方柔。
“我記得方柔喜歡吃梨,別的她肯分一半給我,梨她不肯,說分離不好。我想著她的侄孫女也喜歡吃吧,或許方柔也喜歡她的侄孫女,叫她過去陪陪她。”
能把下毒之事說得這么平淡的也就是何青了,榮成說她做任何事都像看池子里的魚一樣,只是因為魚的游動,有了丁點波紋。
“何青,你說方柔如果在,她會說什么?”
太皇太后猛的怔住,何青,他叫她何青?
“何青,你又調皮了!別人不知道京城有名的才女也會調皮!”
太皇太后耳邊響起方柔的聲音,還有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