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瀾衣既心虛,又有點委屈。
這不是忘了嗎?
藥圣見狀,簡直是服了宋瀾衣了。
無奈之下,他只說了一句,“你跟我來。”
來?
在這夢境空間中,還能去哪?
宋瀾衣懷著疑惑,默默跟隨在藥圣身后。
他們兩人,沿著空中那股幽幽青煙,一路走到空間的邊緣處。
宋瀾衣曾經無數次來到過這個地方,但每次都是中途易轍而返。
她說是空間的主人,但有的時候,她這個所謂的主人,也是一邊摸索,一邊使用這個空間。
眼見著走到了盡頭,藥圣卻出人意料地腳步一轉,身形一提,腳尖竟點在了青煙之上。
當兩者觸碰的一剎那,青煙凝結成實體,蜿蜒成一條青石小徑,沒入遠方的黑暗。
藥圣手下一用力,就揪著宋瀾衣的領子,將她提到這青石小徑來。
他沖宋瀾衣挑了挑眉,一臉得意,“怎樣?沒見過這一招吧?”
宋瀾衣見到這一幕,也選擇性忽略自己被人揪著領子的事情,而是一臉向往,“我能學這一招嗎?”
藥圣玩味,“能啊!怎么不能?”
等你成圣人,就能了!
順著陰符灰點燃的青煙,反推出前往陰司的路徑,這也只有圣人才能做到了。
青石小徑似乎漫無邊際,直到走了有小半個小時,宋瀾衣才看見,原本一片混沌迷霧的道路兩岸,突然多出了殷紅似血,花瓣悉數蜷曲嬌妍的彼岸花。
細聽遠處,隱隱還有嘈雜聲與河水續續聲響起。
宋瀾衣與藥圣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隱隱有了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莫非……這里就是所謂的……陰司?
兩人心有疑惑,腳下的步子更是加快了些許。
等走到最前方,迷霧散去后,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
饒是宋瀾衣經歷豐富,此刻也不由得驟然失神。
在無盡浩瀚的黑色穹頂之上,黃濁的河水滔滔而下,在那河水表面,還有著無數掙扎翻涌的骷髏與鬼火,偶有一盞蓮燈,靜靜綻放于河中心,為昏暗的天地,增添了一抹別樣的色彩。
在正前方,有一座高大拱形橋梁,橋梁之上,有一名老婦,手中拿著一碗墨汁似的湯藥,口中還念念有詞,“孟婆湯,孟婆湯,一碗穿腸,一碗傷……”
孟婆湯的典故,如果宋瀾衣沒記錯的話,應該最早出現于前世明代的《閻王經》。
故而對于這個類似孟婆的存在,一時之間,宋瀾衣這個天外來客,反倒比藥圣接受的還要快。
甚至……還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在孟婆湯之前,有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佇立在橋前,他們形容或是慘白,或是不似真人,各個高大陰冷,看上去極為不好相處。
只見他們手中捧著一塊石頭,石頭對著來者一照,過了片刻,他們瞥了一眼身前的白發蒼蒼的老婦,“神魂良好,功德有余,可入上三道……”
正在這時候,一名長相邪氣,眉梢處多了奸猾感覺的男子突然開口,“且慢!”
他稍稍彎著腰,看向站在一旁的牛頭馬面,露出一抹討好的笑容,“兩位大人,我這里有一物,想要獻給你們。還望大人收下。”
牛頭馬面互相看了一眼,神色倨傲,淡淡道,“你要知道,能被我們收下的,都不是尋常的東西。”
那奸猾男子連連點頭稱是,諂媚笑道,“當然,當然。不是好東西,小人也不敢拿出來啊。能被兩位大人收下,是這東西的福氣。”
牛頭馬面臉上多了一抹得色,矜持道,“那你且拿這東西出來看看。”
男子小心翼翼地從衣襟內掏出一黑乎乎的東西,“這是我家內人以前留存的紫河車,這東西據說吸食母體精氣,含一味先天之氣,最是大補。兩位爺要是不嫌這東西寒酸,便留下吧。”
所謂的紫河車,就是胎盤。
馬面聽到這話,眼神微微閃爍,“這紫河車雖是難得,也確實含有一絲絲的先天之氣。奈何這只是普通婦人的紫河車,效用終究有限。你這東西……可收,也可不收……”
男子一聽,非但沒有沮喪,反而臉上多了一抹驚喜之色。
馬面大人口中雖是拒絕,但是并沒有把話說死。
這說明……事情還有的談。
男子眼珠子咕嚕嚕一轉,腰又彎下去三分,愈發恭敬諂媚,“大人說得極是。大人們身居要職,自然沒有功夫處理這些閑雜的事情。若是可以……小人愿為大人分擔一二。”
一旁的牛頭聽到這話,聲如洪鐘一般,隆隆作響,“你要怎么做?”
男子壓抑住臉上的喜色,用盡量大義凜然的模樣道,“想要紫河車,這還不簡單?多找幾個婦人,讓他們懷孕便是。”
牛頭聽見,卻是搖頭,“婦人分娩,需要懷胎九月,這其中的時間……太長了。”
男子忽然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湊到牛頭馬面身邊,“我打聽過,這紫河車,也就是胎盤,大約在女子懷孕半個月后就會生出。我們不妨……”
相談片刻,幾人紛紛大笑起來。
牛頭馬面更是道,“你功德加身,就走上三道,留在酆都,做一名鬼仙吧。至于你……”
他轉頭看向那名老婦,“你就走下三道吧。”
老婦急了,磕磕絆絆地開口,“大、大人……我不是上三道的命嗎?”
“讓你走就走,哪來的那么多廢話?”
真是蠢貨!
難道他們能當眾承認,自己與先前那男子有不正當的交易,所以才讓男子走了老婦的道,老婦則是代替男子,走男子該走的畜生道嗎?
牛頭馬面那邊的話語,雖未特意揚聲,但也未刻意壓低聲音。
聽到這里時,宋瀾衣下意識地看了眼藥圣。
他的神色極其平靜。
平靜得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殺人。
當他感受到宋瀾衣的目光,兩人轉頭,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宋瀾衣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憤怒,而是深深的沉痛。
就好像在著一瞬間,先前還在夢境空間內,意氣昂揚地宣講藥經的藥圣,突然滄桑了許多。
許久,宋瀾衣才聽到他干澀的聲音。
“衣衣,回去的路可還記得?接下來,你不適合待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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