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犀今天出嫁。
十歲定親,十六出嫁,無非是換個地方混吃等死。
誰知迎親的不是新郎,是新郎的大哥,傳聞中不近女色喜愛男子的九華公子池楓鳶。
方玉犀的父親方經亙一臉怒氣的沖進女兒閨房,一擺手,示意屋里人都出去。
方經亙問女兒:“紅蓮,爹沒讓那個混蛋進門,爹早就不想讓你嫁到池家,干脆這次取消婚事。”
紅蓮是她的小名,因為她出生后成天睡覺,父親用手撥拉她翻過身,她趴著繼續睡。
父親笑道:“池蓮翻倒小蓮紅,那就叫紅蓮吧。”
長大后的紅蓮何時何地都能睡著,有次進宮,她竟然靠著園子里的柱欄睡著了。
自那后,傳出方家四小姐是個睡美人。
方玉犀剛才已經從丫鬟賀梅那里聽說此事,說新郎池楓辰太高興了,昨晚喝醉今天無法起身,所以他大哥池楓鳶替他迎娶。
她嗤笑,就算喝多了,今天一個白天過去了還能起不來?
池楓辰肯定出事了,沒準和紅顏游玩摔斷了腿,沒法騎高頭大馬。
方經亙見女兒發愣,伸出五指在女兒面前晃下,“紅蓮,紅蓮。”
方玉犀回過神,道:“那我的拔步床怎么辦?”
方經亙深呼一口氣,都這會了,女兒還考慮她的那個陪嫁床?
“爹再給你做一個。”
方玉犀站起來說道:“來不及呀,這個床可是做了六年。反正嫁誰家都是嫁,楓辰答應過我,不干涉我睡覺。爹,別生氣,湊合嫁吧,不然方家又該讓人笑話了。”
方經亙又是深呼吸,“方家讓人笑話的還少嗎?你別管這個,爹把池家人轟走,婚事作罷。”
方玉犀拉著要走的父親,輕輕摟著父親,把臉貼在父親胸口。
從她七歲后再也沒有這樣和父親親近了。
“爹,要是方家能讓我一輩子不出嫁,那就取消婚事。”
方經亙嘆口氣,御賜的婚事,如果退婚,以后女兒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方玉犀松開手,眼里有淚,更咽道:“爹,女兒終究要出門,以后爹要保重,女兒該走了。爹答應過女兒,給女兒蓋頭蓋,牽著女兒出門子。”
方經亙拿起桌上的紅頭蓋,給女兒蓋上,蓋上之前看到女兒眼里的淚,心中一酸。
終究是對不住女兒。
門口的喜娘看到方家二老爺牽著方家四小姐出來,她上前要扶著新娘子,方經亙說了一句:“讓我來。”
喜娘從沒見過當爹的牽著閨女出門子的,也沒遇見新郎替娶的出嫁,原本像喜鵲的巧嘴不會說話了。
那些吉祥話說不出口呀。
方玉犀蓋著紅頭蓋,看不到家里人表情,但也能感覺到那種詭異的氣氛。
是有新郎不在家或者不方便親自迎娶讓兄弟代替的風俗,可是發生在自家身上,方家人難以接受,也不得不接受。
方玉犀的祖父是肅毅伯,池家是平津侯,世襲的爵位,不像方家是降爵,一代一代遞減,到了方經亙這一輩是子爵。
所有人臉上都是尷尬,又不敢出聲,偷偷打量替娶迎親的九華公子池楓鳶。
他不像是來娶親的,像是來討債的。
他站在正院門口,一身大紅,胸口是本來新郎應該佩戴的大紅花。背著手,站的筆直,臉上并無笑容。
眼神深沉,卻又如山間幽靜的深淵井水。
黑發束起,一個如紅酒般的發冠冠之。
原本應該是喜慶的場合,因為他的替娶鴉雀無聲。
傳聞九華公子不喜人靠近,傳聞得罪了他的人第二天不見了,傳聞皇上對他比對自己親兄弟還好,傳聞他是先皇和平津侯夫人有私情生下的私生子。
傳聞……
傳聞……
總之傳聞沒一個是好的。
方經亙牽著女兒走到一直靜坐的父母跟前,喜娘趕緊鋪上紅色蒲團,新娘子要拜別長輩。
誰知門外的池楓鳶走進來,也不管地上沒有蒲團,和新娘子并排跪下。
方家人全體發懵,替娶要不要幫著新郎磕頭,不知道呀。
池楓鳶起身,喜娘趕緊把紅綢一頭交到新娘手上,另一頭不知交給誰。
只見池楓鳶自然伸手接過,方經亙上前從他手上搶過來,把紅綢從女兒手上扯出來交給喜娘。
他牽著女兒的手,理也不理池楓鳶往外走。
方家人……
方玉犀的大哥方智章著急的跟著往外走,父親又犯二了,哪有當爹的牽著女兒送嫁的?他一會要搶先背著妹子上花轎,不然方家的笑話鬧大了。
方智亙牽著女兒往外走,理也不理右邊的替娶新郎,左邊是大兒子一路跟著他。
出了大門,方智章搶著上前說道:“四妹,哥背你。”
方經亙說道:“你讓開!”
方智章看著父親的眼睛,里面是壓著的怒火,好像一觸就要點著。
嚇得他趕緊后退。
方玉犀的手被父親握得緊緊,聽到父親話里的怒火,她輕輕拽了下父親。
大門外靜悄悄,方經亙把女兒送到花轎跟前,喜娘趕緊的扶著新娘子進轎。
方經亙對著花轎大聲說道:“紅蓮,要是受委屈回家給爹說,爹讓他忘記自己姓啥!”
說完還看看池楓鳶。
花轎里的方玉犀點下頭。
花轎抬起,輕微的晃動,方玉犀掀開蓋頭往后看,好像能看到門口站立的父親似的。
今天家人表情如何她看不到,也不想管,她在方家是個小透明,只有父親給了她溫暖。
如果說池家是個污泥,方家也好不到哪里。
方玉犀心想,我就是污泥中的一朵睡蓮,換個地方睡覺而已。
上輩子過勞而死,從沒有睡到自然醒,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再發愁存錢買房子。
穿越到方家,心愿達成。
定親池家,也行。
替娶?
也行。
池楓辰要是出了啥事,她安排人伺候,自己可以用服侍相公的理由不用立規矩了。
所以她就這么嫁了。
還有,她舍不得她的拔步床,那是父親花了大筆銀子做了六年才完工的陪嫁床,真的像一個小房間。
一整天不出房床都可以。
方玉犀彎下嘴角,自嘲一笑。現代人出嫁有房車,她出嫁有房床。
困了。
終于離開方家可以自己做主,不用聽母親的啰嗦,不用看親姐姐的白眼,父親不用無時無刻想幫她退婚,操心的頭發都白了。
方玉犀想著這些在花轎里睡著了,花轎停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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